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那名軍官的稟報,整座將臺之上倏的沉寂下來,羣雄面面相覷,眼中均有震憾之色。
一萬騎兵?且不說購買萬匹戰馬、騎兵裝具和所需糧草背後代表的天文數字,便是培養一萬名精於騎射的戰士,也不是在場任何一方勢力所能辦到……還有數千輛戰車?即使僅是一車兩馬,這又是近萬戰馬!難道這位鷹揚中郎將是打劫了哪個逐水草而生的遊牧民族?
其實他們還真是猜對了,鷹巢方面在兼併了叄狼羌一支後,又有白馬羌姜木的全力支持,一直都保持着全員騎兵的配屬。南鷹率兩千精騎開赴渤海後,既有貴霜馬商阿基克斯和鷹巢方面源源不斷的補充,又派孫賓碩悄悄一筆陰了公孫瓚的數百良馬。更爲關鍵的是,在雲霧山一役大獲全勝,一人不損的俘獲了萬餘烏丸戰馬,雖然依着馬雲蘿的建議只取了半數,依舊是滿載而歸。如果是組建一支奔襲數千裡的強大騎兵,非配一人二馬乃至三馬不可,然而從渤海至酸棗,不過數百里之遙,一萬騎兵利用戰車部隊的隨軍給養,卻已經足夠支撐他們打一場短期戰役。
正當深諳渤海之強的孫堅、孫策亦爲之震驚時,又一名軍官匆匆奔來,大叫道:“各位將軍,一名令使在黑鷹大旗之下馳至營外,以我軍通用旗語告知,鷹揚中郎將、領渤海太守南鷹,有請各位將軍過營一敘!”
“什麼?”羣雄又是狠狠的震動了一次。不是說剛剛抵達嗎?怎麼就成了過營一敘了?難道渤海軍竟有如此通天之能,竟能在眨眼之間紮下營盤?
孫堅見羣雄均有猶疑之色,不由冷笑一聲,大步向着營外行去。頭也不回的大叫道:“臣長沙太守孫堅,恭聆聖諭!”
袁紹、袁術一干羣雄突然間面白如紙,他們猛然間醒覺,南鷹仍然身負天子御令,他的一言一行均代表了……如朕親臨!在座羣雄無不是打着漢室忠臣義士的旗號。若敢違逆不從,豈非是自絕於天下?
袁紹、袁術交換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目光,低着頭向外行去。驀然間,袁紹心底生出一陣強烈的悔意,若是繼續與南鷹維持盟約關係,是否今日便可利用南鷹的身份。佔足天下大義的名份?而非似現在這般進退維谷,眼看着辛苦佈置的討董大會,便要成爲他人嫁衣!
而袁術眼中卻是殺機隱現。南鷹不除,自己豈非一輩子受制於人,永無出頭之日?
羣雄之中更有野心勃勃之徒暗中哀嘆。只可惜這天子御令僅有三面,盡數落入南鷹之手更是天下皆知,否則若能巧除豪奪至自己手中,便可從此成爲萬萬人之上的發號施令者…….可惜,若無天子親授,任何人都不可能甘願屈從於一面令牌之下,而意欲強佔者更會成爲天下公敵,因爲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
數千節高大厚重的戰車車體已經排成一圈嚴密的防禦工事,無數架令人心絃顫抖的巨大弩車從車體狹小的縫隙間探出猙獰的獠牙,似乎在向前來會唔的羣雄展現着渤海軍的強大力量。
營盤外。軍容鼎盛的騎兵部隊更是往回奔巡,放眼望去,無邊的大地彷彿盡被如雲的黑色披風所覆蓋,黑鐵的金屬光澤和兵器的雪亮反光更將人們的視線映得忽明忽暗。
順着戰車工事入口緩步而入,羣雄們突然愕然止步,難以置信的望着面前的景象。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女兵正斜端着弩機。踩着整齊至誇張的步伐奔來,在一聲聲清脆的叱喝聲中。迅速沿着工事佈下防線,其訓練有素之處足以令任何尋常漢軍生出尋找地縫鑽入的羞愧心理。
“快看!那是什麼?”河內太守王匡突然駭然道。
衆人一起瞧去。更是望呆了眼。數十名戰士正在有條不紊的組裝着一架龐大的戰爭機器……投石機!眼看着高聳的機身一點點拔地而起,倒吸冷氣聲響成一片,渤海軍竟然已經掌握了這等繁雜精密的技術,這簡直是聞所未聞!
