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了，奧斯汀，再見！”
巴爾克雙眼無神地把王都賢者送出去，久久地站在門前，即便那學者一般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視野裡也沒有回身。
他不知道，爲什麼奧斯汀會直接來他的家裡，還開口詢問是否有什麼困難。
困難，有啊！他缺錢，需要更多的金幣，但不應該是這個時候開口，他明明準備隔兩天做好心理準備纔去賢者高塔。
直到現在，他終於想到了——華爾秋！！
“這不是很好嗎？哈哈，不要苛責那個女孩。”塞爾斯慢悠悠地從房間裡走出來，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雖然有點難爲情，但該做的事情完成了不是很好嗎？
“我知道！”巴爾克回過神來，苦着臉把手中一袋子金幣塞進口袋裡。
其實在之前的對話中，表現出歉意和愧疚的並不是他，而是奧斯汀！
明明是要求別人出生入死，卻連基本的生活所需都不能滿足，無論是奧斯汀自己還是坐鎮於中央宮殿的尤薩王，都更爲內疚。而英雄們又從來沒有抱怨，巴爾克的金幣同樣是花在別人身上，他不應該爲此而羞愧。
但沒有辦法，奧斯汀拿不出更多的金幣。
各種各樣的複雜情況暫且不論，就是王都的修葺工程，每年就要耗費大量的人力和資源。
詭異爆發頻繁，街道、房屋，甚至是宮殿造成的破壞總不能置之不理，讓所有人生活在一片廢墟之中。
“巴爾克，能帶我去那裡嗎？”塞爾斯再次喚醒陷入沉思的巴爾克，請求着問道。
“當然！”
巴爾克點點頭，直接動身帶着他走在街道上，想起奧斯汀的建議後緩緩開口道：“塞爾斯，如果可以的話，你願意擔任賢者嗎？”
擁有賢者資質的人並不一定是賢者。
這並不是一個表彰榮耀的稱號，而是人類爲了自我生存、強行附加在這些擁有特殊資質的同類身上的標籤。我們尊稱你爲賢者或英雄，希望的是你們能有符合這個稱號的行動方式。
道德綁架？
或許吧，但這份看起來沒有一點約束能力的道德綁架，真的爲人類帶來了許許多多前仆後繼......前撲後繼的賢者和英雄。
前面的撲街了，後面的仍然會站出來。
請求別人擔任賢者的稱號，同樣可以說是請求別人爲了人類大義，去死吧！
“好！”
塞爾斯的回答幾乎沒有猶豫，注意到巴爾克驚訝的眼神，笑着解釋道：“如果能成功的話，我已經見證了、觸碰了夢寐以求的真理，完成了我人生中最大的夢想之後，總是要有一個新的目標。”
“把這具殘軀丟給你們，可不是一個虧本買賣！”
他們要去的是王都丟棄怪物的屍坑......王都詭異爆發極爲頻繁，除去留痕以外，由人類扭曲變異而成的怪物同樣不少。
依靠英雄和賢者擊殺它們之後，那些大部分怪異而扭曲的肢體碎塊難以處理，在不會腐爛的前提下，索性丟進了專門爲它們準備的城外屍坑。
好在這個世界的所有詭異都要與留痕有關，就算是這種怪物的亂葬崗，也不會出現任何恐怖。
對於擁有‘法師’恩賜——真理的塞爾斯來說，他能從這些積攢的怪物殘肢中汲取剩餘的留痕，推動‘真理’恩賜快速完善。
如果能夠成功的話，他或許真的要見證真理了！
真理一族都在苦苦尋求的世界真理、世界真實......
