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維克托已經進入了鐵脊山脈。
這樣的天氣,夜間的山裡其實是不能走人的,山風穿過樹林,人如果在其中勉強待上一夜,很容易就會落下病根,也就只有維克托這樣對人類的體感已經非常不明顯的人,才能夠行走在其中。
當然,還有跟在他身後的魔偶,奧莉安娜。
說是要注意在海克斯科技核心這邊的情況,因此被瑞菲克派到了鐵脊山脈來,這應該算是個沒什麼用的差事,因爲事實上不管是海克斯科技的哪個派別,都不知道海克斯科技核心究竟是在鐵脊山脈中的那個位置。
維克托讀取過金克絲的記憶——實際上那說不上是“記憶”,只能算是她作爲戰鬥傀儡的“工作記錄”——因此他知道上一次金克絲進攻時,皮爾特沃夫的幾個法師駐紮的地方,但是那地方到底和科技核心有沒有關係他就不瞭解了,也不是很想了解。
“瑞菲克到底在想什麼,你知道嗎?”維克托忽然轉頭問道。
身後的魔靈眨了眨眼睛,微笑着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靠,維克托在心裡咒罵了一句,這個人偶真的是要命,該機靈的時候傻,該傻的時候機靈。
不過話說回來,也許這也是瑞菲克設計的思維迴路,在問到跟他有關的事情時,魔靈就會開始裝傻,也沒人會怪罪一個人偶的啊。
而維克托會問出這個問題,也不是完全沒原因的,他總覺得瑞菲克有點奇怪,好像有些事情在隱瞞他,可是他又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事情,或者只是自己的直覺,換句話說“過分矯情”了?
但是又不像是這樣,魔法師的直覺往往要優於常人的。
不過,瑞菲克的行爲至少還沒有什麼可疑的,維克托也就沒有太多糾結於這裡,於是他繼續問道:“你知道海克斯科技核心在哪裡嗎?”
“不知道。”奧莉安娜回答道,“爸爸說可以去上次的地方。”
“也就是說讓我來帶路了?”維克托問道。
“應該是樣的。”奧莉安娜回答道。
維克托點了點頭,習慣性的想問問奧莉安娜要不要休息,接着就想起來她是個人偶,人偶是不知道疲倦的——就像機器、傀儡,都是一樣的東西。
說到底,真正會疲倦的也就只有人類吧,這個讓自己又恨又愛的物種。
“你需不需要休息一下?”奧莉安娜問道,“已經很晚了,通常來說,應該準備休息了。”
“不用。”維克托回答道,“我對疲勞不像普通人那麼敏感,而且,如果‘開山’那邊真的對海克斯科技有所圖謀,我們還是儘快趕到海克斯科技核心可能的所在地爲好。”
“好的。”奧莉安娜回答道。
循着金克絲的“記憶”,維克托毫不猶豫的向前,一路穿過起伏的山路,穿過樹林和雜草,差不多在夜色正濃,月上中天的時候,他終於帶着奧莉安娜抵達了之前皮爾特沃夫人駐紮的山谷。
這裡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
上一次戰鬥的痕跡還沒有散去,地上的彈坑,還有被煙火燎黑的石頭仍然都在,但是這裡卻了無人跡,很顯然“開山”的人沒有來這裡,不知道是他們沒有對科技核心有企圖,還是自己這邊並沒有找到真正的位置。
“你能報告瑞菲克這邊的情況嗎?”維克托問道。
“我可以嘗試聯絡。”奧莉安娜說道,接着她陷入了只有機器纔會有的僵直式沉默,過了差不多兩分鐘纔回答道,“他那邊好像已經準備開戰了,我沒有辦法聯繫上他。”
“那就先這樣吧。”維克托說道,也不知道是說給奧莉安娜還是在自言自語,“大半夜的想找新的地方也不容易,除非‘開山’那邊大張旗鼓的弄出事情,既然這樣耗費體力也沒什麼意義,咱們就在這兒休息吧。”
“好的。”不知道她能聽懂多少,但是無疑,奧莉安娜是懂得“休息”這個指令的。
很快,在魔靈的幫助下,帳篷就已經搭建好,奧莉安娜還生了一堆火,對於人類而言這絕對是提升舒適度的,即使是對維克托這樣的人類來說,能夠在寒冷的夜中坐在火堆前面,都是讓人感到愉悅的一件事情。
“謝謝。”維克托對奧莉安娜說道,火焰在他的面前跳動着,那種暖融融的感覺即使自己並不能體會的很真切,但還是可以感受到它帶來的舒適。
“不用客氣。”奧莉安娜微笑道。
維克托看向奧莉安娜,她的眼睛在黑夜中顯得分外明亮,還有她的笑靨,其實以前他都覺得奧莉安娜的表情很假,但這一刻也許是因爲夜色讓視線變得模糊,他忽然就可以把她的影子和十幾年前那個在樹林中快樂的奔跑的女孩子重疊在一起了。
“你知道奧莉安娜吧,另一個奧莉安娜。”維克托開口道。
這句話出口他自己都吃了一驚,因爲這樣的語氣就好像是在和朋友閒談——這說明他在這一刻是把奧莉安娜當成了一個人類,而不是一個能力很強的人偶,這對以前的維克托而言,是絕對不可能的。
“爸爸時常會跟我提起,說她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奧莉安娜說道。
回想起女孩燦爛的笑靨,連同着回想起心底最深的那塊傷痕,但是也許只有這一次,在回憶起布里茨時,維克托的心底不是充滿着傷痛,而甚至還有一絲絲溫暖。
他更難以想象的是,這樣的心境變化竟然是在一個被他一直所看不起的人偶面前產生的。
“她確實是個非常好的女孩子,說她是全世界最好的也不爲過。”
“爸爸也這樣說,他還跟我說,我很像她,但還是差了一點。”奧莉安娜說道。
維克托點點頭,這像是瑞菲克會說出來的話,不過,也就是這一句話讓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對奧莉安娜的牴觸從何而來。
自己那個“人類與機器”的理論當然是其中一方面了,而另一方面,就是因爲他曾經見過那個真實的人,也對她付出過真實的喜愛,所以對於她的替代品——而且還是一個人偶——他不管怎樣都覺得沒法接受。
而奧莉安娜的下一句話則讓維克托震驚了。
“有時候,會因爲爸爸的這種想法而有一種胸口酸澀的感覺,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