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瞬間,羅馬的皇陵禁兵和邊民們看清楚,那些飛旋的重物是燒紅的鐵錠塊,或者說得準確些,是宋軍車營內的士兵用炭火把鐵秤砣給燒得赤紅,而後擺入不引火材料的彈兜裡,用十六座“柱腹連射砲”(一種輕便的三梢拋石機)連續不停地拋射出來的。
郭成指揮使的車營戰術,向來是將砦腳車圍成對敵三面,車廂上懸着氈布、旁牌捍矢,而後佈設上輕炮和神臂弓、牀子弩,配合士兵的斧槍、長刀和火銃,再於其後架起拋石機,形成多層火力、滴水不漏的車營工事。
包裹在火焰裡的鐵錠飛速旋轉着,帶着恐怖的呼呼聲,在拋射的自由落體過程當中,不斷把空中敵我交錯往飛的箭矢絞碎、爆燃,形成團團帶着軌跡的紅蓮綻開,接着劈頭蓋臉地砸到羅馬軍正在推動的架子背車軀幹上,沒有任何盾牌和皮革能抵擋得住這種攻擊:瞬即就有十多人被擊中倒地陣亡,許多輛背車被擊得趴窩,熊熊焚燒起來。
日加塔看到這個這個情景,又望見風雪當中,敵方車營後襬臂彈動聲錚錚不絕,火紅色的飛鐵錠接二連三地升騰起來,而後他怒吼起來,先是揮手對正在解開皮索準備戰車衝擊的老沃爾特喊到,“你們快些,叫邊民的箭手和矛手跟在戰車後,我帶着選出來的五百士兵先上,不要掩護了!”
隨後日加塔的皮革甲肩帶上懸着三把上好彈藥的短銃,一手舉着把騎兵斧,一手高舉着戰旗揮動着,“衝啊,衝啊,不要呆在車壘後像個懦夫,給我死命朝前衝,點着火焰往前衝,燒燬敵人車輛間的鐵索,衝進去混戰,亂戰,死戰!”
“等五杆砲和霰彈炮上來。”
“還等什麼!?衝啊!”
接着他趕到停下來不動的燃燒車輛前,拉扯、踢打、怒斥矇住的邊民士兵們,並將戰旗擱在火焰上燒着,而後如雄獅般躍了出去,踏着箭矢和鉛丸如雨的死亡地帶,步行衝鋒着。
十幾名受到鼓舞的邊民也抽出車輛備着的木棍松明,將其點着,而後也舉着斧頭、小鐮,跟着日加塔衝了上去。
接着就是幾十人,上百人,數百人......
甚至邊民的披着鎧甲的獵犬們,也嗚嗚嗚號叫着,竄過火焰,爭先恐後地隨着馴養的主人,一併撲了上去。
其後是米哈伊爾將軍,他騎在戰馬上揮動胳膊,數百名蒙着雙重鎧甲的皇陵禁軍戰士,也舉着長柄斧和長矛,踏着燃着融化的雪地和草芥,如海浪般跟在其後壓了上去。
沿路上不斷有人慘叫着,被神臂弓和火銃射殺,以各種各樣死亡姿態跌倒在地上,但其餘人或者勇敢地接着衝,或者不斷喊着上主和聖母的名號,不去看同伴的屍體,飛速跑動,還有的低着頭歇斯底里地喊着,聳着肩膀硬着頭皮,只顧向着敵人的車輛所在地密密麻麻不顧隊形地衝。
“指揮使大人......”被邊民決死衝鋒的駭人氣勢驚呆的宋軍車營虞侯,拉住還在揮動令旗指揮的郭成將軍,意思是這帶的車營只有三個指揮的士兵,怕是抵擋不住敵方這決死的突擊。
“不準退!”郭成也怒喊起來,接着他立在車廂裡回身,給後側休整的武騎軍即番軍蠻騎們打出旗號,意思是“我決死頂住,你們很快就得發起突擊,將敵人重新逐回去,突破他們的陣線。”
接下來郭成將手劈下,對着全營士兵喊到,“上猛火油櫃,其餘士兵舉長刀,和蠻夷拼殺到底!”
這聲命令後,幾乎每輛砦腳車後,都有一對帶着皮笠子的宋軍士兵伏在車廂板後,將一根長長的唧筒伸出射擊孔,一人負責擊發,另外人在旁側推着帶着四個小輪的有抽油櫃,之間有皮管相連。
“燒,燒。”
刺啦,刺啦的聲音炸起,宋軍車營前條條火龍飛出。
同時,一些邊民也半跪下來,兩人一組,將手裡的“火蜥蜴管”用插銷點燃,嘭嘭嘭,同樣射出白色刺目混着契丹雪的火焰。
還有人到處飛擲鐵火毬,四處爆炸聲不絕。
頓時雙方都被火給包圍住了,日加塔的鎧甲上帶着煙火,他突到了兩輛車間的位置,將被燒着的鐵索用騎兵斧利索地給劈開,“波良勇士日加塔突入進來了!”
其餘皇陵禁軍和邊民們也陸續斬斷了砦腳車間的鐵索,——它在嚴寒和火燒雙重作用下,會變得十分脆弱,反倒不如高文車壘的熟牛皮堅韌可靠——自各處缺口和宋軍士兵血戰一團。
車輛間的鹿角、荊刺枝條、竹筐乃至架設的炮管都在燃燒着,宋軍車營士兵們也怒喊着,居高臨下,將自制的“手炮”不分敵我雨點般飛擲下來。
“我們的騎兵來了!”一名剛剛點着手炮砸出去的宋兵指着後方揚動鐵蹄,重新席捲而來的武騎軍的人馬和旌旗,興奮地大叫道。
其餘士兵也都士氣大振,應和起來。
但隨即,那宋兵嗖得聲被一支箭射中脖子,倒筋斗自車廂上跌落下來。
咯吱咯吱和有節奏的號子聲裡,老沃爾特站在覆甲指揮戰車上,和其餘僚車一起,不斷射出彈丸和弓箭,緩緩接近着郭成的車營,就像戰船間要開始“接舷戰”那般。
車廂上立着的,都是精選出來的奇裡乞亞、亞美尼亞或伊庇魯斯的山民箭手,他們毫不歇氣地施放準確度極高的箭矢,不斷將宋軍士兵射落射倒,來掩護己方士兵,漸漸將敵人給壓制住了。
“小夥子們,友盟的騎兵來到了!”老沃爾特白髮蒼蒼,揮動旗子也大聲鼓舞到。
在他身後,果然科布哈重新組織起四千騎兵,越過了兩道快要咬在一起的車壘線,和迎面撲來的武騎軍接戰起來。
風雪裡,塞爾柱騎兵發揮看家本領:在馬背上舉着角弓,不斷盤射、回射和奔射,一隊隊人馬吶喊着,剛在馳回的馬背上轉身射出箭矢後,陣列待機的騎兵又補上來,交踵復始。
而武騎軍的騎兵們也絲毫不示弱,他們同樣擅長盤旋射箭,其中“分馬鬃突射”尤爲擅長,一箭穿甲箭飛去,敵方非死即殘,雙方平分秋色,絞殺在了一起。
但這時,宋軍車營步兵出現了軍力不足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