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蔚藍的海洋上正飛濺着晶瑩的浪花,喧騰的濤聲,鹹腥的海風,還有那片片雪白的風帆,無一不令人心馳神往,情難自已。
一條身影艱難的從一處山坡上探出頭來,凝視着那粼粼
微波和片片白帆,激動的淚水忍不住奔涌而出,他扭頭狂叫道:“兄弟們,跑啊!終於就要回家了!”
人聲沸騰之中,上千條蓬頭垢面的身影擁上山坡,一起迸發出歡呼之聲,然後有如打了雞血一般狂奔起來。
隆隆的如雷蹄聲中,四面八方同時揚起高達數丈的塵頭,一隊隊黑甲騎兵從黃沙之中現出身形,在烈日的映照下,鐵一般的光澤幾乎令遠方那蔚藍色的海洋爲之失色。
從悶雷響起之時,不過十幾個呼吸之間,如潮的鐵流便完成了對千餘海賊們的合圍。
望着近在咫尺卻彷彿是遙不可及的大海,連續奔命達七日之久的海賊們心中無不如墜冰窖,溫暖的海邊日光也絲毫不能帶給他們些微的熱力。
“嗆啷”一聲,大帥手中長刀脫手墜地,他搖搖欲墜的悲憤大吼道:“圖窮匕現啊!兄弟們準備,拼了!”
道道泥濘的汗水劃過污垢的面龐,所有海賊們目光中盡是玉石俱焚的決然之色,顫抖的雙手中閃現着長刀悽慘的白光,似乎折射着生命中最後的光輝。
如潮的漢軍騎兵緩緩迫近,一排排的矛尖上寒光乍現,有如擇人而噬的蛇信。
粗重的喘息中,海賊們情不自禁的擠在一處,感受同伴們身上那微弱的體溫,對抗着漢軍陣勢傳來的可怕威壓。可惜的是,他們的圓陣越加收縮,越象是即將被重重黑浪拍打粉碎的孤礁。
突然大軍分波裂浪之中,一騎如飛馳出,向黑色海洋中的小小“孤島”奔來。
在距離海賊們約五十步的地方,駿馬悠閒的停下腳步,馬上的黑甲將軍推開護面,露出一張令海賊們瞠目結舌的年輕面龐。
“本將是鷹揚中郎將麾下軍司馬高風,請對面首領出陣一斜!”那將軍文縐縐的揮了揮手,一副閒話家常的淡定。
海賊們面面相覷,適才那拼死一戰的決心立時有幾分褪色。這架式,難道是想要陣前招降?管他孃的,詐降反正是咱的拿手好戲,先保了命再說。
罵罵咧咧之中,大帥將擋在身前的部下們推得東倒西歪,絲毫不懼的來到高風面前,昂然道:“老子在此,要打便打,要殺便殺!何必多言?”
他掃視了一眼目帶希翼的部下們,又吼了一嗓子:“但是士可殺不可辱!想讓老子投降,卻是休想啊休想!”
此言一出,上千海賊們心中無不大罵,大帥今日腦袋讓驢給踢了?平日裡就數他擅使什麼“瞞天過海”和“上屋抽梯”之計,曾經令無數官軍折戟沉沙,更令數千部下們對他敬若神明,可是他爲何此時卻一反常態的與人死磕?別是連滾帶爬的逃了幾日,氣出失心瘋了吧?
“好漢子!”那黑甲將軍眼中閃過一絲訝然,他拱了拱手道:“本將真是不曾想到,盜匪之中也有如此寧折不彎的人物!失敬了……”
眼見那漢軍將軍不但不怪大帥的狂妄,反而施以禮節,海賊們一陣騷動,有些不知所措。
只有那大帥雖然仍是寒着一張臉,微微勾起的嘴角卻無意間暴露出他的真實所想。你奶奶的,真是一幫爛泥扶不上牆的蠢蛋,當老子不想使詐降之計嗎?可是這是對着赫赫有名的鷹揚中郎將,傳說中軟硬不吃的狠角色啊!一旦示弱,說不定真會被當場屠了,不如扮出一副英雄末路的樣子,弄不好便能引起一點惺惺相惜之意,然後大家拍拍肩膀,說幾句識英雄重英雄的場面話後就此各奔前程……不對不對,說不定還能套回點錢糧,哈哈,皆大歡喜啊!
