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車廂裡的傷員們有的睡着了,有的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只有車廂頂上掛着的一盞馬燈散發着昏黃的光亮。王勇覺得身上一陣陣的冷,他知道自己又開始發燒了,從軍裝口袋裡掏出一包藥,那是臨行前楚瑩給他準備的,想着楚瑩臨行前哭得樣子,心裡一陣溫暖。水桶擱在車廂門口,他懶得動,一揚脖把藥倒到嘴裡,喉節鼓動了幾下乾嚥了。
“兄弟,給口水喝!”王勇身邊的那個‘木乃伊’突然用手碰了王勇一下,用微弱的聲音說道。
“哦,你還活着呢,半天你都沒動彈啦!”王勇扭頭看看他說。
“媽的,你才死了呢,能炸死我大頭的炮彈還沒造出來呢!”那個傷員罵罵咧咧地回答道。
“你哪個大頭,不會是三營的大頭吧?”王勇仔細看看了他,疑惑地問。
“是啊,老子就是三營的大頭!咋的,你認識我啊?”那個傷員說道。
“嘚嘚···你是祖宗,我給你弄水去!”王勇扶着車廂吃力的站起身,弓着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拿着一個飯盒挪到水桶邊舀了半下子水挪回來,靠着車廂坐下,擡起傷員的腦袋,給他喂水。
傷員喝了點水,有了精神,仔細的瞅了瞅王勇樂了,“呵呵,你是二營賀斌的兵吧,咱倆真有緣啊!”
“可不是,關禁閉關在一起,受傷了還給弄得了一個車廂裡!”王勇苦笑着說道,“李副連長你怎麼傷成這樣了,咱們在一起躺了半天我楞沒看出你來!”
“唉,讓炮彈炸得,好歹沒缺什麼大零件,讓醫生像補衣服似的又給縫吧縫吧用線連上了!”大頭還挺樂觀的說,“現在別說是你,就是我媽活着也肯定認不出我來了。”
“行,看你這精神頭死不了,還能繼續幹革命!”王勇打趣他說道。
“你說他媽的也奇了怪啦,我從十幾歲當兵,打過白匪軍,打過小日本,打過國民黨,現在又打美國兵,受了無數次上,比這重的都有,就是死不了!”大頭一醒,嘴就不閒着嘮叨開了。
“你資格夠老的啦,怎麼還當副連長啊!”王勇驚奇地問,以他的資歷當個團長都不算回事。
“呵呵,老子就沒當官的命,老犯錯誤唄,活該這輩子就是賣命的差,劉克那小子當年都是我當班長時候的兵,槍都是我教他怎麼打的!”大頭說道,話裡聽不出一絲遺憾,雖說現在他的臉蒙着什麼也看不到,但王勇也能想象到他牛皮哄哄的樣子。
“王排長,你把頭上的繃帶給我解開,我憋的難受!”大頭又說道。
“能行嗎?別感染嘍!”王勇沒敢動手。
“墨跡什麼,沒事,腦袋上就擦破點皮兒,那個醫生嚇緊張,給我包成糉子啦,趕緊的!”大頭有些不耐煩了。
“好,你不怕我怕啥!”王勇也不是什麼菩薩,三下五除二,給他解開了一看,哪是什麼擦破點皮,腦袋上打着好幾塊‘補丁’,臉上還縫了好幾針。
“呼,好多了,出氣順溜多了!”大頭長出口氣笑着說,“唉,王排長你傷哪了?”
“肚子讓彈片穿了個洞,讓醫生硬給挖出來了!”王勇苦笑着說。
“沒事小傷,等到了後方弄幾隻老母雞一燉,兩天就活蹦亂跳的啦!”大頭混不在意的說道,“我手不方便,勞駕你從我兜裡給掏顆煙!”
“李連副,你這兜裡還有煙?”王勇眼睛一亮說。
“二團的老人有幾個不知道,我大頭不抽菸就該死了,兜裡的煙準是院長給我裝上的,你以後也別李連副這麼叫了,丟人,叫我大頭!”
