依舊是當初的新房,即使已經撤去了紅帷幔帳,拿走了喜燭緋紗,肖衍泉也不會忘記這間房。
鄭觀塘一直纏着肖衍泉,山纓好不容易纔以孩子爲由將人遣走了,不教鄭觀塘碰肖衍泉。山纓自己卻靜靜的坐在牀邊,由着肖衍泉握着她的手。
“山纓姐姐,陪我,別走,我怕。”肖衍泉懇求着。鄭觀塘的國舅府裡,她有太多不堪的回憶。
山纓輕輕拍着肖衍泉的背,如在對待一個嬰兒。
兩人沉默了許久,都有着心事重重,都想說些什麼,卻誰也沒法開口。
“衍泉,你,恨他嗎?”山纓終究先忍不住,“他,明知道你的孩子是鄭觀塘的,還是定下了這樣的計,利用孩子,讓鄭觀塘把我們迎進府裡來……”這樣的設計,確實狠了,雖然十分有效。阿僕絕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也只有對她的時候,才特別的不同。
肖衍泉卻笑了,笑得無情狠絕:“我爲什麼要恨?我只恨鄭觀塘!只要能殺了鄭觀塘,怎樣我都在所不惜!”她抓着山纓的手,失神了一會,卻問,“姐姐,有沒有什麼辦法,把孩子打掉?我不想要鄭觀塘的孩子!如果不是爲了報仇,我絕不會把孩子留到現在!”
山纓惶恐搖頭:“衍泉,我不能。這到底是生命。孩子總是無辜的,不該傷害了孩子。”
肖衍泉笑了,拉着山纓的手湊到自己的臉旁:“就知道山纓姐姐你心軟。我對你說了謊,你都不怪我。”
山纓只靜靜坐着,什麼也不說,輕輕撫着肖衍泉的頭髮。
“*賊真幸運,有山纓姐姐待他這麼好。姐姐也是好命,有*賊守着護着。若是我也能遇着*賊這樣的男人就好了,可惜……”肖衍泉淡淡說着,“姐姐真是幸福,有*賊,有蒼離,就連淳于昊鳴,也都是愛着姐姐的。我卻什麼都沒了,只有一個,最痛恨的人的孩子……姐姐,我沒法愛這個孩子。有時候真的想,若這孩子真是*賊的就好了。我就一定能愛這孩子,能好好的待這孩子……”
“衍泉,別想這麼多。”山纓安撫着,“不管孩子的父親是誰,你都是他的母親,這是永遠不會變的。”
肖衍泉輕輕撫摸着自己的肚子,放開了山纓的手:“我知
道,姐姐還有許多事要做。*賊讓我們來,不是教我們頑的。姐姐快去吧。別爲我耽誤了。”
山纓還是有些不安,卻知道肖衍泉是對的,只能留下肖衍泉一個人,走出了屋子。淳于昊鳴就在外面等着她。
“夜涼露重。”淳于昊鳴將一襲輕薄的小披風披在山纓肩頭,“我已經看過了,府裡的人都被你的草藥迷昏了,我們可以放心慢慢找。”
“嗯。”山纓應着,隨着淳于昊鳴走。
淳于昊鳴帶着山纓來到了一處房間,在牆壁上摸了一圈,打開了一條密道:“慢點,裡頭黑暗狹窄,不好走。”
山纓不語,只緊緊跟着。
密道里只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安靜空曠。
“我真想不到,阿僕先生也會教你冒這樣的險。”淳于昊鳴感嘆着,“我只道他待你好,溫柔體貼。然而設下計謀時,卻要你也獨當一面的冒險。若是棋差一招,你要怎麼辦?”
山纓摸索着牆壁,感覺到上面溼溼滑滑的,似乎密道里十分潮溼。仔細聽着,隱約還能聽見水流的聲音:“這是哪?”
“我上次就是在這邊遇到的施術者。”淳于昊鳴解釋着,“這裡通向一處秘密之地。山纓,你小心些。若是有什麼事便快跑,千萬別管我。”
山纓沒有應,只拿開了自己的手,不教淳于昊鳴拖着她。
走了一時,才慢慢見着些亮光,是月色映照下來的。出了密道,山纓幾乎以爲又到了金夷族的領地。竹屋聯排,懸在水面之上。竹排盪漾,攪碎粼粼波光。只是沒見到人。死一般的沉寂,像那時她和阿僕見到的金夷廢墟。
“山纓,小心些。”淳于昊鳴卻不敢大意,緊緊護着山纓,把人攔在自己後面。小心翼翼的,接近了那些竹屋。來到其中最大的一個前面,飛腳踹開門,裡面仍是空蕩蕩的,只有無數的小木頭人散落着。
山纓蹲下身子,撿拾了一個小木頭人,仔細看着,確實是魂器無疑。
“可惡!他們都離開了!”淳于昊鳴一錘竹屋的牆壁,把脆弱的竹屋打得吱嘎嘎的慘叫,“我原本來的時候,這裡還有不少人的。其中一個坐鎮的,厲害得很。其他人看着倒是都是普通的金夷巫者。許是我上
次來打草驚蛇,於是他們都走了,另尋了別處安置。”
山纓走到外面,又瞅了一眼竹屋。這裡沒有桂花樹叢,沒有那些暗香浮動,甜甜的,沁入心底:“走吧。”她的身邊,也不是阿僕。
淳于昊鳴嘆息:“也好。先回去吧,別被鄭觀塘發現了。我找時間把這裡的情況去對阿僕先生講了,問問他要怎麼做。你和肖衍泉在意些。”
仍然如同來時一般的順利,山纓和淳于昊鳴離開了密道,回到了鄭觀塘的府中。
山纓累極了,只覺得頭上昏昏沉沉的,心裡沉甸甸的難過。這一日經過許多事情,而在經歷這些事情時,阿僕都不在她的身邊。連平王府裡的琴聲都是無情的,感覺不到阿僕的支持。山纓累得幾乎要倒下去,捱不住。
關好了自己的房門,淳于昊鳴的臉被山纓拒絕在外面。
有一雙手臂從背後摟住了山纓,把人緊緊的圍在自己的懷抱中。山纓忽然流了眼淚出來,溫暖的笑了,靠在那厚實堅硬的胸口,把自己的全身重量都依過去,交給那人。
“我以爲,你不會來這邊的。”山纓被抱了起來,輕柔的放在牀上。她抓着他的手,看着他潔淨白皙的臉。
阿僕靜靜笑了,一言不發,只輕輕的撫摸着山纓的秀髮,俯下身去,印了一個吻在山纓的額頭。
“你會待多久?”山纓眨着眼睛望着坐在牀邊的他,貪戀着他的溫暖。
“一會就走。”阿僕垂了眼睛,摘下山纓的面紗,緩慢而虔誠在吻在她的面頰。山纓的臉,大概是他要了山纓之後唯一一件教他感到欣慰的事情。直起身來,卻是喟嘆,“不敢久留了,怕被發現。”
“嗯。”山纓明白阿僕的難處。他能來,已經是出乎意料的驚喜了,“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
“照我說的做。”阿僕卻笑了,自信驕傲,“只要你信我就好。”
“不信你,我還信誰呢?”山纓把頭枕在阿僕的腿上,手攬住了他的腰,像很久以前,他們在野外露宿的時候一樣。
阿僕望着這樣恬靜而依賴着他的山纓,心中憋着的話卻怎麼也問不出來。
你後悔嗎?山纓,你會後悔,同一個凡人在一起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