“可是?”那黑甲將軍有些疑惑道:“本將奉鷹揚中郎將的將令至此,既不曾令本將打殺,也不曾下令勸降,不知這位兄弟何出此言?”
“呃?”大帥呆在當場,事先想好的滿腹豪言壯語一句也說不出來。
“你奶奶的!”他突然跳了起來,七竅生煙的破口大罵道:“不打殺也不勸降?鷹揚中郎將他老人家好大的興致!追了幾日幾夜,沒事兒拿着我們這些苦哈哈當猴子耍嗎?”
“沒有這回事!”那黑甲將軍一本正經道:“將軍聞聽你們落難至此,特命本將一路保護,禮送出境!”
“禮送出境?”大帥再次石化,他呆呆的咀嚼着這幾個字,連罵的力氣也沒了。
良久,他才冷笑道:“世上有這麼禮送出境的?追得我們連褲子都掉了,還在此扮出一副假仁假義的樣子!你們是兵,我們是賊,你們會這麼好心?”
“這位兄弟請慎言!”那黑甲將軍皺眉道:“雖然經過幾日高強度行軍,敢問你們可有一人死傷?”
“不說別的!”他鄭重其事道:“請你的手下一個個來讓本將查驗,若有一個掉了褲子,本將負責賠償!”
“幹!”大帥險些沒有找到地洞鑽進去。如果自己手下真有人掉了褲子,也不能給你們查驗啊!輸人不輸陣,老子如果落下這個名聲,今後還能混嗎?
他心中罵翻了天,口中忿忿道:“那麼請問將軍,追了這好幾日,究竟有什麼用意?”
“練兵啊!外加熟悉地理啊!”那黑甲將軍若無其事的指了指四周的漢軍騎兵:“兒郎們懈怠久了,總要拉出來練練!再說了,這渤海終歸是我們將軍的地盤,總不能連地形都不認識吧?”
“所以,這纔要藉助你們兄弟的配合啊!”他哈哈一笑:“用咱們將軍的話來說,這便叫聯合反恐軍演!”
“你孃的!”大帥只覺眼前一黑,險些沒有當場背過氣去。說了半天,還是拿咱當猴子耍啊!
他猛喘幾口大氣,努力將幾欲氣炸胸口的心臟平復下去,木然道:“在下何德何能?竟能令鷹揚中郎將如此擡愛!那麼如今演練已畢,在下斗膽相求,率隊返回駐地,請將軍准許!”
既然你們要玩,反正咱也死豬不怕滾水燙,就陪你們玩完,不殺我們就成!
“撤出軍演?”那黑甲將軍有些不悅的望了望遠處。至少二十艘平底沙船來回遊弋着,掌船的海賊們在船上探頭探腦的觀察着形勢,就是不敢靠岸。
“你應該慶幸你不是將軍的直屬部下!”黑甲將軍毫不留情的斥責道:“身爲海賊,卻一點不具備專業精神,今後怎麼能生存!如今正是海上反恐軍演的最重要一環:解救被劫船舶!怎麼能提前撤出?”
“本次解救任務的演習時間…...暫定爲五日!”他大手一揮:“來人!幫助海賊兄弟們就地紮營,再送一千石糧食和五百斤肉來犒勞他們一下!”
“什麼?解救被劫船舶?”大帥目瞪口呆。他嚥了嚥唾沫,小心翼翼道:“可是將軍,附近並無被劫船隻啊?”
“你有啊!”黑甲將軍望着面如土色的大帥,有些不耐道:“發出旗語吧!讓那些沙船明日靠岸,參與聯合軍演!”
“什麼?”大帥終於口吐白沫、雙眼翻白的倒了下去。
黑甲將軍微微一笑,手搭涼棚望向一望無際的大海:“多好的機會啊!掌握大漢軍隊圍剿海賊的戰法啊……不用謝本將了!日後知恩圖報就好!”
