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斯特愣了一下。
起初,他有點欣喜,有光就說明自己沒有在原地打轉——是這樣吧。
但下一刻,他忽然意識到了這光芒是什麼。
而劫的反應,也說明了這一點。
“是……燈籠嗎?”崔斯特發出最後的確認。
“還是逃不掉啊。”劫冷笑了一聲。
幽光漸漸靠近,伴隨着浮游般燈火的,是越發淒厲的鬼哭聲,從樹林的四周響起,像有萬鬼在逼近。
崔斯特伸手摸牌,令他意外的是,在用右手觸碰卡牌時,他的左臂泛起了青光,就是鬼火燃燒的那種碧色。
但顯然這不是此刻的重點。
“很高興,我們又見面了。”迷霧中,崔斯特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
那聲音彷彿從地獄蛇行而出的白骨,沿着崔斯特的脊背向上攀附。簡單的一句話,竟然讓他有種渾身發麻的感覺。
而隨着話音落下,魂鎖典獄長,錘石,也終於出現在崔斯特面前。
這一次他沒有戴兜帽,崔斯特也終於見到了錘石的真容。
雖然,他寧可自己並沒有見到。
錘石並非人類,他看起來更像是燃燒着磷火的白骨,青碧色的骨架構成了他的輪廓,脖頸之下,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斗篷的袖口處,露出一雙青色的手骨。一隻手中,握着一把鐮刀,另一隻手中,就是崔斯特早已見過的那盞燈籠。
他從迷霧中走來,帶着無限恐怖,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雖然,暗影島本身就是另一個世界。
“好久不見啊。”劫居然接了錘石的話,像個老朋友似的打起了招呼。
“沒想到你也在這裡,劫。”錘石轉頭,在他的頭上,“眼睛”位置的兩個凹洞裡,泛起了慘碧色的光芒,“你和暗影島的通緝犯在一起,這樣看來,是徹底背叛了巫妖王嗎?”
“我本來就不是巫妖王的手下。”劫淡淡道。
“我明白。”錘石道,他似乎無意過多糾纏於此。
“你們闖入鎖魂之林,大概是爲了前往海崖囚籠吧?”他再次發問。
劫再次代崔斯特回答:“你還蠻聰明的。”
錘石發出一聲嘶啞的笑:“明白就好。”
全程,崔斯特一句話也沒有說,因爲他非常緊張,渾身肌肉都繃緊了,注意力也全部集中。錘石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對的,來自暗影島的敵人,和以前的對手都完全不同,他既要戰勝發自心底的恐懼,又要與錘石正面對抗,怎麼想,都是很有難度的一件事。
“彼時戰友,此時敵人,人生就是如此。”劫忽然很優雅的嘆了口氣,這讓崔斯特想起他是出身艾歐尼亞的事實。
“不必多說。”錘石道,“這片叢林,也恰好需要一些新鮮的魂魄了。”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林中的鬼哭聲更盛,錘石的周身,鬼火驟然爆發,劫沉聲道:“林中所有魂魄都將成爲他的助力,小心了!”
“能借助自然力量的,也不是隻有他一個而已。”一直沉默着的婕拉忽然開口道。
說話間,她指尖向地,崔斯特眼見到她的皮膚變得接近透明,而魔力順着她的血管流淌,呈現出一條碧綠的脈絡。接着,地面上發出一陣窸窣之聲。崔斯特驚訝的看到,地面上開始不斷冒出一個又一個花苞,再往前冤魂與枯木交雜的深林裡,也泛起了草木生長的響動。
“生長吧。”婕拉低語,隨着她的話,花苞瞬間滋生,長成一根根花草,花朵的中心是口器狀的花蕊,花蕊中含着棘刺。在滋生而出的一瞬間,這些花就開始將棘刺噴吐向周遭的幽魂。
伴隨着一陣陣“嗤嗤”聲,毒刺穿破迷霧,偶爾會傳來極其淒厲的響聲,崔斯特大概可以響到,這就是錘石手下的冤魂被擊穿的聲音。
婕拉又一揮手,藤條如海浪般從叢林的兩面爬出,徑自向着錘石而去。
“有點意思。”說話間,錘石手中的鐮刀揮出,這時崔斯特纔看到,他手握的其實是很長的鉤鐮,應該說是很特殊的形制,當鐮刀揮出後,鉤子本身的作用比鐮刀大得多。
鉤鐮“嚓”的一聲,刺入了前方的一棵樹幹,錘石接着手臂一振,竟然凌空而起,被鉤鐮拉着飛到了那棵樹邊,也就恰到好處的躲過了婕拉的藤蔓。
“不簡單。”劫嘖了嘖嘴,“崔斯特,跟我上。”
錘石又發出一聲低笑,帶着滿滿的輕蔑,就在劫幻化出影分身,崔斯特也摸出黃牌跟上的時候,錘石忽然發出一聲長嘯,嘯聲如同吹過殘破房檐的疾風,極度淒厲,剎那之間,林中的殺氣又重了幾分。
“他要使用秘術。”劫的警告聲在身邊響起,“對活人來說,單是使用秘術時濃重的死氣,就可能會讓你當場死亡了,一定要閉氣。”
崔斯特點了點頭,沒有張口,劫也不再說話。
他們清楚的看到,錘石的身上,正在升起一層網狀的濃重黑霧,就像是剛剛在海中看到的黑色棉絮一般。這時崔斯特也大概明白了,這種黑色的棉絮,就是所謂的“怨念”,錘石以怨念作爲自身的鎧甲,可以說,他和劫都不能去觸碰錘石的身體了,否則就會有中屍毒的危險。
好在,劫使用的是影之忍術,憑藉自己的影子也可以打出真實的攻擊,崔斯特丟出卡牌的話,也不是必須要身體觸碰,因此雖然是增加了戰鬥難度,也還沒有到完全不可以一戰的程度。
四周的幽魂捲起猛烈的風,他們的敵人不只是錘石,更有數不清的冤魂——應該說,那些冤魂很快就成了戰鬥的主力,比錘石帶給他們更大的壓力。
在崔斯特和劫艱難的對付着八方冤魂,而婕拉正操控植物與黑暗之力抗衡的時候,錘石更像是一個伺機出動的刺客,他也不敢貿然上前,因爲忌憚崔斯特和劫的魔法,只能偶爾用鉤鐮向着他們兩個出鉤,但是,崔斯特和劫只要小心躲閃,當然也不會着道。
戰到酣時,崔斯特的卡牌和劫的手裡劍,終於在同一時間劃過了錘石的身體,只聽他發出一聲沉悶的痛叫,本能的向着崔斯特這邊移動了一下要躲避。
這樣一來,錘石就在崔斯特黃牌的範圍內,而且他剛剛試過用鉤鐮攻擊劫,崔斯特大喜,立刻上前兩步,想要控制住錘石。
然而就在他一步上去的瞬間,錘石手中的鉤鐮忽然一閃,崔斯特意識到不對的瞬間已經來不及,錘石將鉤鐮橫放,鉤鐮閃爍出令人膽寒的青光,隨着錘石做了個向後一刷的動作,崔斯特只感到腳下一股大力,自己不受控制的被向前一拽!
瞬間,他聽到耳邊響起浪潮般的哭叫聲,錘石的周身迸發出青色的火焰,一道青光形成的牢籠,從崔斯特的腳下暴漲而起。
滿溢着死亡力量的青光直接穿過崔斯特的身體,他痛苦的大叫了一聲,跪倒在地,眼前一片黑,餘光裡,只看見錘石的鉤鐮向着自己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