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雨
折鶴團的初戰在一片詭異的氣氛中完美謝幕。
一直注意着這場戰鬥的諸多人等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在那間最頂端的觀戰室內,諸多大佬各懷鬼胎,終於有人發話:“這些小輩,硬生生拆了一個對戰地圖,大大拖緩了比賽的進度,巨龍迷宮開宮在即,這個當口出了這種事情,簡直就是在胡鬧!”
“不錯!且不說城主提供的這些合適的獨立小空間有多難得,巨龍迷宮開啓時間僅有數月,時間可謂是無比寶貴,如果因爲少了一個比賽場地的原因導致大比時間延長,耽誤了進巨龍迷宮的時間,他們擔當得起麼!”又有一位世家代表森然開口。
眼見兩位大佬發難在前,端坐在首位的城主也並沒有阻止,那些動了心思的人頓時就活躍了起來,一時間,觀戰室內盡是一片指責問詰之音。
之前有人笑稱折鶴團的幾個小子怕不是要拆了這比賽場地,衆人雖驚訝於折鶴團強大的實力,但在心底並沒有當回事,畢竟只是小輩,誰能想到他們真的有這麼強的實力真拆了這片森林。
這個小空間之所以能夠被列入是個比賽場地其中的一個,看上的就是這片森林,現在森林被弄得只剩下一小片,肯定是不可能再被使用爲比賽場地了。
衆多開口的長老等人怕耽誤巨龍迷宮的時間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害怕折鶴團這次顯露出來的恐怖實力,放眼看去,他們的家族所支持的學院哪裡有這麼多的高手。
如果能夠藉着這次機會,將折鶴團的衆人除了大比的資格,只怕除了白家和赫連家的長老,其他衆人都會願意看見。
一片激烈的討論聲還未停歇,一道悠悠懶懶地聲音從中傳了出來,聲音雖然不大,在衆人耳邊卻清晰可聞,恍若那一道聲音就這麼淡淡地蓋過了漫天的喧囂。
“說這麼多屁話有什麼用?多那麼一天兩天你們在巨龍迷宮就有天大的收穫了?這一小片空間是城主私有的,城主還沒說什麼呢,你們着什麼急?”白無常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舉杯向閉着眼睛的披甲男子示了個意,繼續說道。
“莫不是,你們怕了這幾個小子?想借着這次機會把我白家與赫連家阻於門外?”
後面這句話便說到了點子上,只是,這實話不僅不能認,還得拼命撇清,在心裡,誰都清楚,在嘴上,誰要是正大光明承認了,那就真是蠢到家了,免不了落一個膽小如鼠,嫉賢妒能的名號。
一時間,觀戰室內亂了套,喝罵阻撓者有之,謙遜辯解者有之,憤慨激昂者有之,冷笑漠視者有之。
白無常仔細端詳着手中的杯子,眉頭不易察覺地輕皺了一下,冷聲喝道:“都給我閉嘴!煩死了!”
喧鬧的觀戰室內一時間歸於寂靜,片刻之後,有人喝罵出聲:“白無常,就算你是白家的人,也不能視我們這些世家如無物吧!再說了,城主還未發話,你倒是喧賓奪主了?”
這話說的就誅心了,這要是換一個小心眼的城主聽了,對白家處處使絆子肯定是少不了的,就算換一個大度的聽了,也肯定有些不舒服。
這個時候,換個人只怕是要向城主請罪的,可卻見那白無常不慌不忙,嘴角掛着一絲冷笑:“挑撥離間?這麼低級的手段也敢在我面前用?”
“我和城主的關係是你們能想象的?”
“還耽誤時間?按我看,依照折鶴團的走勢,只怕這團隊賽很快就要被這些個小子橫掃了,不僅不會耽誤時間,只怕時間還要更寬裕一些哩!”
“藉着小輩的名頭要把我白家拒於這次巨龍迷宮之外?也不看看你們有多大的胃口!”
