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的擔憂並非沒有道理,現在塞琉西亞地區,原先科尼雅蘇丹屬下的武士們的伊克塔田產,雖然已經無主(絕大部分的貝伊和加齊,不是戰死逃亡,就是被俘遣送到塔爾蘇斯了),但因爲缺少專業的記賬員,現在根本沒法精確測量登記,“這部分田產、村莊包括佃農,許多都被當地的貴族地主和軍人提前搶佔了......”
“急速把旅團的士兵給分開,駐屯在各個城鎮堡壘當中,並且叫你的伽爾伽努斯錦冊兄弟會,在各處擔當監察員與法官,一旦發覺如此的行爲,即刻嚴厲查糾,誰敢來染指這種田產,就處死誰,還要沒收本人所有的財產充公!該法案的效力,一直上溯到塔爾蘇斯城之戰的日期時。”安娜的語氣毫不猶豫。
“我會去處理的,馬上派遣快馬,召喚安德奧達特回來,叫他帶領整個兄弟會,急速清查所有的田產,先從塞琉西亞與澤菲利姆東西兩個核心開始做起!另外,叫戈特沙爾克從我義兄那裡,募集來更多的平民朝聖者,和其餘一般老弱點的武裝團,聚集到塞琉西亞下來,我們要把屬於自己的堡下田莊耕作得發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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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較已定後,安娜轉過身來,踮起腳尖,摟住高文的脖子,“相信我大蠻子,這塞琉西亞城是我心中的鑽石,即使是父親前來攪局,我也會與你並肩作戰,把他和他的軍隊擊退的!”
“哎,不過保羅派的問題?”這個教派的“金牌臥底”趁機探詢道。
安娜噗嗤冷笑了下,“你果然是關心你的聖妹。”
哎!安娜已經在暗中,清楚了保羅教派的內情和程序了嗎?連“聖妹”這個稱謂都明白,估計現在她知道的比自己還要多,高文情急下便打起了馬虎眼,“聖妹是什麼意思......好像卡貝阿米婭曾對我提過,但我沒放在心上......”
“別吹了,以前在錫諾普和談時,你和卡貝阿米婭用流利的突厥話隔着我互相說着。裡面就有‘聖妹’這個詞彙的發音......”
據歌德希爾德所言的情況:最近和這小妮子的戰鬥,是連戰連敗啊!始終被她算計在內,騎在脖子上撒威風,上次若不是及時射出“一箭”。迫她落荒而逃,怕是剃刀都會把自己的臉面給割花掉的。除去在卡隆城向她提議,與鮑德溫在奪取塔爾蘇斯後,分兵略地朝西佔據塞琉西亞外,但那也不是勝利。最多是他和安娜的共同勝利而已。不過安娜後來總算是做出許諾:保羅派是藩籬,不會和他們鬧翻的,另外還要仰仗對方信徒們的農耕園圃技藝,將來會引來更多的德意志蘭平民前往領地開墾勞作,是離不開保羅派的協作的,“未來若是保羅派表現出色的話,我還可以擴大他們的封地。”反正安娜如是言。
尼西亞城宮殿裡,阿萊克修斯將前線送回的文牘全部摜在了地面上,“布拉納斯這個混蛋,爲什麼什麼樣的人渣和****狂。都聚集在朕的麾下來了?他居然捨棄了羅馬帝國武士的驕傲和遠大前程,帶着異教女子淫奔了!哈羅德與西奧多羅也是廢物,就這樣毫無自覺和幹勁地從帕弗拉哥尼亞退出來了。朕要挽救這一切,立刻在整個安納托利亞散發消息,說布拉納斯與蘇丹的妻子,在朕的指示下發生了不倫關係,現在布拉納斯被高文收留了;此外,儘快叫那羣朝聖者,把科尼雅城交還給朕,現在高文與阿帕忒已經流竄到了塞琉西亞。讓他們站穩腳跟就危殆了——來人,朝潘非利亞、塞琉西亞、弗裡吉亞派出微服的欽官,去收買當地的任何普洛尼亞地主,和吉那特武士們。叫他們蜂起來反抗高文,褫奪朕事先給高文的任何官銜和職務——也要通曉博希蒙德,挑唆他的諾曼匪徒們與高文的紅手匪徒們自相殘殺。”
一口氣罵完後,皇帝重新倒着坐回到座椅之上,面前寫字檯之上的鏡子,反照出自己日益憔損的容貌。還有雙鬢日益磨損花白的頭髮,如果阿萊克修斯懂得“中年危機”這樣一個現代詞彙的話,他定會感同身受。
