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眼村長見那一輛越野車離開,也不再躲在樹的後面,迎向阿濱,一臉擔憂的說道:“就這樣放他離開,就不怕他般救兵?”
阿濱看得出,獨眼村長並不是在擔心他,而是在擔心着這個寨子的安危,不過他並沒有心生不快,畢竟作爲這個寨子的村長,獨眼村長就必須有這一種顧慮。
他搖了搖頭說道:“這個傢伙不是這樣的人,他已經答應了我,不會對寨子怎麼樣。”
聽到阿濱這麼一句,獨眼村長才暗暗鬆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阿濱的肩膀說道:“你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一旁棍兒幾個年輕人也一臉崇拜的看着阿濱,棍子掏出一根珍藏的洋菸,平日裡都捨不得遞給獨眼村長,卻格外大方的遞向阿濱。
阿濱微笑的擺了擺手,拒絕棍兒的好意,說道:“我不抽菸。”
棍兒臉色有些微紅,收起煙,小聲說道:“大俠,可不可以教我們兩招。”
獨眼村長聽到棍兒這麼一句,狠狠瞪了一眼說道:“就你那小樣,能學得來?”
棍兒急了,拍着胸脯說道:“老瞎子說過,我天生就是練武的好苗子。”
“那老瞎子嘴裡可沒有什麼實話。”獨眼村長一點都沒有賣棍兒面子。
阿濱見棍兒面紅耳赤恨不得跟獨眼村長擼袖子開乾的模樣,連忙說道:“我要去京城救玲姐。”
獨眼村長跟棍兒表情同時一沉,一臉複雜的看着阿濱,眼神之中充滿了顧慮,但誰都沒有開口,他們打心眼裡明白,像是他這種一輩子都踏不出這麼一片窮山惡水的刁民,根本沒有評論這事兒的資格,那是一個他們用盡全力想象,都想象不到的世界。
“我也要跟你過去。”小四川在這個時候說道,他可不像是獨眼村長跟棍兒那般顧慮。
獨眼村長開始用眼神警告着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四川,但這個孩子根本無視了獨眼村長那活吞了他的表情,一臉祈求的看着阿濱。
阿濱慢慢蹲下,擦了擦小四川髒兮兮的臉說道:“四川,這可不是去旅遊,老老實實在寨子裡等我,等回來,我教你功夫好不好?”
四川起初臉上還有幾分不情願,但聽到後半句,眼神之中似是能夠冒出精光來,他直勾勾的盯着阿濱說道:“濱哥,你要教我喝酒。”
“好,我就教你喝酒。”阿濱含笑說着,然後慢慢起身說道:“劉叔,我去了。”
“我安排村子裡的牛車送你去鎮子裡。”獨眼村子一把拉住阿濱說道,完全是不容旁人拒絕的表情,其實他也想要做點什麼。
阿濱見獨眼村長一臉無比執拗的表情,最終默默點了點頭。
村長面露喜色,叫棍兒看好阿濱後,小跑去村子喊牛車,而棍兒見終於有機會開口,連忙湊上去說道:“大俠,可不可以也教我那一招。”
阿濱看着一臉迫切的棍兒,一時還真不知道如何拒絕,最終說道:“等我下次來寨子,教你兩招。”
雖然阿濱沒有完全同意,但聽到這麼一句,棍兒已經有幾分興高采烈,連連點頭,雙眼充滿感激的看着阿濱。
小四川倒是挺反感棍兒,因爲他從小沒少受棍兒欺負,只是拉了拉阿濱的衣角,伸出手說道:“濱哥,雖然我不能去了,但等你見到銀鈴姐,把這個給她,這就算是我陪你一同去過了。”
阿濱看着四川手中的銀鈴,愣了愣,因爲他知道這銀鈴對於郭銀鈴到底多麼的重要,他不由問道:“鈴鐺怎麼在你手中。”
小四川則一臉哀傷的說道:“銀鈴姐離開的時候,把這東西留給了我。”
阿濱表情很是複雜的看着這小小的鈴鐺,感覺前所未有的沉重,小心翼翼的接過這已經不會響起的鈴鐺,然後放到懷中說道:“我會把這個,帶給玲姐。”
四川使勁點了點頭,眼睛之中充滿希望。
幾人等待了一會,獨眼村長終於叫來了牛車,阿濱也再次背起蛇皮袋子,衝小四川小聲叮囑了一句,然後又衝直勾勾瞅着自己的棍兒點了點頭,才走向牛車。
“一路好走。”獨眼村長瞧着阿濱,猶豫了片刻,最終卻只是說了這麼一句。
阿濱微微點了點頭,上了牛車,直接躺在了柴火上,然後衝獨眼村長等人揮了揮手。
駕着牛車的是一個老農,拉了拉繩子,前面的老牛開始不緊不慢的走了起來,速度極其的緩慢,但這已經是這寨子最好的交通工具。
老農衝阿濱微微一笑,然後比劃了一個手勢,阿濱這才明白這老農不能開口,也回給老農一個微笑,才慢慢在柴火之中躺下。
