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城華府。
同樣一夜未眠的九爺等到了那個姍姍來遲的平凡男人。
“這一次,當年我欠你的那個小人情,算是還清了。”九爺對這個風塵僕僕的平凡男人說道。
楊烽火坐在九爺的對面,默默點了點頭說道:“你這個老狐狸,是一點都不會做賠本買賣。”
九爺笑了笑說道:“一個孩子任性任性就罷了,怎麼你這個老木頭也跟着瞎摻和?”
楊烽火聽過九爺的話,眼神慢慢黯淡下來,他看向窗外那個豔陽天,表情卻格外陰沉的說道:“她的時候不多了,從小看她長大,她輩子沒有求過我一次,這一次我要是再熟視無睹,我睡不踏實。”
“真的沒有救?”九爺聽過後,皺了皺眉頭。
楊烽火搖了搖頭說道:“這兩年她能夠撐過來,已經算是奇蹟了,不過她自己也清楚自己的日子不多,都到了這個地步,就算是她想要把西城區鬧翻天,我也得陪着,畢竟這種事情,誰能評論一個對與錯,誰又敢評論一個對與錯。”
九爺聽着楊烽火這一句,他似是能夠察覺出楊烽火那隱藏着不甘心,所隱藏着惱火,他說道:“這年頭,好人不長命靈驗的很,禍害遺萬年卻也不靈驗的很,也不知道是不是這老天真的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是這世道亂了。”
楊烽火聽過九爺這拗口的一句,似是覺得這世道還真有幾分意思,不過這個時候他想起了什麼說道:“那個叫阿濱的,什麼來頭?”
“你跟他過招了?”九爺聽過後,表情又許些興奮的說道。
楊峰火點了點頭說道:“過招是過招了,只不過沒有打下去。”
“感覺怎麼樣?”九爺問道,他似是格外期待楊烽火給他一個什麼答案。
楊烽火苦笑道:“一個身懷陳家七十二手外加駱家天罡拳的存在,而且年紀輕輕就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你說他到底怎麼樣?”
九爺聽過後這陳家七十二手跟駱家天罡拳後,表情也有許久的驚詫。
楊烽火當然注意到九爺表情的變化,他說道:“怎麼?你難道連自己下面的人底牌都不清楚?”
九爺搖了搖頭說道:“他要是我手裡的一杆槍,我做夢都能夠笑醒,他只是有求於我,所以這一陣子在我手底下做事罷了。”
楊烽火聽過九爺這麼一席話,表情有些玩味的說道:“難道他就是陳天師的徒弟?”
“都說你是一個莽夫,我看你一點都不傻。”九爺見楊烽火一語道破,說道。
楊烽火的表情慢慢沉了下來,思索着說道:“跟你有瓜葛的,我想不出有第二人能夠雕出來這麼一塊璞玉出來,要是再過上三五年,說不定我這鐵線拳在他身前擺弄,就有些班門弄斧了。”
九爺大笑的說道:“你是不是太過高看這個年輕人了?”
楊烽火卻搖着頭說道:“不是我太過高看了,是你低看他了,七年前我在京城同樣見過身懷陳家七十二手駱家天罡拳的年輕人,你猜猜他現在站到了什麼高度?”
“猜不出,我這個二線城市的小地頭蛇,哪裡看的破京城那一灘渾水。”九爺說着,不過還是很好奇這個名字。
“不妨告訴你,那個年輕人的名字叫駱擎蒼,我想這個名號,你應該聽說過吧?”楊烽火說着。
九爺的表情慢慢嚴肅起來,他喃喃道:“如今京城段家的準女婿,燕子山下怒殺六個京城高手的過江龍駱擎蒼,誰人不知?”
“這下你心中應該也有底了,這是一把好刀,磨好了神擋殺神佛擋**,但是要是磨不好,自己可會遭殃,魏九難道你就沒有這收之的心思?”楊烽火說道,眼緊緊盯着九爺的每一個神情。
九爺聽過後,他點燃一根菸說道:“以前是有這心思,不過也僅僅只是想想,更多隻是愛才罷了,他來我這兒主要是爲了尋一把劍,當年我怎麼說也多少受陳天師照顧,這個人情我既然不能還給陳天師,那麼我就還給他這個徒弟,你知道我這個人從來不喜歡欠人情。至於這個陳天師的徒弟有什麼打算,我都不會阻攔,因爲他跟我們這羣慾望養成的厲鬼不同,他沒有多麼大的野心,對於善惡做不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這個世界,這種單純的人不多了,所以我能夠做的,就是讓他少走點彎路,再少走點彎路。”
楊烽火聽過魏九這算不上肺腑之言的肺腑之言,他不相魏九沒有多餘的野心,但是還是姑且相信了魏九這一番話,他說道:“想不到曾經那個白爺手底下最驍勇的厲鬼,竟然能夠說出這麼一番話來,要是白爺能夠聽到你這麼一席話話,是欣慰,還是諷刺?”