“沒那個本事,就不要來搞風搞雨!看我白家子弟不順眼?有本事你們也摧毀一個地圖看看啊,我白無常絕對一句話不說!”“你!說你呢!我沒記錯,你是李家的老三?看什麼看?再看信不信我揍你!”白無常一番冷嘲熱諷,堵得衆人嘴都張不開,看李家老三眼神不對,都快要動手。
“懇請城主主持公道!”李家老三不敢惹這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子,忍氣吞聲,站起來朝城主躬身行禮。
“懇請城主主持公道!”餘下衆人異口同聲,只剩場中傲立的白無常和一臉尷尬的赫連家的人。
觀戰室內寂靜無聲,這種情況下,城主沒有開口,就連狂傲的白無常都沒有說話。
片刻之後,首位的城主緩緩睜開眼睛,一臉茫然:“這是幹嘛呢都?大比結束了?一個個都坐,這麼客氣幹嘛?無常,結束之後我有話你要找你商量,你留下來一下。”
衆人如虹的氣勢一窒,有脾氣暴躁的已經忍不住想要跳起來了,要說城主不知道剛纔發生的事情,換個三歲小孩都不會相信,可看看他剛纔說的話,明顯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偏向白無常的心是個人都能看出來。
還商量?城主要做事,哪一次不是直接吩咐下去的?商量?那是對同級別的人纔會說的話吧,城主這麼做,明顯是在警告在場的各位,白無常是我罩着的,識相的就別別鬧了。衆人僵持了片刻,眼見城主臉上的冷漠越來越重,殺機從眼中緩緩顯露,氣勢如大江披掛,重巒堆疊,觀戰室內的空氣彷彿都要凝滯。
衆人脊背後面冷汗已經順着脊背開始往下流,可城主給了臺階下的時候沒有動作,這個時候想要再撤哪有那麼容易。
眼見得一朵殺戮之花便要盛開,白無常懶洋洋地開口:“甲大哥,算了,跟這些蠅營狗苟之輩計較什麼?我白無常還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再有冒犯的,一刀殺了便是!”
“無常說的哪裡的話,在座的各位可都是我哈曼城的精英啊,無常還不道歉?”此話一出,觀戰室內氣勢如雪消融,化爲春水。
經過剛纔那一幕,衆人哪裡還敢要白無常道歉,沒惹出事端便是好事了,紛紛告罪落座,只是那觀戰室中的氣氛卻陡然變得詭譎起來。
淅淅瀝瀝的微雨灑落在寬大的林葉之上,炸成一團微小的水霧,深綠色的葉片經過微雨的洗禮,越發生機盎然起來,無數散發着亮光的小精靈在空中飛來飛去,追逐着那一滴滴落下來的雨絲。
這場雨下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掛落在葉片上的晶瑩水珠越來越多,壓得葉片猛地一墜,那些水珠便“滴溜溜”地轉動着,從葉脈處滾落下來,彈落到更下層的葉片之上,在葉片之上劃過一道水痕,再次向下方落去。元素之森上方由無數碧色葉片組成的碧綠天空便漸漸有零星的水珠落下。
一棵參天古樹之下,坐臥着一隻二階的影月魔狼,魔狼足有兩隻小牛犢那麼大,暗色的皮膚周圍隱隱約約有些模糊。
作爲成長性很高的影月魔狼,它們隱匿行蹤的天賦無與倫比,極大程度保證了它們在成長過程中不會遇到太過致命的危險,絕大部分魔狼都可能成長爲五階六階或者更高階的魔獸巨擘。
眼前的這隻二階影月魔狼明顯還是幼生體,可即便如此,散發出的氣息也令周圍的同類悄然退去。
一滴水珠正巧滴落在魔狼狼吻前端,這隻小魔狼明顯沒怎麼見過這種情形,它嗅了嗅,錯愕了片刻,不高的智商讓它擡起頭看向頭頂上那片碧綠的天空。
又是一滴水珠滴落在它的毛髮之上……
小魔狼歡欣地追逐着不斷落下的水珠。
被剛纔那滴水珠觸碰到的魔狼身軀,籠罩着的模糊陡然清晰了許多,露出裡面油光水滑的黑色毛皮。
越來越多的水珠滴落在它的身上,魔狼巨大的身軀就像是被一塊撕扯得破破爛爛的幕布,這邊一塊破洞,那邊一塊破洞,露出朦朧之後的清晰皮毛。令人詭異的是,素以感知隱蔽見長的暗月魔狼竟然絲毫不知,依舊隨着水珠撲來撲去在地上打着歡快的滾。
水珠落下得越來越多,棲宿在古樹之上的小精靈不知何時已經消散一空,躲在樹葉之下瑟瑟發抖,天空中灑落的微雨逐漸變大。
天空中掛起一片水幕。
籠罩在魔狼身周的朦朧已經全部散去,露出一隻被水珠打溼的黑色小狼,小狼許是覺得全身溼漉漉地很不舒服,下意識地抖了抖皮毛。
便在這時,一道慘白色的光從林間射出,一道水紋一般的波紋順着白光向着兩邊發散。
慘白色光芒出現的一瞬間,魔狼救了它無數次性命的感知瞬間感覺到了危險的靠近,它果斷啓動天賦技能,想要遁入黑暗。
“篤!”
