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又遭逢了暴風雨,她們只能滯留下來,進退無路,有的婦人就只能鼓動大家:前去伯羅奔尼撒地區,嫁給有錢的希臘人,也比在這裡苦耗着要強得多。
英格麗娜唏噓不已,她接着思考了會兒,就建議大家,“死押的朋友們,難道你們就無路可走了嗎?”這話讓其他的女子,乃至是身邊的琦瑟,都以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着這金髮美人,不知道她想要說什麼,不久一名婦人接過話來,“哎呦這位貴夫人真是不瞭解大夥兒的難處,您要知道,有土地和果園纔有糧食、果子和牲口出賣,才能還債。現在都死押出去了,我們哪裡還有生錢的根本呢?”
“可是你們還有宅子啊?”英格麗娜微笑着提醒。
幾名婦人互相納罕地對視着,須知在她們的眼光當中,宅子就是來居住的,而土地纔是來經營的,這也怪不得諾曼女人:當時人們的觀念就是這樣。
“宅子,可是宅子如何生錢。”一名婦人開始探詢本質性問題了。
“我在巴里城,也算是見識到了些許景象,那便是教會修道院,還有各地的王室爲了買地,把窖藏的金銀錢幣都取出來,這樣很多的錢幣就會在各地流通着,商隊和香客往來必然也會日趨頻繁。”英格麗娜說完這些,笑着用手比劃着,“你們的宅子,可千萬不要再抵押了——而是應該把它們給割分起來,當作商隊、香客的驛館旅舍,供應住宿伙食,抽取租金。交通若是便利的,還可以把它清空掉,租賃給商人當備貨的倉庫。宅子的投資,可要比田地要低得多,而收益卻要高。這樣,你們積累下來的所得,可以慢慢將產業換回來。也可以資助給遠方丈夫,在東方購買產業。”
這個提議簡直聞所未聞,婦人們立刻炸開了鍋,“活押也可以照辦。此外活押的姐妹們,更應該自主將田地的其餘所得積蓄起來,僱人前去各地集市,比如巴里城販賣,而不是交給教會的代理商去代理。這樣就少了許多遭到盤剝的中間環節,儘量多換取足色的錢幣,然後可以放貸!”
當“放貸”這個詞彙,在英格麗娜的口中說出來後,外面風雨聲幾乎要被婦人們驚恐之聲給壓下去了,因爲誰都知道,教會是嚴禁放高利貸的,除去各地得到許可的猶太人“放款所”外(猶太人也必須實物抵押方可)。原本基督教會在羅馬時代嚴禁放高利貸,是有積極意義的,可以對抗包稅人對負債者的殘酷盤剝;但後來卻是弊大於利。扼殺了民間的商貿活動,此外教會自己卻積極放貸,獨佔好處。
“沒關係的,教會的規定,是利息不能超過千份當中的十六份(千分之十六),你們按照十二或十五來收取利息就行,既不會觸怒神甫們,也比那些猶太人要實惠平易。”當英格麗娜毫無阻礙和畏懼說出這點後,幾乎所有在場的婦人都啪啪啪鼓掌起來,她們接着臉上也展開笑顏了。幾乎沒人再希冀前去小亞細亞找丈夫,大夥兒主張待到日色好轉後,就返回卡拉布里亞、西西里去,照這位漂亮的金髮美人所說的建議去辦。“男子走後,我們女人就是家產的主心骨,沒理由不如別人。”
雨稍微小了些,驛館的廊下,英格麗娜興致勃勃地看着窗外,“真是諷刺呢梅洛夫人。先前據說高文在巴里城的時候,還和諾曼的男子生死交戰,而我現在卻在幫着他們的女人。”
“哪裡的女人都值得可憐幫助,你做的沒錯英格麗娜。”
看着勒班陀四周熟悉的山峰雲流,英格麗娜嘆息着說,“真想早些和高文見面啊。”
“你說的沒錯,英格麗娜......”後面應腔的琦瑟,不由得又泛起苦笑來。
雨水在暫時停歇後,她們倆就僱了些牲口和騾馬,繼續朝着帖薩利城而去,沿途英格麗娜興致不減,給琦瑟到處講解各地的風土:恢復和平的色薩利平原,再度佈滿了桑植土地,一片田園平樂的景象,看來皇帝要動用勵精圖治的手腕,將此地和莫利亞改造爲帝國的糧倉和絲織品基地。
但是整個梅薩迪尼家族的產業,卻大部分沒入了皇產司當中了,昔日以榮耀自誇的古老名門,已經風流雲散。
英格麗娜卻沒有絲毫怨苦,甚至也沒對琦瑟提及什麼,原本她守着這龐大的家業,就覺得萬分的無聊苦痛,直到她遇到高文,再度嚐到了作爲女人的快樂後,哪怕是捨棄門楣和財富,去巴里城運作新的絲織工坊也覺得十分滿足。
因爲英格麗娜事先打聽過,那個討厭的皇弟塞巴斯托克拉特,正在拉夫拉寺院裡商議寺院一體納稅的問題,所以她與琦瑟計較後,決心繞開這位,不走帖撒羅尼迦或塞薩洛尼基走,而直接從科林斯或雅典上船,去塞琉西亞。
結果在科林斯的海關所裡,幾名官吏在看到她的名字後,竊竊私語起來,遲遲不下許可通行的印章,就在寡婦感到不安的時候,從內裡的廳堂裡轉出位微胖和善的帝國貴族,自我介紹說,“尊貴的兩位夫人,我是帝國的第三榮耀者,尼基弗魯斯.佈雷努斯,我認得你們兩位,應該是前去塞琉西亞,前去尋找大公爵的。在此處經過,也請讓鄙人款待下,以盡地主之誼。”
英格麗娜與琦瑟急忙行禮,接着佈雷努斯繼續笑着說,“無需擔憂,相信這也是我夫人的意願想法。”
隨着這聲話語,內室門廊裡,自垂簾後繞出位十分嬌小的,身披紫袍的女子,皮膚紅潤白皙,目光明亮,“您們好,自夫君的僕役和信使那裡得知您們的情況,我早就渴望與金頭髮的英格麗娜.梅薩迪尼,一位能在城市裡支撐繁盛絲織業的女子結識了。”
琦瑟苦惱地閉上眼睛,看來佈雷努斯的情報網鎖定她們倆的行蹤很久,早就有所準備——自然黛朵和安娜的私奔鬧劇或者悲劇,她也是知曉的——原本以爲佈雷努斯這樣的高階貴族,怎麼會在小小的海關所裡出現,但是......
而那邊,呆呆不明所以的英格麗娜,還瞪着綠色的眼瞳,而後謙遜地表示,自己的成就是微不足道的,現在她已經將城市託付給了朋友,要前去東方和敘任大公爵的高文會合了。
“當然,在馬上的晚宴上,關於高文閣下,還有我姐姐的許多故事,我都要迫不及待地與您分享呢,夫人。”黛朵露出潔白晶瑩的牙齒,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