同樣爲陛下感到悲傷的,忠實的御墨官麥萊斯跪下,握住了君王兼友人的手,阿萊克修斯對着他苦笑了下,接着顫抖着閉上了眼睛,呼吸艱澀,“麥萊斯,當年朕在君士坦丁堡,應付帝國最危險的時刻,那時候諾曼匪徒、扎哈斯匪徒、佩徹涅格人、庫曼人,自四面八方如狂潮般襲擊而來,國內叛亂不斷,朕手持聖海與阿索斯雙劍,力挽狂瀾,東征西討,也從未感到過疲累,現在——現在照理說,局勢應該好轉了,色雷斯河谷之地、馬其頓和莫利亞,都能提供源源不斷的財源,小亞細亞最富饒的兩個平原穀倉也被朕以精巧的外交策略收回——可是安娜卻與那個不知羞恥的蠻子跑了,艾琳也在深宮當中仇視着朕,沒人能安慰朕。”
“陛下,對高文的策略,臣僕尋思還是應該以籠絡爲主,包括布拉納斯在內。”終於御墨官鼓起勇氣,提出這個建議。
“哦......”皇帝用手指推到了鏡子,將其扣住,接着摸了下額頭的皺紋,似乎對御墨官的提議並未有惱怒,“說吧朕的摯友,趁着欽官和密使還未有放出去前。”
“封給高文更高的官銜,至於公主殿下,請恕臣僕斗膽放肆,怕是現在已木已成舟,再苦惱也是沒有作用的,是該冷靜下來了陛下。”
“沒錯——朕最爲自豪的,是冷靜殘酷的外交術,當年我們不就是如此並肩作戰,擊破了一個又一個的敵人嗎?”皇帝這時候的頭腦,才似乎有些冷卻下來。
“是的陛下,所謂的官銜不過是一冊紫墨詔書,但卻是條鎖鏈,讓高文在奇裡乞亞爲陛下牽制擊破其他更危險的力量,吸收高文加入體系當中,總比諾曼人、法蘭克人、突厥人或亞美尼亞人要安全。”
“你說,朕頒給高文什麼官銜爲好。”
“臣僕認爲,大公爵這個官銜不錯,還給高文獨斷平定奇裡乞亞的資格......而一旦皇帝的軍團恢復元氣,屆時高文或者出征安條克與聖城,或與亞美尼亞敵人對峙,已經完全佔據消化安納托利亞、比提尼亞、呂底亞的我軍,就數路進擊疲憊的高文,而且到時候在奇裡乞亞剿滅他的戰場上,我們也不會缺少暗中的幫手和臣僕,所有人都是仰慕陛下的威儀的。”
“火中取栗嘛,很好!”皇帝擊節讚歎,“博希蒙德是亞細亞行軍總管,高文是海軍大公爵,很有意思,聽說現在在奇裡乞亞,各路朝聖者都爆發了內訌和衝突,朕可以把這火燒得更旺點,就讓朝聖者在奇裡乞亞和安條克混戰下去好了——朕早晚一一收拾你們!”很快,阿萊克修斯就走到了宮殿馬蹄形的拱門前,幾名廷官即刻跪倒,接受記錄了皇帝更改的命令內容,並使用快馬郵驛將其發出去,“還有,叫約翰皇子前往剛剛光復的呂底亞來,朕要委派他爲色雷斯鬆(呂底亞處的軍區,與色雷斯兩個地理概念,因先前駐屯在此軍區多爲色雷斯士兵爲得名)的大公,也該讓約翰有點實際處理軍政事務的經驗了,安娜,不,是阿帕忒,在十二歲的時候就能打理一座千人規模的孤兒院了。”
皇帝的信差,很快就送達了赫拉克利亞地區的小安條克,十數萬朝聖者正在此處休整:先前在穿越安納托利亞時,因爲酷熱和飢餓,有近萬人再度喪失了生命,許多婦人在烈日下公開於行軍隊伍前,沒有羞恥地分娩,生下的嬰兒基本沒辦法存活的,往往與難產而死的母親抱在一起,連掩埋都沒法掩埋,在禿鷲和蒼蠅的盤旋下,化爲了堆堆無法分清的腐肉,許多落單的男女,也遭到了零散的羅姆輕騎,或剽悍的伊蘇里亞山民襲擊,自此消失了身影,是被殺還是被掠奪爲奴,無人知曉。整段通往科尼雅的高原峽谷,鋪滿了朝聖殉難者的屍骸。
在攻陷科尼雅後,整個遠征集團的日子纔算是好過:蘇丹行宮和獵苑裡,不管是來耕作用的牛,還是放牧的羊和馬,或者是各種珍奇的動物,水裡遊的,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地下鑽的,都被朝聖者給吃掉了,整個營地裡又鋪滿了動物的骸骨,許多人吃的時候連鹽都沒有,都這樣把肉給撕扯着吃下去,爲此而死的人又是極多。
小安條克城內,緊急的隨軍樞機會議由聖職長上阿德馬爾,和隱修士彼得主持,“消弭前鋒坦克雷德和鮑德溫的紛爭”成爲主題,自然在會議上又掀起一輪爭吵的熱潮,當朝聖者同心協力走出漫長的死亡峽谷後,爭權奪利又再度成爲常態:前面就是富饒的奇裡乞亞平原,和黎凡特之地,哪位都想要分得一杯羹,沒人甘於別人之後,唯恐將來沒有自己的。
正在爭吵時,高文的軍隊重新迴歸消息也伴隨着傳來,但許多人不是喜悅的感受,因爲他們同時知道:高文公然幫助鮑德溫,奪取了原本應該屬於坦克雷德的塔爾蘇斯城,逼走坦克雷德,並而後獨斷橫掃了整個奇裡乞亞以西的地帶,並佔據了要津塞琉西亞。
這樣,高文與鮑德溫就大大觸犯了忌諱,一個衆人心中都渴望,但都不敢公開表態出來的忌諱,自然成爲衆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