看着寨子漸漸遠去,一直到看不到小四川等人輪廓,阿濱才呼出去那一口氣,皮膚的血紅色已經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蒼白的眼神,儘管阿濱極力控制着,但是身體仍然在忍不住顫抖着。
四肢就好似突然斷了弦一般麻木起來,這一種感覺持續了大約有十分鐘,阿濱只是仰頭躺着,計算着什麼。
拳頭猛的攥緊,在十分鐘之後,他終於取得了身體的控制權,但是阿濱卻並沒有露出高興的表情,因爲在那一股麻木感消失殆盡的時候,疼痛就好似洪水一般的涌來,不光光是剛剛跟許華升交戰時所留下的傷口,而是整個身體都還是被撕裂了一般,這是黑枯草所帶來的副作用,也是整個身體在排斥着,儘管阿濱已經品嚐了這一種感覺無數次,但是他仍然做不到習慣這一種來自於骨骼與肌肉深處的疼痛。
他緊緊閉着眼,哪怕是這牛車一絲一毫的顛簸,都疼着他直冒冷汗,老農當然沒有注意到什麼,而是在稍稍打着瞌睡。
疼痛感一陣又一陣的襲來,這一種感覺大約持續了有半個小時,才漸漸消失,阿濱才鬆開了拳頭,這時他的全身幾乎已經被冷汗所浸溼,這便是代價,而在經歷了這刻骨銘心的代價之後,他又得到了什麼呢?
無人得知,哪怕是阿濱自己。
此刻,那一輛東風越野車已經遠遠的駛離了寨子,開車的許華升當然也在品嚐着痛苦,但是比起阿濱,他要經受的還算是一個人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但仍然讓許華升不好受。
不過就剛剛那麼一種形勢而言,似乎能夠撿回這麼一條命,已經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對於阿濱,他心中其實沒有任何怨言,又或者說是輸的服氣。
哪怕是就此丟掉這麼一條爛命,許華升也覺得無怨無悔了,畢竟連那醉三手他都親眼見到了,他還奢求什麼?
不過人就是這樣,在不幸之中活了下來,又貪婪的想着幸運,既然逃過了那鬼門關,他現在所想着的,便是怎麼活,所以這一路,他一直拿着手機在天人交戰着,想着要不要打一通電話。
爲什麼會有這種天人交戰呢?許華升想到放過自己的阿濱,那個活的讓人敬畏的年輕人,他感覺自己似乎連一灘爛泥都算不上,無可救藥到了極點,但是作爲一灘爛泥,也必須以爛泥的活法,許華升很清楚,如果他刻意隱瞞了今天所發生的,讓郭家知道,自己肯定也難逃一死。
最終帶着這種爛泥的想法,許華升按下了撥通鍵。
電話響着,但是對面卻並沒有接通,也許是因爲這裡極其差的信號,一直到最後,電話對面才接通,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說道:“老許,有麻煩?”
電話另外一般,是在整個郭家扮演着內務總管角色的郭奇虎,聽着郭奇虎的聲音,許華升有那麼幾分猶豫,似乎對於剛剛所發生有幾分難以啓齒,但最終還是緩緩說道:“剛剛在銀鈴教學的寨子,我敗給了一個年輕人。”
郭奇虎那邊沉默了,片刻後說道:“如果說這是一個玩笑的話,那麼一點都不好笑。”
“我跟你開過玩笑?”許華升的語氣也不好起來。
“到底是什麼樣的年輕人能夠讓你吃了敗仗,我很好奇。”郭奇虎也終於接受了這麼一個設定,不由問道。
許華升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一個身懷醉三手的年輕人。”
“醉三手...”對面的郭奇虎唸叨着這有些熟悉的名字,片刻後表情大變,聲音顫抖的說道:“劉剪刀的醉三手?”
對於郭奇虎這劇烈的反應,許華升頗有同感,點着頭說道:“正宗的醉三手。”
“何方神聖。”郭奇虎聲音格外凝重的說道,他似是能夠想象這背後所牽連的東西。
“不曉得,但是他的目的,是郭銀鈴。”許華升分外無力的說道。
郭奇虎再次沉默了,臉上蒙上一層陰霾,一字一字說道:“打算玩搶婚這麼一說?這未免有點太瞧不起我們老郭家了。”
“奇虎,如果單單是這個年輕人,郭家當然不需要畏懼,但是誰能保證他背後會不會有更大的人物支持?沒有人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許華升提醒着。
“我明白了,你在哈爾濱辦完事後,就立馬回京,我需要跟老爺子彙報一下這一件事。”郭奇虎雖然自信,但也曉得這事態的嚴重性。
許華升默默掛掉的電話,然後看着車窗外,表情陷入了沉思,他有那一種預感,這一場婚禮,也許並不能那般順利的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