離開王都之後，向着旁邊的尤薩山靠近，沒過多久便看見了一個巨大的深坑。常人的世界在這裡截止，裡面盛滿的是奇怪、不符常理、不合人類理智的怪物殘肢。
親眼見到它們的時候，你能感覺大腦都在顫動，整個世界變得怪異而荒誕。
“我下去了！”塞爾斯面帶興奮地跳到陡坡上，老邁的身軀穩穩地滑向底下的肢體軀幹之中。
巴爾克蹲在旁邊，小心地蹲在屍坑的邊緣，不想就這麼掉下去。不過真理一族的族人可都是羣瘋狂的傢伙啊，就連英雄都難掩厭惡的景象，在他們眼中反而像是最美麗的風景。
啪！
塞爾斯剛落地，臉上興奮的表情頓時變成了滿臉的苦澀。
腳下的怪物殘肢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一腳踩下後居然像是氣泡一樣爆開。明明外形是粗壯的手臂，卻在壓力下猛地爆開，黏稠又清澈的液體沾滿了他的褲腳。
小心地移開後，腳下的觸感更是讓他頭皮發麻，柔軟的、堅韌的、冰冷的彷彿散發着寒氣一樣。
如果不是爲了真理，他真的不願意跳進這些怪物的屍堆之中啊！
“一切爲了真理，真實。”
塞爾斯忍耐着內心的煩躁和不適，低垂着眼簾開始用‘真理’恩賜，將怪物體內的留痕汲取、吸收。
或許怪物體內、無法看見的東西並不是留痕，但它們的存在極爲相似，完全可以說是同一種東西的兩種形式。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留痕帶來的神秘而偉大的恩賜和知識，在數量的積累之下能夠勘破世界的真實、找到一切的真理，這是真理一族所有族人相信和追求的。
塞爾斯將這些類似恩賜和知識的無形之物，餵給自己的‘法師’恩賜。
雖然這個過程極爲緩慢，甚至需要幾天的時間，但他可以確認，自己真的站在了真理的門前！
眼前的世界，已經開始晃動......真實的面貌即將爲他揭開。
......
“嗯，我這就是英雄了？”厄里斯的眼神變得茫然，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
前往王都、面見尤薩王、接受英雄之名的授予。明明在想象中應該是一場雖然說不上宏大、但也應該足夠神聖的儀式，居然就在這條灑滿了陽光中的走廊裡完成了。
慵懶的王者愜意地依靠着潔白的石柱，語氣嚴肅地將英雄之名授予厄里斯。
除去早已知道的華爾秋以外，就連莉莉絲和託賓都有點不知所措，甚至少女隱隱間有些怒氣。
英雄，是主動追尋詭異、將它與自己的生命放在天秤之上，竭盡一切將其驅除的英勇而無畏的強大戰士，理應受到所有人類的尊敬。即便是統率他們的王者，也不該折辱！
“對不起，我不能帶給你們任何東西。”
衰老的王者靠在石柱上、慵懶的神情變得肅穆，眼神平靜深邃地說道：“我只能，把你們的名字永遠記在心裡。一直都是你們在付出，將所有的勇氣和寶貴的生命奉獻給我與他們，我不能帶給你們任何東西，你們帶來的纔是一切。”
尤薩王小心地坐在白石欄杆上，扭過頭看向殿堂外面的王都。
他是普通人，他的領民也是普通人。只有英雄和賢者才擁有那份擔當人類劍與盾的力量，也只有他們才能給別人帶來什麼。
“我，其實只是一塊普通的碑，只能將你們的名字記在上面。”
“嗯，我帶他來就是讓你記住他的名字的！”華爾秋毫不客氣、毫無尊敬地笑道，轉過身還慫恿着年輕的後輩們：“你們要不要考考尤薩王？”
哪有臣民拿王者打趣的啊！
厄里斯、莉莉絲和託賓都無奈地搖搖頭，實在是做不出這樣的舉動。
“那可真是太好了，華爾秋他們這些傢伙最喜歡用考驗的名義讓我背名字，然後端着清香的茶水、享用着美味的食物，在旁邊笑着、鬧着看我麻煩。”尤薩王居然也開口向三個年輕人訴苦道。
不過想想那個場景，這些英雄可真的是無法無天。