不等羣雄回過神來,低低的獸吼聲傳來,數十名強健的渤海軍戰士手牽着猛獸行來……包括袁紹、袁術和孫堅在內,所有人無不瞳孔劇縮,猛虎?望着身軀龐大、眼神森怖的上百隻猛獸,羣雄之中已經有人兩股戰戰,連呼吸亦是難以順暢。
“各位將軍,末將等謹代我家將軍,歡迎蒞臨!”豪壯的聲音中,一大片的耀眼銀光幾乎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至少三十名身負銀披風的渤海鷹將分爲兩組列隊而來,分爲兩邊站定,形成夾道歡迎之勢。爲首二將正是袁紹、袁術熟悉的典韋和李進。
典韋自不必說,當日於洛陽何府之會的一場較技已經展現出足以問鼎天下第一的超強戰力,而李進雖然沒有出手,卻無一人敢於小視於他…….早聞此人才是渤海鷹將中除了高順外的第一人,文武雙全,箭術稱絕。
袁紹一眼瞧見黃忠,卻見他一臉淡然的立於左首隊中第三的位置,不由眼皮直跳……昔日天干地支第一高手,怎麼竟只排於這等位置?
而袁術一眼看到了排在右首隊末的一人,更是面色大變……雷薄!他不是死了嗎?
“多謝各位將軍!”袁紹強笑道:“不知漢揚現在何處?”
“請吧!”李進側身相請道:“將軍與高將軍、賈先生正在將帳之中靜候!”
羣雄懷着忐忑之心踏入鷹將們夾道排成的通道,卻見鷹將們均是整齊劃一的拱手爲禮,不由心中稍鬆之餘,暗暗讚歎渤海治軍治將之嚴。
當孫堅領着孫策一腳踏入,突聽所有鷹將轟然喝道:“奉將軍之命,恭迎孫堅將軍,孫策少將軍!”
羣雄相顧失色。原來孫堅與南鷹竟是這等密切的關係!怪不得先前如此力挺南鷹!袁紹和袁術再次交換了一個憂慮的眼神,心中均是沉重,南鷹已經具備如此實力,一旦與孫堅聯手,試問還有誰人能夠對抗?羣雄之中更有人暗中妄加猜測。孫堅除去荊州刺史王睿,是否亦爲南鷹授意,這究竟是否代表着南北兩大勢力聯手開創局面的危險信號?
孫堅一時愕然,顯然想不到會單獨受此禮遇,他慌忙回禮道:“諸位將軍客氣,多謝漢揚了!”
而孫策卻是環顧着行了一個軍禮。欣然大叫道:“多謝各位兄長!”
在羣雄既羨且妨的複雜目光中,孫氏父子相視一笑,昂首挺胸的向前行去。
龐大至令人驚歎的將帳中,兩排羣雄前所未見的木製坐具從將案一直排到帳口。
南鷹立於將案之後,拱手道:“本初、公路。還有孟德……多日不見!請入座!”
他擡手指了指左手一溜坐席,微笑道:“本人自創,各位請!”
袁紹、袁術到底是見多識廣之人,見右首首席和二席已有高順、賈詡二人端坐,立即打了個招呼後便從容入座。
其餘羣雄見鷹將們已經紛紛坐入對面木席,亦有樣學樣的依序就座。手撫那寬厚結實的木質,感受着那份腰腿放鬆的感覺,均是暗自稱奇。再次對這位傳說中的鷹揚中郎將增添了幾分莫測之感。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在展現出強大的軍事實力成功震懾各方諸侯之後,南鷹毫無架子的微笑着步下將案。與羣雄一一見禮。
面對袁紹、袁術的尷尬目光,他輕描淡寫的說了幾句客氣話,大大減緩了帳中的緊張氣氛,令一些多少了解內幕的諸侯心中大定。
對着曹操無言以對的感激之色,南鷹哈哈一笑,大力一拍其肩。不作任何表示,彷彿一切盡在不言中。
而對待孫堅時。南鷹卻是毫不避諱的與之相擁一下,盡顯二人與衆不同的深情厚誼。
待輪到陳留太守張邈之時。南鷹微微一笑,在他耳邊輕輕說出一句令其又驚又懼的耳語:“原來你便是庚一,老朋友了!”