就在高風率領一千五百騎兵將海賊們死死拖在海邊之時,又有一連串的恐怖事件藉助着夜幕的籠罩,在渤海各地連續上演。
孤立於平地間的塢堡有如一頭待宰的病獸,趴臥在漆黑的夜色下,茫然無助的看着一羣羣黑巾蒙面的夜行者層層疊疊的悄然圍上。
塢堡的高牆上,數十名提刀大漢正在來往不斷的巡視着。近日來噩耗不絕,盡是各地塢堡被攻陷的傳聞,雖然聽說新任太守已經派兵將賊人們逼得山窮水盡,但是誰又能擔保沒有漏網之魚來趁火打劫。
寂靜的夜風之中,突然傳來一陣微弱的風嘯之聲。大漢們只覺大腿上一麻,數十支小小的弩箭便有如吸血螞蟥般貪婪的同時鑽入他們的血肉之中。
沒有等他們揮動敲向警鑼的手臂,可怕的眩暈同時襲入腦中,數十人漸漸軟倒,詭異的躺滿一地。
“哈哈!這些採自奇異森林的小草,竟然比曼陀羅花還要厲害!”一名高大的黑衣人緩緩從黑暗中現出身形,他獰笑着揮動長刀,牙關間迸出一個字:“衝!”
沙沙的腳步聲從原野上四處響起,無數黑衣身影縱掠如飛的向塢堡掠去。
“奪!奪!奪!”幾十只精鋼打製的飛爪穩穩的咬住女牆,夜行者們有如游魚之滑,輕鬆向城牆攀援而上。
很快,塢堡的大門從內轟然開啓。沒有囂張的歡呼,沒有嗜血的嚎叫,所有夜行者們半伏着身體,一手反搭在背後的刀柄上,一手前趨,彙集成幾條黑色的長蛇,以令人驚爆眼球的驚人速度和嚴整隊形,遊入塢堡之中。
很快,淒冷的夜風中,塢堡中五百六十九口男女老幼、二十五條耕牛、五匹駑馬、三條黑狗在塢堡前的土地上一起瑟瑟發抖。
他們和它們的身邊,是四十二條有如死豬般呼呼大睡的爛泥之軀和堆積如山的錢山糧海。
數百名黑衣人雙手下垂,冷冷的圍成一個大圈,森然的目光令人們無不噤若寒蟬的低下頭去,連一向喜愛嘶吼的狗狗們也只敢發出低低的悲鳴。
這些人絕對不是山匪海賊,他們那遠超軍隊的可怕紀律和有若鬼魅的絕強身手,令階下囚們連半點反抗的心理也不敢生出。
低沉的步履之聲響起,一下下震顫着人們的心靈,那高大的黑衣人彷彿從鬼域間行出的魔神,他展開一卷手中的木簡,藉着一點點星月微光念道:“許某、趙某…..出來!”
沒有人敢站出來,但是抖得最厲害的幾個倒黴蛋還是被不費吹灰之力的揪了出來。
“以上蒼之名,你們強搶民女、戕害弱小,我天干地支宣判你們死刑!”魔神冰冷的聲音有如死神微笑。
悽慘的刀光一閃即逝,昔日橫行無忌的豪強們撲倒在地,任頸間的鮮血慨然澆灌大地。
人羣之中,出人意料的沒有爆發出呼天搶地的哭喊之聲和尖叫,一股臭氣卻瀰漫在夜空中。所有人直覺喉間如堵,下身前後俱急,前所未有的恐懼令他們暫時喪失了某些感官的功能。
見過殺人的,沒見過殺人比殺雞還自在的!等等,天干地支?好象在什麼地方聽過啊!
“只說一次,違者死:死者家屬,遷出渤海!佃農徒附,去留聽便!所有人上前領取一月口糧,然後,滾!”
那黑衣魔神說完,直接轉身。
“轟”巨大的火球直接從塢堡沖天而起,映亮了無數張驚駭欲絕的面龐,也有如星星之火,燒遍了整個渤海。
ps:犄角旮旯的暗影中,白雪.奧特曼鬼鬼祟祟的伸出頭來,一聲嚎叫響徹夜空:讓罵聲來得更猛烈些吧!哥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