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彎彎的明月高高在掛。
還有幾刻就要到子時了，可是少軍依然一點睡意都沒有。
也許是過去六年，在皇宮裡不分晝夜地忙着批奏和練功，導致早已習慣了那種忙碌，反而對現在這種悠閒不甚習慣…
緩步走過白颺院，靜悄悄的一遍。
小師弟跟他一樣，不喜歡被外人入侵自己的地方，如今他人在練功房裡閉關，所以這兒寂靜是必然的。
走到藍洋院，還是靜悄悄的一遍。
想必四師弟那傢伙又趁着入夜，溜下山去找樂子了。
再走到銀揚院，依然是靜悄悄的一遍。
自小身體有病疾的二師兄必須有充足睡眠，體質不允許他熬夜。
所以，相信他早已入夢會周公去了…
最後走到金陽院，意外地發現三間房的其中一間還在亮着燭火。
金陽院的三間房，原本是雲飛、健兒還有清雪三人各一間。
自從清雪受傷並失憶後，天賜讓細心的羽霏過來照顧她，因此健兒讓出房間，過去與雲飛一起就寢。
依然亮着燭光的房間正是清雪的閨房沒錯！
踱步到房前，輕輕敲敲門，很快就有人前來應門。
“少軍？怎麼那麼晚？”清雪有點驚訝這麼遲了還有訪客。
經過羽霏這段時間的細心照顧與慢慢解說各個人物，她已經不再排斥任何人。
“剛好走過，看見妳房裡還有燭火，就前來看看！”他是擔心她是否身體不適而不能入眠：“睡不着嗎？沒事吧？”
清雪輕輕一笑：“沒事！只是今天午覺時間睡多了，所以見覺得還很精神，就看看書。”
“原來如此…”微微鬆口氣：“沒什麼事就要早些休息吧！”
其實這些日子，她也看得出多人中是少軍最爲緊張自己的復原狀態。
“我的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沒什麼大礙！”清雪看他也是蠻精神，絲毫疲態也沒有：“要進來坐坐嗎？”
少軍頓了頓，有點猶豫。
“既然不想睡，願意跟我到一個地方去嗎？”少軍想想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非好事，畢竟她名義上還是大師兄的妻子。
他甚怕自己還會把持不住做出傷害她的事。
“嗯…”清雪想起健兒曾經說過，如果可以儘量不要跟他獨處…
“怎麼了？還不會是健兒那小鬼叮嚀妳別跟我外出吧？”少軍早該想到那個礙事的小傢伙會做這種事。
“沒有！沒有！”清雪又想起雲飛說過幾次，說如果可以儘量幫忙修補少軍與健兒之間的不和。
雖然她不知道爲什麼他要尚未完全復原的自己去做這件閒事，不過直覺讓她沒有抗拒。
“纔怪！”少軍早從她表情探出一二，即使失憶了，她還是如以前一樣那麼地單純…
“真的沒有！你想要帶我去哪兒？我們走吧！”清雪不想讓他多想，乾脆直接答應他。
少軍苦笑一個，知道她是爲了保護她的兒子才貿然答應自己。
“天氣寒冷，多拿件披肩吧！”少軍望了望房裡頭。
“好！那你等等會…”清雪說着就轉身進房裡去。
～～～～～～～～～
螢火山。
“哇！這裡好美！”清雪如多年前一樣，瞬間就被眼前一片美景吸引住。
“怎麼會少了這麼多？”少軍打量着四處飛舞的熒螢蟲，即使美觀依然，可是比起數年前還是略顯減少了。
“少？螢蟲嗎？不會啊！有很多啊！”清雪不解他爲什麼嫌少，明明空中飛舞的螢點繁密。
“曾經的過去更多！”伸出手觸觸小綠光，少軍感概道。
這就是所謂的：桃花不依舊、人目也全非嗎？
“是嗎？好可惜我沒能看見那時的壯觀！”
少軍凝視着她，淡淡地說道：
“有的！妳曾經看過！”
“是嗎？”清雪黯然地：“可惜我都忘了！”
少軍心裡絲絲抽痛，但又能如何呢？
領着她坐下不遠處的大石。
“羽霏說之前不曾看見你回谷，那你以前都在哪裡？”清雪純粹好奇地問了一句。
少軍望了她一眼，緩緩說道：
“給妳說個故事…”
擡頭望着遠處的夜空，如同述說他人的事…
“有一個出身於名門望族的小男孩，自出世那一刻開始就註定被捲入勾心鬥角的漩渦裡…
從他懂事以後，他不但得學習保護只是他爹衆多妻妾中其一的孃親，還得保護未出世的弟妹…
只因爲他有個城府很深、很會嫉妒的大娘。
因爲孃親生有一副豔美嬌容、又出身於名門而深得爹的寵愛，因此他們母子就成了大娘與其他姨娘的眼中釘，無時無刻都必須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終於在男孩六歲那年，大娘造出了冤枉他的外公欲加害他爹的假象，讓他們被爹下令追殺…
還好娘未雨綢繆地安排了親信接走了男孩與甫出世的幼妹離開家族。