他退開一步,隨口又道:“董賊篡政,以其卑劣手段致令無數大漢志士身陷賊手,本將深爲佩服的何顒、王允、荀爽諸公亦陷於水深火熱之中,本將無時不刻都在想着將他們救出火坑,今日天下英雄齊集於此,定可完成此願!”
南鷹說着,向袁紹瞟來意味深長的目光。袁紹、張邈與曹操同時心頭駭然,生出整個天干地支被南鷹瞧通瞧透的恐怖預感。只因爲他隨口道出的三人,正是除袁紹外的甲一、乙一、丙一三大天干地支魁首級人物。
在幾人不能置信的目光中,南鷹若無其事的一一與各方諸侯見禮後,施施然回到將案之後入座。
袁紹正自驚疑不定之間,驀然間看清了南鷹身後所站一人,他心中劇震,險些沒有脫口驚叫出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天干地支元老、戊一鄭泰鄭公業,他正一臉含笑的向着自己點頭示意。
袁紹心中有如一千個炸雷滾滾響過,饒是他心志堅忍、處變不驚,亦一時目瞪口呆,心底那份不祥之感更加強烈。
半晌,他終於強笑着拱手道:“漢揚,兄弟只道你因故不能與會,這纔在衆多兄弟的擡舉之下勉爲其難的就任盟主一職,既然漢揚至此,那麼愚兄理當退位…….”
南鷹從容擡起手來,止住袁紹下文,微笑道:“本初兄何出此言?你道本將至此,是來爭這盟主之位?未免忒也小瞧了兄弟!這盟主之位,既是各方英雄共推,小弟豈會橫生枝節?”
袁紹雖然隱覺南鷹言中又是“本將”,又是“兄弟”,顯得並無十分誠意,然而做賊心虛之下,又聽他公然推辭,卻是心中大定,他幾乎不能相信道:“漢揚莫不是在故作謙虛?論及身份資歷,又或是名望功績,你是當之無愧啊!”
“盟主之事再也休提……本初兄,聽說你們衆位已經在議定討賊之策?”南鷹再次一笑,避過話題道:“可否一透其詳?”
袁紹雖知南鷹機變百出,卻是極重信譽。一旦話說出口,從無收回之理,不由完全放下心來,坦然道:“不瞞漢揚!我們正準備兵分四路,攻敵必救。務令其難以相顧,具體部署則是……”
他立起身來,行至南鷹身側的巨幅地圖前指點道:“一路,本將與王匡、張楊、曹操進駐河內,牽制董軍主力;二路,劉岱、鮑信、張邈、張超、橋瑁、袁遺諸公由酸棗進軍。正面迎擊董軍;三路,孔伷、許瑒由穎川出兵,趁隙破擊洛陽周邊各城;四路,則由公路和文臺從魯陽奇襲,直取洛陽!”
他說着。見羣雄聽得不住點頭,心中不由大爲得意,微笑道:“董軍總計不過五、六萬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抵擋這四面八方的強大攻勢,顧此失彼之下,不須三月,必當大敗!”
“本初果然高明!”南鷹淡淡道:“若是董賊確只有五、六萬軍力,則當必敗!”
“什麼意思?”袁紹變色道:“難道漢揚是在暗示我軍情報失準?”
“不是失準。而是完全失誤!”南鷹毫不客氣道:“據本將所知,駐守長安的皇甫嵩三萬大軍已向董卓宣誓效忠,而韓遂、馬騰再次發兵五萬以援董卓……加上屠各和羌人的各路援軍。董賊目前至少也有大軍十五萬!”
“這不可能!”袁紹、袁術一起呆若木雞,座中幾名諸侯已經失聲大叫道:“皇甫嵩怎麼可能投靠董卓?”
“爲什麼?你們說呢?”南鷹有些不屑道:“就憑他們都是涼州一體,夠理由嗎?”
“可有證據?”袁術有些沉不住氣道。只因他此前曾經獻計,一力想要促成皇甫嵩與討董聯盟的左右夾擊。如果皇甫嵩已經投敵,豈非證明他袁公路有眼無珠?
“就憑這話是我說的!”一聲冰冷的甜美女聲森然道:“夠份量嗎?”
一身盔甲的馬雲蘿從帳外行入,面上再次遮上了鐵製護面:“本將便是涼州馬雲蘿!”
“馬家大小姐!”羣雄之中。驚呼之聲此起彼伏,袁紹、袁術二人更是面無人色。邙山一戰。根據顏良、文丑和紀靈的回報,此女一身絕藝幾乎已經可與呂布相提並論。且其影響之力遍佈西北各族,比之其兄馬騰亦是尤有過之,若她也如此說,在座諸人怎會再敢持有異議?
