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弗蘭奇思科拉住了高文的繮繩,對他說,“不可以,你身爲伯爵指揮官,不能丟棄自己的部隊。”
但是還在興奮當中的高文並未有聽進去,只是說,“我與法羅夫那傢伙有過誓約,是絕不會把紅手旗叫突厥人虜過去的。”
說完,薩賓娜的腳卻在抖動着,高文明白這並不是這匹戰馬在畏懼,而是她確確實實惡戰了一天,已經接近了崩潰累倒的邊緣。
弗蘭奇思科隨後將自己的坐騎,讓給了高文,“我步行,帶着弩手隊和輕兵隊,跟着你一起去,互相照應。”
高文的手還在顫抖着,看來是由於極度的殺戮和快樂而停歇安靜不下來,他強制性地將手夾住,翻身上了弗蘭奇思科的馬匹,接着菲特亞斯就要上前追隨,被高文取出了馬頭手杖推了回去,“你不要跟來,照顧好薩賓娜就行,跟着其他人進入尼西亞城去。”
這時,吉利基殘缺陣線的後方號角悠揚——原來是卡貝阿米婭帶着四千名保羅派教徒,趕過來增援了。
“告訴那羣新摩尼教徒,換他們上了,我已經殲滅了希臘人的主力,假如那個女執政官還不肯出力,那麼本蘇丹不會再按照事先的盟約割分小亞細亞的領地。”
卡貝阿米婭在幾名教衆長老扈從下,接到了蘇丹的要求後,朝着敵我陣勢看了兩眼,但見中央核心的戰場上,羅姆士兵星散奔逃,而那個高大的蠻子騎着馬正在朝背面的高阜馳突,後面跟着一小隊輕裝的士兵,在那邊上千名突厥步騎正圍着一座高坡營地猛攻。
“又是他?”卡貝阿米婭內心,有點崩潰。接着她努力穩住心神,用手指着高文,對所有同工說,“把那蠻子與他的隊伍切開,圍殺他。”
隨後,許多保羅派教徒,步行着密密舉着鐵叉和鐵棍,撲了過來,他們剛剛投入到戰場上,雖然裝備低劣,但還帶着充沛的鬥志和精力。很快,馬鞍上顛動的高文,回頭看去,到處是各種色彩的旗幟在飄揚——弗蘭奇思科跟隨他的小隊輕裝士兵,很快被擊退到了那邊去了。
這個戰場上,就剩下高文一個人了,後面是保羅派教徒,前面是圍攻紅手分隊的羅姆士兵。他下面的戰馬,是匹來自北非的摩爾馬,比薩賓娜要高大許多,但溫順性和耐力卻也要差了很多,很快就開始口吐白沫,體力不支起來。
包圍圈外圍的羅姆突厥士兵,都轉過身來,手持弓箭和刀劍,密密麻麻站在了高文的面前。
或言之,高文獨自站在這所有敵人的面前,他將繮繩甩在了鞍上,已經下了馬,拄着那把不可能捲刃和出現缺口的劍,紫色的圍巾在風中鼓盪着。
那邊山阜上,法羅夫和所有紅手衛隊的武士,正在步戰和衝上來的敵騎奮勇拉鋸戰鬥;這邊,是高文與近千人的靜默對峙。
沒幾秒後,高文將劍扛在了右肩上,就保持着正常的步速,走向了羅姆士兵的陣線。所有人,包括軍官在內,都在往後沙沙退着,高文往前進着。
“是那名akin勇士!”不知是誰爆發了這句喊,隨後就是山崩海嘯般的崩逃,其中一名阿塔伯格跑得遲了,被高文一躍而上,嚇得那阿塔伯格從馬頭前滑了下去,手足並用地被自己親兵架走逃了去,高文也不追趕,而是笑納了對方的馬匹。
在太陽落下前,握着戰斧喘氣的法羅夫,與其他或站或臥的同袍們,看到了高文突破圍阻,衝到了他們的眼前,個個都覺得真的有神祇在庇佑這位似的。
但是高文已經到了力盡的程度,所以下面的對話是簡潔明瞭的。
“紅手旗不能落在敵人手中。我會最後死守那邊的小修道院。”法羅夫指着山坡最高處的白色建築,和林立的墓碑說到。
下面,法羅夫垂下了毛茸茸的腦袋,“死傷太多,盾陣已經結不起來了,我是要死在這裡了。”
“把紅手旗交給我。”高文說到。
“正有此意,剩下沒有受傷的也全跟你突出去。”法羅夫哈哈笑起來,接着他一揮手,沉默了會兒後,大約二三十名還能穿戴住甲冑的瓦蘭吉亞武士,走了出來,列在了高文的周圍,這也算是紅手分隊最後的菁華了。
山下的鼓聲和鈴聲再度如潮般響起——卡貝阿米婭的人馬,也加入了對此地圍攻的序列,所有的突厥人與保羅派信徒,合攏了包圍圈。
殘陽下,法羅夫指着修道院與山麓間的一條通道,“那兒往下是斷壁,上面是密集的灌木,不利於大隊展開,敵人很難阻攔得住的,如果是你高文.盧塞爾的話。”
說完,法羅夫將酒囊解下,拋給了高文,高文心知這裡面還是來自冰島的酒,但依舊仰起脖子,喝了下去,而後拋還給了法羅夫,對方也痛飲了幾口,“記住,紅手分隊是暴風雨裡最後的驚雷。”
“我會將這雷聲送到你的皇帝陛下那裡,如果活下來,我會把紅手分隊的奮戰和犧牲,用這面戰旗實打實地告訴他,讓他記住。”高文回答說,或者說,這是他與法羅夫間的第二個誓言。
“那樣是最好了,高文.盧塞爾,此刻你就是紅手分隊。”說完,法羅夫拔出了雙手斧,對着所有人喊到,“維京的勇士們,結住盾牌,對抗敵人,我們已經盡了對陛下的職責。”
“勇敢的戰士們,
在瓦哈拉神殿等待着,
隨時隨地準備爲死者戰鬥着;
他們的英靈,
將戰死於沙場的我們的屍體帶回,
自此所有人將享受永恆的和平。”
隨着所有留下分隊武士的這首詩歌的唱起,挨個將手裡的盾與戰斧舉起,法羅夫的眼前迷濛起來,好像看到了家鄉寒冷的浪、曲折的海灣,迷霧裡的龍頭戰船,蒼翠色的山谷、和被冰雪凍在一起的露珠。
在這歌聲裡,高文也騎着馬,按照分隊指揮官的建議,將紅手戰旗裹在自己的軀體之上,縱身自那條小徑上衝下!
“安拉至大!”下面,所有的羅姆國的步騎戰士,都吶喊着涌上了高阜。
斧光、刀影,雙方戰士們不斷倒下,相繼英勇地死去,法羅夫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但抵抗也愈發奮勇激烈——他們從坡地,打到了修道院院牆外,再打到墓地,而後滿身血痕的法羅夫,跌跌撞撞來到了修道院的廳堂內,外面是數百名突厥騎兵來回縱馳着,急驟的馬蹄聲恰如“最後的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