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習習。
短暫的會談已經宣佈結束,海克斯科技的幾位核心成員也各自離開瑞菲克的家,回到自己的住處。
也許是對人類的仇恨火焰,也許是其他扭曲的情緒,總而言之,最終“詭道”一派的作戰計劃就是:血洗皮爾特沃夫。
至於這件事情的發動時間定在七天後,一方面爲了做充足的準備,另一方面,辛吉德聲稱他需要更多時間來配藥。
“維克托先生。”奧莉安娜走到維克托的身邊,“天已經很晚了,您也可以離開了。”
“奧莉安娜。”維克托擡起頭,第一次認真的打量眼前的人偶。
一直以來,對於瑞菲克這種將對亡女的思念寄託在人偶身上的行爲,維克托都感到有些不解,甚至可以說,有些輕視。
人類,就是人類,雖然以維克托的立場他無法說人類比機器高貴,但在他的心中,人和機器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
因此,想要用人偶來代替某個人本身,也就是非常愚蠢的行爲。
這正是維克托和瑞菲克這些年爭執不休的原因。
眼前的奧莉安娜,身材婀娜多姿,體態也正是這個年紀的少女那樣嬌小輕盈,甚至比很多十六七歲的女孩子更美麗,那雙天空藍色的大眼睛賦予了人偶以超越很多人類的容顏。
但是,依然很容易就可以看出她是一個人偶,而絕不是真正的人類。
“維克托先生,有什麼事嗎?”奧莉安娜禮貌的回答着。
“你對於人類是什麼看法?”維克托問道。
人偶沉默。
大概過了一分鐘,她才行了一個表達歉意的禮節:“對不起,維克托先生,爸爸並沒有教導我關於這個問題的標準答案,所以我沒有辦法回答您。”
就是這樣啊。
終歸,是一個沒有思考能力的人偶,即使瑞菲克將她做的再逼真,也不過是一個人偶。
效仿人類而成的替代品,永遠無法達到人類的高度。
“那麼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維克托問道。
“是爸爸。”奧莉安娜毫不猶豫的回答,“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事,都是爸爸。”
——
維克托是最好的人了。
如果可以的話,想要一直做維克托的助手。
——
突如其來的回憶讓維克托一陣刺痛,以至於他沒有辦法在這個房間裡繼續呆下去。
布里茨不是任何一個人的替代品,而是維克托獨一無二的傑作。
甚至於,已經不只是作品那麼簡單。
但是到了最後,失去布里茨也是那麼簡單的事。
因爲不是人類,所以被人類而予取予求,就是這樣嗎?
再想下去的話就危險了,維克托清楚的意識到這件事。
不願意提起的回憶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管怎麼想布里茨也不會回來了,所以也沒有必要再想,還是先專注在眼前的事吧。
“告訴瑞菲克一聲,我先走了。”維克托淡淡道。
站起身,奧莉安娜在維克托的身後鞠躬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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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季節祖安的風,不知道冷不冷。
維克托行走在街道上。
金屬的外殼讓他已經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即使這金屬外殼不同於一般人的盔甲,而是正慢慢的在和他的血肉融爲一體,但維克托也只能感覺到風的吹拂,卻不會對溫度有絲毫的體驗。
很久了,無論灼熱還是寒冷,都只是源自於內心的情緒。
因此,也已經沒有感覺很久了。
大概要不了多久,這顆心也會徹底被金屬所替代,到那時候自己會變成什麼樣,連自己都說不好,但是那一定不會是他不想面對的結局。
可能只有把自己做成機器,纔不會失去吧,不然的話,那麼容易就會被掠奪了。
維克托思索着,但又努力摒除這種思索,這樣纏繞不絕的情緒讓他稍微有點憤怒,應該說,這種心態是偏離維克托一直以來對自己的要求的,可是事關布里茨,又沒有辦法冷靜下來。
就像他知道奧莉安娜是瑞菲克的死穴一樣,瑞菲克也很清楚維克托的軟肋,而這麼多年被他用布里茨的名字戳了這麼多次,維克托竟然還沒有產生絲毫抵抗力。
這也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維克托住在祖安非常荒涼的郊外,瑞菲克這地方已經很荒涼了,維克托住的地方卻更遠,不同於刻意居住在鬧市區——雖然那鬧市區已經被他搞的幾乎成了死區——的蒙多,維克托只希望離人類儘可能遠一些。
這時候,他發現這條小路上,有一個人影迎面而來。
是迷路的人吧,當然也可能是中了幻術,或者瘋了,或者是半夜殺人狂。
維克托平靜的想着,也沒有絲毫畏懼,不管哪一種在祖安都挺常見,他既不害怕也不厭惡,如果對方攻擊的話,他也有足夠的自信可以反擊。
令維克托沒想到的是,那個人影在離他不遠處停了下來。
然後向着自己行了一禮。
維克托愣了愣,在祖安會行禮的人,哦不,人和人偶也就只有奧莉安娜了,但是不可能奧莉安娜跑的比自己還快而且特意跑到這裡來和自己行禮的吧。
外鄉人嗎?
透過金屬面具,維克托看着眼前的人,是個女孩,看上去還挺年輕的,穿着一身像是劍客的衣服,這也很正常,如果不是有點功夫的話,一個落單的女孩不可能活着走在祖安的夜路上的。
整個祖安夜間遇到陌生人不會主動下手的應該也就只有自己了。
銀白色的頭髮,琥珀色的眼睛,女孩看上去有點憔悴,但依然難掩那銳利的氣質,不知道爲什麼,這讓維克托竟然有點在意。
“您好。”女孩說道,“請問去海邊是這個方向嗎?”
“你走岔了。”維克托一邊說着,一邊舉起手裡的權杖,指了指另外一邊的岔路,“那邊是海,你這條路會走回祖安,也許會乾脆回不去。”
話語裡的不祥被女孩直接忽略,她好像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在陌生的地方我果然是個路癡啊。那,多謝了。”
女孩行了一禮。
維克托一直在盯着女孩。
銀白色的頭髮,琥珀色的眼睛,出鞘劍一般的氣質。
那張臉——
那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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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會想到執行過無數次暗殺任務的劍客沒有地圖會迷路。
銳雯有些沮喪的想着,本來是想直接渡海然後沿着海岸線飄過鐵脊山脈圍起的盆地,往諾克薩斯那邊走走看的,誰知道連祖安周邊都走不出去。
問路的時候銳雯都準備好要打一架了,沒想到這個鐵面怪人意外的和氣。
——思緒剛剛到這裡,銳雯忽然感覺到後背一陣惡寒。
那是身爲劍士的自己在生死之間所形成的第六感,即使現在的銳雯不願再拔劍,但本能絕不會消失。
銳雯猛地向右閃身,堪堪平移出一個身位,與此同時她鼻端已經嗅到焦糊的味道。餘光瞥向身體左側的地面,那裡已經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傷痕,毋庸置疑,那是魔法的印記。
會死,不戰鬥的話,一定會死。
銳雯站穩身形,反手握住斷劍的劍柄,回頭看去。
不遠處,鐵面人高舉權杖,身後的披風獵獵飛舞,毫不掩飾自己的濃重殺意。
“爲什麼?”銳雯擺好了備戰姿態。
鐵面人冷笑了一聲,好像不屑於回答她的問題。
短暫的停頓之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高亢而冷酷,而鐵面人的答案,正是銳雯意料之中,卻又最怕聽到的那個答案——
“滿身罪孽的諾克薩斯人,在面對復仇時,還會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