“行!”王勇從大頭兜裡摸索出盒煙,抽出兩顆點燃放到大頭嘴裡一顆,看到他頭上滿是汗水,王勇明白這是疼得,他是想借着香菸麻醉自己減少痛苦。整整一夜,兩個沙場餘生的老兵靠着一盒香菸的麻醉減少傷痛,度過這難熬地旅程。
······
那時候臨時架的橋有很多種,有水下橋、複式橋,美國鬼子一看我們修橋這麼快,馬上發揮他們強有力的科技力量,很快想出一個損招兒,它扔定時炸彈。這玩意兒真討厭,它就是耽誤你修橋啊,你說是修還是不修,不修肯定不行,修吧,它隔個半小時一個小時就炸一個,你說煩不煩?有的過了一個月炸了,還是個重磅炸彈!
火車剛剛開過平壤,趕到一個橋頭,大橋就被炸斷了,眼看着橋對面接應傷員的汽車,就是過不去,真是急死人不償命。押車的人下去一看,那橋一時半會兒修不好,過了橋可能天就亮了,他們只好下了火車,讓輕傷員趟水過河,重傷員只能找朝鮮老鄉擡。
美國飛機知道這裡很多人要過河,一撥接一撥的來轟炸,所以,人們不敢一起走,分散過河,等到一個個重傷員被擡走,大頭被擡上了擔架,而王勇胳膊腿的沒事就讓他扶着擔架一起過河,
他們和擡着擔架的四個朝鮮老鄉跟一個護送傷員的戰士一起出發,走到河牀中間,美國飛機又來了,四個朝鮮老鄉放下擔架就想跑,大頭一下掉到了水裡,幸虧現在是枯水期水淺,沒掉到水裡。護送的戰士一看就急了,他們跑了,剩下這擔架咋整?他喊了一聲,朝鮮老鄉好像沒聽見還往河岸上跑,揮舞着槍乾着急。
‘噠噠···’突然響起了槍聲,幾個朝鮮老鄉停下來回頭看着端起卡賓槍的王勇,不敢動了,原來是王勇一急,搶過護送人員的槍朝天就是一梭子。
“接着擡!”王勇用槍指着幾個朝鮮老鄉怒吼道,“我說你們再跑我就開槍了!”幾個老鄉見王勇急了,也害怕了,又回來接着擡。
“同志,你犯了羣衆紀律!”護送的戰士奪過王勇的槍生氣地說道。
“狗屁,他們把傷員扔河裡就不犯錯誤啦,媽的老子恨不得斃了他們,逃兵!”王勇滿是殺氣地橫了那個戰士一眼說道。
“好好,你有理!”那個戰士沒轍啦,訕訕地退開。
“唉,你說假如他們不回來擡擔架,你咋整,是開槍還是不開槍?”大頭笑眯眯地問道。
“開槍打老百姓那我要犯錯誤,非得送軍法處不可;可我不開槍,扔下你,我也怪不落忍的,我沒想這麼多!”王勇淡淡地說道。
“他媽的也是,說他們是臨陣脫逃,可他們是老百姓啊,又不是軍人,真是讓人爲難哈,不過我喜歡你,我今後拿你當兄弟了!”大頭用包的嚴嚴實實的手拍拍王勇扶着擔架的手說道。
擔架擡到了對岸,可能護送的戰士心裡有點過意不去,也怕鬧出誤會,從給養車上給老鄉弄了兩箱鹹肉,一箱足有二十多斤,都是用油紙包着的,裝在木箱裡,這東西后邊的給養車上有的是。他們看見鹹肉,好像有點不敢相信是給他們的,剛纔還想拿槍打他們,現在又給了這麼豐厚的報酬。
“拿着走吧!”王勇衝老鄉擺擺手說,他們也不容易啊,爲了擡個傷員,讓別人去送死,似乎也有點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