“別理他！這傢伙最喜歡說煽情又噁心的話，比如說，我只希望你們永遠能這樣在我旁邊笑着、鬧着之類的。”華爾秋擺擺手，將注意力又全部轉移到右手轉動的硃紅色長槍上去了。
哪怕是自己說出口，也會感覺到溫暖......不是，是羞澀嗎？
“我就算不說，你們也會這麼繼續。好了，華爾秋帶着他們去圖書館吧，你們三個小學徒不想見見自己的老師嗎？”尤薩王悠閒地眯起眼睛，好像在享受灑在身上的陽光，不再開口。
厄里斯他們是賢者學徒，那麼老師就是，瑪爾林！
“瑪爾林在圖書館？”華爾秋沉思了一會兒，點點頭道：“應該是處理兄弟會的那些事吧，居然還沒回去啊。”
‘南國’的皮膚兄弟會爲了自己的戰力，大量反賢者偷偷進入尤薩王的領土開始獵殺英雄、剝取人皮，而大賢者瑪爾林和王都賢者奧斯汀，同樣選擇出手。
在卜筮和托特詠唱兩個恩賜的作用下，應該沒幾個反賢者能逃出去。
“瑪爾林在王都，那白塔城和塔蘭河南方交給誰了？”厄里斯擔憂地自言自語道，不用想，大概是交給自己的父親莫雷和莉莉絲的母親娜塔莉婭了。
以前不知道那位銀髮的美豔婦人的身份，現在看來，恐怕是有娜塔莉婭的存在，瑪爾林纔敢離開白塔城吧。
莉莉絲同樣想問問自己的眼睛和娜塔莉婭的事情，託賓會爲與任何親近之人重逢而喜悅。
四個人也沒再打擾那位頂着玉質王冠的老人曬太陽，悄悄地離開那處走廊，由華爾秋帶路，走最快的近路去圖書館。
珍藏了知識與古籍的殿堂，北地王都唯一的圖書館。
它們的形制或許各有不同，但哪怕是用炭筆勾勒在乾燥獸皮上的深一道、淺一道的痕跡，也是人類寶貴的財富。聽說，有一位古老賢者的事蹟就記錄在一張獸皮上面，宛如火柴人般簡陋的畫風描述的卻是一份難以想象的榮耀。
當他們推開圖書館的大門，在能承接透過高窗的陽光的木桌旁，一個高大的白袍白髮的熟悉身影聞聲擡起頭來。
“好久不見，我的孩子們！”
瑪爾林眨了眨眼睛，緩慢地說道，好像那幾種聲音、腔調的變化在他嘴裡重若千鈞。
當初爲了莫雷的潛力，他強行將莫雷與他們分開、留在白塔城接受訓練。可以說，是自己把這三個孩子趕出了安全的白塔城，讓他們踏上連英雄都會時常隕落的巡遊之路。
從結果上來看，自己做的沒有一點錯誤，而且正確的無可非議！
他們都是最棒的孩子，他們甚至在這短短的時間裡獲得了等同於英雄的力量，吸收留痕、擊殺怪物，拯救過很多本來沒機會等到別的英雄的人類。
感謝你們給予我們的一切，但我不能給你帶來任何東西！
“杉木鎮怎麼樣了？”厄里斯開口就想得到一直困擾他的答案。
“杉木鎮......杉木鎮已經消失了，在我趕到之時，那個巨大的怪物擴散的瘟疫幾乎殺死了所有的鎮民，只有醫師維恩和他的女兒活了下來。他讓我向你們轉達，感謝你們的蜂蜜，它救了我和我的女兒！”
瑪爾林神情複雜地說道，這其中，極有感激和倖存的喜悅，又有濃重的悲傷和哀怒。
爲生者喜，爲無辜者哀，卻是其他人習以爲常的情緒。
“我知道了！”厄里斯坐在木桌旁邊，擡手抹了抹了臉頰和鼻子。
“賢者，娜塔莉婭？”莉莉絲坐在厄里斯旁邊，貼緊着他，但也詢問出自己的問題。
湊近了，瑪爾林才發現莉莉絲那熟悉的神秘雙眼，沒有絲毫戒備神色地說道：“你繼承了你母親的力量啊！”
雖然瑪爾林沒有說娜塔莉婭是怎麼從怪物、轉變爲白塔城居民這個身份的，可能要牽扯到一段人與吸血鬼的愛情故事，所以他笑着讓莉莉絲去問自己的母親最好。
吸血鬼是娜塔莉婭和莉莉絲的種族名稱，但和厄里斯記憶裡的血族、吸血鬼什麼的無關。
“託賓，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自己的最後一個學徒輕輕搖着頭，臉上掛着勸人釋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