男孩被帶到一個武林世家的山谷，從此改名換姓地繼續生活着，他以爲他從此就可以擺脫那個深如大海般的家族…”
說到這裡，少軍不禁露出個自嘲的諷笑。
“時間流逝，男孩瞬間長成少年，無可否認他在山谷裡的日子是快樂的，因爲哪兒有幾個雖然煩人又很吵、但卻是真心對他好的夥伴陪着他一起成長…
十三歲那年，他們幾人隨着師父到師姑所居的白麟山去遊玩，冥冥中註定讓少年救了讓他人生中第一個動心的小姑娘，卻無意中讓視小姑娘爲敵的師妹對自己一見傾心，這就成了他們日後燒不盡的導火線…
五年後的重逢，少年帶着小姑娘來到原本只屬於自己的秘密基地，那個晚上，兩人相愛相戀成了一對情人，而且還私定終身…”
清雪沒有忽略少軍眼中那絲絲痛楚…
“當少年以爲自己終於得到了幸福的時候，老天爺看不過眼…出手搞破壞了！
因爲姑娘的師妹一心想要嫁給自己，耍手段讓自己的親孃，也是姑娘的師孃逼她下嫁給他的大師兄，然而兩個身爲長兄、長姐的他們就算不願意也沒勇氣反抗，就這樣…硬硬把少年給犧牲了…
少年不甘被百般羞辱，最終離開山谷去…
最讓他想不到的是…他家族的人一直沒有放棄要追殺他，才踏出山谷，少年就被攻擊了…
還好突然有一羣神秘人出手救了他。卻更讓他意想不到地是…救他的人竟然是他大娘的兒子…”
少軍頓了頓，想着如何簡化皇甫翼的情況。
“他患了跟妳類似的失魂症，甚至更爲嚴重…
他不但忘記過去對少年的種種怨恨與其他事，甚至除了吃喝拉撒，以外的事全都不會，就連提筆寫字也不曉得，與個白癡沒兩樣…”他說得都是事實，沒有抹黑他嘛…
“偏偏他們的爹因爲當年娘不甘被冤枉而環樑自盡導致終日頹廢，只顧於沉迷酒色，家中龐大的事業都落在少年的大哥身上…
因此救回他的目的，就是需要他輔助自己管治家業…”
又是一陣嘆氣，怪誰呢？還不是自己當年一時心軟！
“少年答應留下幫忙，卻沒想到日後的日子如同被禁錮一樣！一留就是六年！
他也不是沒想過要逃離，偏偏家族的府邸地勢複雜兼龐大，若非無意中找出匿藏在地下室的地圖，他也許至今還被禁錮在那個鬼地方里…”
清雪聽得津津有味，猜他大概要結束故事，就接上一句：
“原來這就是你一直沒出現在谷裡的原因！”見他沒有否認，繼續問：“那你有打算回去嗎？”
“沒有！”開什麼玩笑，誰還想回去過那種傀儡生活？！
“那你日後還會離開風崎谷嗎？”
少軍深深看了她一眼。
“我剛剛的故事還有一小段…
離開了深入大海的家，他打算要回去找當年的她，即使她早已嫁了給大師兄也無妨，他就只想要重奪她的芳心，因爲…他依然很愛她…
但是，那一羣多年來一直不斷在找尋他的殺手又出現了，就在他找上昔日情人的當天…最後害得她受了重傷而昏迷…”
雙眸映滿歉意地看着她。
“原本打算在妳醒來後，我就要離開…”卻又有一個“沒想到”的意外…
“你要去哪裡？”清雪緊張地拉着他的手，後來發現不妥急忙放開…
在故事裡，她聽出了少年對姑娘的一往情深，她知道是他藉故說出對自己的心意，心裡自然動容…
“只要妳過得很幸福、師兄又對妳很好那就夠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況且他們之間還多了一個健兒，自小失去孃親那種痛楚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豈忍心讓無辜的孩兒忍受那種傷害。
即使那早熟的小鬼不怎麼討喜…
“可是…”清雪無法說清他們之間的情恨感覺…
雖然每個人都說雲飛大哥是她的丈夫，健兒是他們的孩兒，可是…對於齊雲飛，她只能說對他沒有半點夫妻般的感覺，倒是像兄妹之間的手足情。
反而她每次看見少軍，心跳就會加速，她甚至懷疑自己潛意識就對他動心。
她此刻真的很惱自己的失魂症！
如果想起一切多麼好！偏偏不爭氣的腦袋什麼也想不起…
倏地用力地敲打自己的頭顱…
“妳幹嘛？”少軍急忙拉住她的手阻止。
“我很沒用！什麼都想不起…”清雪用力掙脫他的手，氣惱地錘着石頭。
“清雪…”少軍把她扣緊在懷中：“不要這樣…不要傷害自己！”
從他懷中擡起頭，自責地問：“我是不是讓你很痛苦？”
少軍淺淺一笑，搖搖頭：“沒有！真的沒有！只要妳好就夠了…”
他的話讓清雪鼻頭一酸，窩在他懷中放聲大哭…
少軍輕輕撫着她的秀髮：
“哭吧！把妳所受的委屈都放縱地哭出來吧！”
螢蟲發出點點微光，努力照映着兩人相依相偎的背影，爲這個美麗的夜晚劃下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