一聲利箭射在實木板上的沉悶聲音在雨幕中傳出老遠。
魔狼被一支長足有兩米的骨槍釘在了身後的古樹之上,它驚恐地看着直入身軀的粗大骨槍,怎麼也不明白籠罩在身周的朦朧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便散去了,身體傳來的劇痛想要讓它悲聲慘嚎,它張開狼吻,想要哀嚎,卻發現生機順着那支骨槍飛速流逝,那聲慘嚎在嘴中轉了半圈,最終化作一道雨幕中呼出來的白氣。
魔狼的最後一絲生機隨着這口白氣的呼出消散不見,水珠依舊在滴滴答答地落着,森林中重又迴歸了靜謐,恍若剛纔聽見的骨槍與樹幹的沉悶撞擊聲只是幻覺,只有那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和被釘在樹幹上的魔狼屍體提醒着這一切並不是幻覺。
雨絲越來越大,漸漸化爲滂潑大雨,碧綠的天空被撕開一道道裂口,露出其上灰白色的雨雲,雨雲之中隱有魔法烙印一閃而逝。
“噼裡啪啦……”
天空中的雨幕像是傾倒的天池之水,林中瀰漫起了一層白霧,間雜着瘋狂砸落在來的豆大雨滴,三步之外便不見人影。
“啪嗒……啪嗒……”
不遠處的密林深處傳來清晰的腳步聲,一道寬大的黑影慢慢出現在魔狼不遠處。
黑影距離魔狼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直到最後,在白霧中完全現出身形。
黑影披着黑色的斗篷,走到魔狼面前,斗篷微微一動,骨槍化作慘白的光消散在空中。
“嘭!”魔狼屍體失去骨槍的支撐,從樹幹之上掉了下來,結結實實掉落在地面之上。黑影蹲下身子,迷醉一般的輕輕撫摸着魔狼順滑的皮毛,嘴裡發出一陣不明所以的咕噥聲。
過了片刻,他站起身來,從斗篷下方伸出一根彷彿枯骨手掌一般的骨杖,指向地上的魔狼。
一陣令人牙酸的“咔嚓”聲,魔狼的屍體中彷彿有什麼東西要鑽出來,那東西的力量越來越大,魔狼的屍體不由自主地站立起來,搖搖晃晃地做出數個詭異的動作。
屍體上的破洞被這一系列的動作擴大了數倍,那東西好像有些不舒服,抖了抖身子。
魔狼黑色的皮毛伴着夾雜着血色的慘白肉塊稀稀拉拉便掉了一地。
一隻只剩骨架的骨狼出現在了原地,它頭骨之中眼睛的部位緩緩亮起兩團黑色的鬼火,敏捷地跟在黑斗篷的身後朝着密林深處走去,身上殘留着的血絲在雨水的沖刷之下逐漸消散。
伴着雨水的沖刷,直至消失在密林深處之時,便只剩下了慘白如玉的堅硬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