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畢竟敵人掌握了強大的預備隊兵力,幾乎算是己方的兩倍!並且對方也擁有支久戰的精銳之師。
童貫想到此,捏住馬繮繩的雙手,雖然有皮甲的保護,但依舊感到一絲寒冷,他顫抖着閉上雙目,抖動着鬍鬚,“若是能再多兩萬軍給本相,能再多兩萬而已......”
幾乎同時,幾名幕僚催促着相爺儘快下達下步的指令:
是集中虎翼左右軍和控鶴軍,直接自中央壓上;
還是先投入從馬直,集中突破敵人的左翼?
童貫返身望着自己預備之軍,兩千五百名從馬直騎兵,他們披着合上腮幫的兜鍪和頓項甲,頭頂上一團黑色的絨團,手舉着馬槊、狼牙棒、直素槍、金槍等,下身和腿部亦有鐵甲吊腿衛護,戰馬統統包裹着魚鱗般的甲片,立在那裡,雪花飄到了他們武器的矛刃上,也被寒澈的鋒芒地劈碎,化爲了蒸散的水。
童貫鎖住眉頭,狠狠想了想,又看看眼前如海潮亂雲般接戰的大軍——十數萬軍隊集中在這座馬魯城前的荒野上,輕裝的箭手、銃手往來如翼,披着重甲的騎兵和步軍交錯紛戰如簇,現在還不是出動從馬直的時機啊......童貫盯住了己方的右翼,在那裡武騎軍和番軍蠻騎們似乎要突破了,沒有必要再使用殿前司從馬直,最終他選擇了幕僚的第一種方案,“虎翼軍集中,和敵軍那矛手陣接戰!”
令下如山傾——近萬名虎翼軍,披着沉重步人甲的士兵,鐵頰覆面,在聽到出擊的大鼓和號角聲後,靜默着將手裡的巨斧長刀端平,鐵甲相連,如層層黑潮般,踏着震慄大地的腳步,向着三翼旅團的矛手方陣壓了過去。
控鶴軍的士兵也分散開來,拼死節節衛護着同袍們的進攻。
此刻,戰場的炮聲已然平息下來,只剩下亂射的砰砰砰聲,原因很簡單:火箭都已射盡,而雙方輕炮的炮彈不是打完,就是炮膛過熱而損壞掉了!
層層疊疊的屍體,滿地樹滿的箭桿,散亂遍地的變形鉛丸,被犁翻了幾遭的骯髒雪地,黃、黑、白數色摻雜,狼藉一片:三翼旅團如城壁般的戰線前,所有矛手在尖利的哨子聲裡,也將大步兵矛挨個端平,“我們的矛林,就算是世界上最靈活狡猾的蛇也溜不進來!”
而正在涌進的宋軍虎翼軍當前的一名虞侯,突然走着走着,就低聲吟唱起歌來,雖然隔着覆面的甲片,但四周並肩而進的同袍還是聽到了這歌聲:
“憶昔從此路,連年徵鬼方,久行迷漢歷,三洗氈衣裳。”
隨後,其餘的士兵也邊走邊唱起來,嗓音悲愴,“百戰身且在,微功信難忘,遠承雲臺議,非勢孰敢當?”
結果歌聲應和得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宏大,“落日吊李廣,白身過河陽,去日姑束髮,今來鬢成霜,虛名乃閒事,生見父母鄉!”
唱到“父母鄉”時,許多士兵都帶着低泣之聲。
亂飛的風雪當中,那領唱的虞侯在逼近紅手旅團矛刃大約數十尺開外時,突然仰面大呼唱到,“從軍有苦樂,但問所從誰,從軍有苦樂,此曲樂未央,進,進,進!”
“殺海西蠻夷,進,無退!”
士兵們的熱淚凝結在臉上,沒有擦拭去,就爭先恐後的怒吼着,將原本的橫隊衝鋒成了無數凸前的鐵簇陣形——領唱的虞侯而後翻騰躍起,揮動着丈餘的大長刀,舞成了團如蛇般的白練之光,連砍斷數根向他伸出的大步兵矛,但卻撞在了接後的矛刃上,鎧甲盡碎,口鼻冒血,死且不倒,擋住了同袍的前進路線,無數虎翼軍士兵接踵而上,刀砍斧劈,和三翼旅團的矛陣捨命廝殺在一起。
此刻,馬克亞尼阿斯馳到了同樣混戰一片的右翼,手舉着小旗,對着站在指揮位置處的卡貝阿米婭和阿塔米等將官喊到,“皇帝陛下的命令,右翼全部士兵發起總猛攻,陛下說不要傷亡數字,只要你們前進!”
“執政官殿下。”年輕的保羅派將軍阿塔米望着有些猶豫不定的卡貝阿米婭。
但很快執政官揮動金手,“保羅派的勇士,我們率先出擊!”
號令聲裡,蒙着黑袍的保羅派士兵,怒喊着使用手頭上的所有武器,躍出了庇護自己的車壘,而後塞爾維亞大旅團在左,伊庇魯斯大旅團在右,一萬多人潮水般對着靖西軍發起了前赴後繼地猛攻,許多士兵中箭中彈倒下,但後繼者邁過他們的屍身,繼續咬牙往前決死猛攻着。
靖西軍的馬軍指揮使辛興宗看到敵人的豬突猛進,一時間也慌了陣腳,急忙指揮所屬的騎兵自側面攻擊敵人,但兩千名塞爾維亞騎兵卻也迅速趕到,和辛興宗在風雪裡亂戰起來。
一時間,雙方的兩條戰線都互不相讓地角力起來。
戰局的天平,又轉回到了高文方的左翼。
左翼還能堅守多久?
答案是皇陵禁軍給的,當他們披着扎甲同樣舉着長戰斧,加入到左翼陣線當中後,沃爾特、贊吉頓時勇力倍增,科布哈的塞爾柱騎兵也總算穩住陣腳,開始回身作戰。
很快,劉光世也好郭祖德也罷,他倆和武騎軍就此被逐出了沃爾特的車陣防線。
其中劉光世連斬五個首級,換了三匹戰馬,血染滿身,回到陣中所喊的第一句話就是,“給小太歲換匹馬來,再突他一遭!”
而高文左翼方,邊民勇士百夫長日加塔也大呼到,“我要五百名志同道合的戰士,願意帶領他們攻破敵人的車壘!”
皇陵禁軍的統領將軍米哈伊爾.尤斯塔斯也騎馬來到老沃爾特的前面,“我選出八百名披甲的皇陵禁軍士兵,一道突破敵人的車壘。”
“反攻的時候到了!”老沃爾特也豪氣頓生,“將車壘線往前推移,縮短我軍突擊隊的攻擊距離。”
“romana萬歲!”車陣兩側的架車背車率先被邊民們推動起來,向督軍將軍所說的目標處前進。
這些輕型車輛上不但有對抗騎兵的叉槍,其前還懸着羊毛盾或氈布,來抵擋敵人的遠程武器,一隊隊邊民勇士和禁軍斧手正貓着腰跟在其後。
就在大夥兒推着輕車時,突然陣尖利的響動,他們仰頭望去,只見宋軍的砦腳車營後,升起許多飛舞的重物,旋轉着,朝他們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