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棟國企大廈下的地下二層停車場,先是停下一輛白色的保時捷,車上下來一身白衣的朱莎,另外一輛黑色的寶馬X6在白色的保時捷一旁停下,下車的是姍姍趕來的王大臣,副駕駛是臉上還有着幾分朦朧的周秉成,那本來就亂糟糟的頭髮看起來更加凌亂了。
“咱要不要帶點東西過去?”王大臣下車便往嘴邊塞進一根特供煙,然後看似老道的說着。
朱莎瞪了一眼俗氣到不能再俗氣的王大臣,心中剛剛醞釀出的那點悲涼就這樣被強行壓了下去,冷聲說道:“不會說話就別說。”
王大臣吃了癟,但只能夠老老實實待着,靠在車上抽着煙,等待着這一場拜會的發起來沐長青,嘴裡看起來正在喃喃自語的嘟囔着什麼,但奈何離他最近的周秉成都聽不清。
“這四天就馬不停蹄的結婚了,現在我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銀鈴,從小她受了那一羣野孩子委屈,我都會帶着她打回來,這一次她受了這種苦,我這個當哥哥的,就只能夠眼睜睜看着,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做過這種窩囊的事情。”王大臣終於忍不住嘟囔道。
朱莎聽着,本來想要訓斥說閒話的王大臣幾句,但是話到了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口了,也許在心中的最深處,她跟王大臣也有着相同的想法。
一旁悶聲的周秉成在這個時候說道:“以後你要經受的窩囊事還多着呢,這身不由己纔剛剛開始。”
王大臣一臉不屑的撇了撇嘴,心中卻醞釀不出什麼好反駁的。
就在三人臉上都帶着深深無奈的閒聊之際,終於沐長青跟那個一身麻衣的女人出現,沐長青大步走到三人身前,看着都穿着正裝的三人,神情有那麼一絲微妙,最終看向朱莎說道:“你們三人坐一個輛車,跟我去接一個人。”
朱莎看着表情有些異樣的沐長青,不由問道:“接誰?”
“一個朋友,今天跟我們一同去看銀鈴。”沐長青說着,他看的出,極其敏感的朱莎已經感受到了一些什麼,也難怪,因爲他根本就沒有做出什麼僞裝,因爲就算是他表演的再怎麼天衣無縫,朱莎等人也會見到阿濱。
“什麼朋友?”王大臣一臉玩味的說着。
“什麼都不要問,也不需要問,對你們沒有任何好處,這是爲了你們好。”沐長青一臉嚴肅的說着。
王大臣一臉的疑惑,本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朱莎衝他微微搖了搖頭,王大臣明白了什麼,並沒有傻乎乎的打破砂鍋問到底。
“那麼我們跟着你。”朱莎說道。
沐長青點了點頭,上了一旁的賓利,不過這一次開車的人換成了他,而不是水青傘。
發動車子,駛離地下停車場,水青傘看着表情非同一般凝重的沐長青,不由說道:“是不是有點後悔了?不該跟那個男人牽連。”
正在醞釀着什麼的沐長青回過神,他看着格外懂她的水青傘,但是這一次,他認爲水青傘看錯了,他微微搖了搖頭說道:“並沒有,反而如果那一晚我沒有答應他,我一定會後悔,說不定他,真的能夠救出銀鈴。”
水青傘聽到這麼一句,一時覺得有幾分虛幻,總結道:“郭李兩家,然後是麗景酒店,就憑他這麼一個單槍匹馬,即便是再怎麼能打,他能夠在這衆目睽睽之下救人?”
沐長青聽着,甚至連他都覺得有幾分虛幻,但還是強笑着說道:“說不定,會有奇蹟,你說呢?”
“奇蹟?在這麼一個江湖,我已經二十年沒有見到什麼奇蹟了。”她說着,算是在某種意義上暴露了他的年齡。
還有比這個更加久遠的事情嗎?沐長青微微搖了搖頭,也許一開始,便沒有什麼奇蹟,只是他一廂情願的幻想罷了,但如果這個江湖真是如此,又有一個什麼意思呢?
“他跟我生平所見的所有人都不同,也許,他會成爲這麼一個奇蹟,即便是他無法成爲,這個時代,這個江湖無法讓他成爲,但至少會有一個我們都看不透的結局。”沐長青醞釀一會說着,兩年前,他也許絕對不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但是因爲沐梨花的死,讓他的人生觀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特別是沐梨花所留下的那麼一句。
你相信緣分嗎?從沐長青覺得可笑,但是沐長青並不這樣認爲。
“等再過上十年八年,你到了面對繼承這偌大沐家的時候,你會發現這一切都不重要,猜不透的結局沒有任何意義,奇蹟也並沒有意義,這改變不了如今這麼一個早已經失去了人情味的傢伙。”她說着,似是連這麼一個武夫,都能夠感受到這時代的深刻,而那些懷古傷今文人墨客又在哪裡?