九爺怎麼聽不出楊烽火話中的刺,不過他偏偏也就喜歡楊烽火這麼一點,從來這個男人都是有什麼說什麼,不會把一些小心思放在心中,他一臉落寞的說道:“我快五十了,還活什麼?活着爲了孩子,無論是自己的孩子,還是這些像極了當年我的孩子,我能幫就幫,不是爲了問心無愧,而是爲了讓他們能夠記住還有我這麼一號人,我不想像是陳天師,雖然讓整個京城記住了他的名字,但是最後死在一個荒郊野外,誰都不再提起他,那個墳包就這樣慢慢被這個世界所遺忘。”
楊烽火的表情也慢慢傷感起來,似是從九爺的話中,聽到了自己的歸宿,一臉無奈的說道:“這都是命,陳天師當年何等的叱吒風雲,他爲了趙家打拼下來半個江山,到了最後還不是被拋棄,這是一個武夫註定沒有好下場的時代。”
“明明知道這麼一點,爲什麼你還會當這麼一個武夫呢?”九爺對楊烽火說道。
楊烽火嘆了口氣分外無力的說道:“我算是有幾分體會到當年陳天師的心情了,這麼一個投入太多感情,沉下一生的江湖,想放下,也放不下。”
“要是什麼東西都能夠放下,這江湖可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恩怨了。”九爺同樣感嘆着,這麼兩個在這江湖沉浮了大半輩子的老人,似乎也萌生出那麼幾絲惺惺相惜的意思。
“年輕時以爲用拳頭說話是最大,再往後發現用面子說話是最大,到最後才發現拳頭也好,面子也好,即便是能夠踏入到那京城三大武師的境界,都抵不過那紅塵之中的一壺茶,那纔是真真切切的苦,這些恩恩怨怨,什麼時候纔是一個頭?”楊烽火喃喃自語的說着,他一生都在追隨這麼一個答案,不過就現在看來,他這一生恐怕都追不到這麼一個簡單的答案了,這纔是最可悲的。
“這恩怨,一直到死,都不會放下,就好似陳天師死了,他的徒弟仍然在追着這三字劍,即便是這個孩子再怎麼與世無爭,終究有一天,也會牽扯到這恩怨的漩渦之中,或許他已經牽扯了進來,但是誰又能夠攔的下?”九爺頗有幾分同情的說着。
“陳天師當年的恩怨,我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不知道他最後護着的那一對母女,怎麼樣了。”楊烽火說道。
九爺的眼神就這樣暗了下來,吐出兩個讓楊烽火久久不能平息的兩個字。
死了。
良久,楊烽火才從這讓人窒息的故事之中回過神來,他起身說道:“如果有一天,這個陳天師的徒弟,你捨得鬆口,我可以代你好好雕琢雕琢這一塊璞玉。”
魏九則擺了擺手說道:“我寧願讓這麼一塊璞玉倒在了這萬丈紅塵,也不願交給你這麼一個武夫,難道讓他做第二個陳天師?”
楊烽火聽過魏九這一句,摸着下巴笑了,喃喃道:“說的也是。”說完,他就這樣瀟灑的離開,就如同一開始瀟灑的來。
一直等到楊烽火離開,一夜未眠的九爺都沒有任何睡意,身旁的恭寬這時纔開口說道:“這個男人就是京城跟三大武師之一孫劍鋒過了三十九招的楊烽火?”
九爺默默點了點頭。
恭寬一臉的敬仰,雖然剛剛那個男人着實的平淡無奇,但是他能夠從這個男人身上感受到一種無比可怕的氣息,就好似一個從死人堆裡所爬出來的死將。
“對了,我讓你暗中查三字劍的事,查的怎麼樣了?”九爺問道。
提到這個,恭寬一臉苦澀的說道:“剛剛跟上的一條線,又斷了,而且其中牽連的東西,已經慢慢浮出水面了,或許是錯覺,我總感覺不光光只有我們在查這三字劍。”
“低調一點,我可不想讓那些暗中的怪物們把目光瞄向我們,不過查一定要查。”九爺聽過後臉色也慢慢變差。
“那麼我儘量掩人耳目,還有件事兒,青荷跟丙鑾下個月就要回來了。”恭寬小聲說道。
九爺聽過後,臉上多了幾分複雜,他說道:“丙鑾在國外惹的麻煩解決沒有?”
“已經處理了,不過九爺,你有點太過慣着他了。”恭寬說着,雖然他覺得這話有些多餘了點,但是不說出來,他總覺得憋在心裡不舒服。
“他回來後,我會好好說說他。”九爺慢慢閉上眼說道。
恭寬見一夜未眠的九爺閉上眼,也沒有繼續探討下去這個話題,而是慢慢退下,不過在門前則是深深嘆了一口氣,所謂是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九爺當然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