袁術強笑道:“原來是涼州第一高手的馬小姐,我等正在聲討董卓,而令兄等人卻是董賊身後的最大庇護者……說到底,你我仍然是敵非友,只憑你支語片語……”
“世人皆知,馬小姐因不滿韓遂馬騰二人之行,早已與之陌路……公路,你這是在清算舊帳嗎?”南鷹森然之聲在帳中響起:“本將若也如你一般心胸狹窄,倒確實是有算不完的舊帳!”
袁術臉色大變,卻是噤若寒蟬的低下頭去,再不敢多言。不說別的,只是對面鷹將之列中的雷薄出面指證,他袁公路便難逃暗下殺手謀害南鷹的罪名!
豫州刺史孔伷呆了半晌,才顫聲道:“南鷹揚,如你所言,我軍形勢堪憂!雖然我軍總軍兵達到三十餘萬,然而大多均爲新募之兵,其戰力怎可與涼州叛軍和西北諸胡的擅戰精兵相抗?”
“若各位相信本將…….便請放棄分兵進擊這種不切實際的戰法!”南鷹霍然起身,行至地圖之前:“因爲如此只會招致董卓對我逐一擊破的機會!”
“本將再強調一次,無意干涉本初身爲盟主的用兵方略!”他指着地圖之上:“但是醜話必須說在前面,若我們伸開五指,而不是握拳出擊,則五指則必將先後爲敵所斷……縱然不落敗局,卻必會予賊充分時間撤出洛陽,難收斬草除根之效!”
“董卓如果退出洛陽,豈不是好事?”羣雄之中有人輕聲道:“只要重掌帝都,我們便可重興漢室,豈非成功的第一步?”
“可笑!”南鷹旋風般轉過身來:“董卓一旦退出帝都,必會退守長安……說話者何人?若董賊屆時挾持天子、焚燬宮室,驅盡帝都百萬百姓,你可敢親筆將自己本名載於史書之中遺臭萬年?”
“什麼?”羣雄一起動容道:“董賊怎敢行此禽獸之舉?”
“要不要打個賭?”南鷹冷笑着坐下:“本將生平最愛與人相賭,卻從未輸過一次!”
羣雄駭然,卻不由想到他當日在洛陽城上與韓遂關於天譴的一番生死之賭,均是啞口無言。
“若論用兵,只怕在座之人誰也不敢說自己可及漢揚……”袁紹見過南鷹大有深意的目光掃過自己,終於醒悟。南鷹之所以肯於發兵前來,又對自己與袁術既往不咎,確有一舉掃平董卓的誠意,若自己再執着於其計算不清,怕是要誤人誤己了!
他亦是當斷則斷之人,不由斷然道:“便請漢揚示下,我等如何用兵方能快速擊破董賊?”
“還是本初兄高瞻遠矚啊!”南鷹一語雙關的微笑道:“既然如此,本將也不矯情,我意…….”
他再次行至地圖前,在通往洛陽的方向以炭筆畫出兩個大大的箭頭:“我與本初各領一軍,相互呼應,集於一個方向,直取洛陽,若是董賊意欲退守長安…….”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追擊之任,由我渤海騎兵大軍一力承擔!”
聽南鷹這麼一說,羣雄一時各有心思,均是靜心思慮。
“好計,不過仍有一事未慮!”一直沉默不語的曹操突然出言道:“董卓已經冊立董侯爲天子,在史侯不知所蹤前,董侯便是當之無愧的大漢皇帝……若董卓推出天子勒令我等退軍,豈非前功盡棄?”
“關於這一點,諸公放心!”南鷹彷彿是痛下決心道:“本將可以在此保證,無論形勢如何,天下大義始終在我們一方!”
羣雄聞言心中均是一動,不由想起當日他於宮門之外憑着三面天子御令厲言斥退董太后的驚世之舉。
“說得好!我信漢揚!”孫堅緩緩起身,向着南鷹肅然一禮:“長沙太守孫堅,請求追隨鷹揚中郎將並肩作戰……不管結果如何,生死相隨,榮辱與共!”
“聽從鷹揚中郎將之令!”羣雄無不轟然應諾。
袁紹與袁術眼中盡是不甘之色,卻唯有低下頭來,掩去真實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