一無所有永無出頭這麼寥寥字,讓那些本來會替這個時代發聲的永遠沉默了。
“那是十年八年之後的事情,現在我只想把眼前的事做好,對於我來說可能只是一次冒險,但是對於她而言,可能她也唯有這麼一線生機了,如果就這樣在我手中錯過了,我可能會後悔一輩子。”沐長青說着,本來陰沉的表情慢慢變的堅定起來。
一旁的水青傘看着,最終默默吐出一口氣,她知道自己無論再說的何等深刻,都沒有了意義,因爲沐長青心意已決。
經漫長的一夜過去後,這一天,又是不平靜的一天,又或者這個世界每天都是激盪的一天,只不過大多所發的東西,只是無人得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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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偌大的四合院,被囚禁了兩天之後,李浮生難得的有了一份“自由”,不過這一份“自由”也只是可以讓他離開這四合院,當然仍然擺脫不掉身後如同影子一般的穆烽。
今天,他身穿嶄新的西裝,新衣卻無法掩蓋他身上的頹然,而身後的穆烽如同影子一般,半步都不曾離開,如果說一直這樣被步步緊逼着,李浮生還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瘋掉。
這個時候,他才真正的感受到了那麼一句,那便是自由到底是何等的珍貴。
在李家門口那個女人已經站了許久,她見李浮生出現,揮揮手喊了一聲哥,李紅燭看着短短几天就蒼老了好幾歲的李浮生,臉上露出幾分真切的心疼,卻只是緊緊咬着嘴脣,說不出話來。
李浮生走出李家大門,走過李紅燭身旁,因爲正值清晨,並沒有其他的人影,唯有他這麼個身上被靠上枷鎖的人,也許爲什麼會如此空曠,只不過是所有人都在躲避着這個煞星,畢竟誰都知道,在這種個時候跟李浮生有什麼牽連,一定不會有什麼好事。
“哥,叔叔們都回來了。”李紅燭小聲說着。
李浮生停住腳,默默點了點頭說道:“跟我保持距離。”
他的聲音很是微弱,但還是讓身後的穆烽聽到,穆烽微微皺了皺眉頭,但那一張寫滿了不通情達理的臉上也只是冷漠的看着這一切,看着這個男人由此沉淪,由此墮落,作爲一個最近距離的過客,他只需要保證一點,那便是讓李浮生活着參加這一場婚禮。
僅此而已。
李紅燭聽到這一句,一時有些心灰意冷,本打算再說些什麼,李浮生已經邁着步子離開,身後的穆烽默默跟了上來,同樣在跟李紅燭擦肩而過之際說道:“他說的對。”
她只是木然的站在原地,顯然這兩句對於她來說,太過深刻了。
李浮生俯身上了停在大院前的一輛黑色奔馳GLS500副駕駛的位置,穆烽坐上駕駛座,這身材配上這一輛黑色的野獸,給人一種特別蠻橫的感覺,他發動車子,緩緩駛離李家,期間不忘給李家那邊撥了一通電話,然後一輛黑色的奔馳R級悄悄跟了上來,這一切李浮生都看在眼裡,但也只能夠無聲的看着這一切,他從未感受過,自己這一條命竟然這般珍貴。
但這珍貴的理由,卻完全讓他感受不到一絲的喜悅又或者慶幸,反而讓他打心眼裡覺得有幾分無法釋然,他覺得自己就好似一個工具,在使用的時候被拿出倉庫,在用過之後便會被隨意扔到角落。
也許當年她正是抱着這樣的想法,才選擇了離開,想起那個人,李浮生本來早已經充滿了死灰的心再次跳動起來,這一種心動的感覺是他三年來最大的支撐,他拼命的往上爬,只是希望不願重演三年前的悲劇,但是在這兩個巨大的世家顏面之前,他的所有努力,是那麼的可笑。
最終,還是搞到了這麼一步,李浮生用手捂着臉慢慢垂下頭,心中百感交集,並沒有一絲一毫對於這一場重逢的期待,因爲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面對郭銀鈴,他深愛着她,所以他認爲自己辜負了她,這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故事。
這是一場並沒有讓人覺得過寬慰的感情,而他卻爲了這麼一段感情付出了一切的一切,一點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