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入肉的痛苦讓銳雯微微皺起了眉,但她卻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
寒風凜冽,肩膀和手都已經被凍的冷硬,因此連刀傷的感覺都有些許遲鈍,唯有頭腦所感受到的東西不會被風吹的麻木,而正是腦海中感受到的那種持續不斷的痛苦,讓銳雯又是一刀劃開了自己的皮肉。
諾克薩斯的紋章,從剛剛記事的時候就已經烙在了肩膀上,紋身的痛苦早就已經忘卻了,這麼多年來也一直被當做榮耀,直到那一戰之後,忽然之間過去被否定,忽然之間榮耀全都變成痛苦。
我是殺人犯。
我是侵略者。
如果沒有過去該多好。
而這個紋章就是最想抹去的東西的象徵,也是那段過去存在的見證。
所以要毀掉它。
銳雯發狠的又是一刀,傷口呈十字狀把諾克薩斯的紋章割裂,血順着銳雯的肩膀往下流淌,蜿蜒着經過她蒼白的皮膚滴落在地上,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殺的第一個人是德瑪西亞的行商人。
刺殺地點是嚎叫沼澤。
諾克薩斯和德瑪西亞敵對了很久,這樣一個任務對於銳雯來說也不算奇怪,只有十三歲的少女第一次執行任務,她感到些許的緊張,但也不過是一點點而已,按照在“血色精銳”接受的特訓,她潛伏在樹林中,等待着行商人的到來。
出現,一劍斃命,用最快的速度逃脫,對於銳雯來說如同行雲流水,離開的時候她聽到身後的人們叫囂着站住,但是在那樣泥濘幽密的叢林裡,早已規劃好路線的銳雯輕而易舉的甩開了身後的追逐者。
她坐在樹藤上,懷中抱着重劍,血槽已經被暗紅色積滿,順着劍刃留下,銳雯凝視着重劍,手在微微發抖,任務成功後的喜悅,出手前的緊張,還有劍鋒入肉那一刻的觸感都在她的腦海裡衝撞,這種感覺並不強烈,卻盈滿了腦海。
銳雯伸出手,沾了一下凝結在劍刃上的腥紅,然後伸出舌頭,舔了舔手指。
再來一刀,肩上諾克薩斯的紋章已經毀壞,卻依然看得出紋身的樣子,後面的幾刀已經沒有前兩刀那麼深了,卻還是留下了縱橫的傷口,皮肉因爲多次割裂而略微外翻,露出嫩色的肉和更加鮮紅的血。
銳雯伸出手,沾了一下肩膀上的血,然後伸出舌頭,舔了舔手指。
原來自己的血和當年行商人的血是同樣的味道。
後來的銳雯殺過很多人,她的任務沒有失敗過,她負責斬殺的既有軍官,也有普通百姓,還有一些身份特殊的人,和杜•克卡奧大將軍的愛將泰隆不同的是,她並不是暗殺,而是堂堂正正的出現在目標的面前,然後,一擊致命。
很快她成爲了“血色精銳”的主力,在她十六歲的那一年,她更是在普通士兵剛剛入伍的年紀就已經榮升爲“血色精銳”的隊長,不管對誰來說,這都是一種榮光。
銳雯的晉升儀式上,德萊厄斯作爲嘉賓出席,當年發現銳雯並且將她舉薦進入隊伍後,德萊厄斯因此被表彰,甚至得到了提拔,可以說在諾克薩斯動盪的局勢下德萊厄斯能夠屹立不倒,也跟銳雯有着一定的關係,所以他對銳雯相當器重。
“再次恭喜你。”德萊厄斯舉了舉手中的高腳杯。
“謝謝。”銳雯將杯子和德萊厄斯碰了一下,仰頭喝掉了杯中的酒。
十六歲的銳雯比十二歲時又高了一些,個子長到了差不多一米七五,因爲發育的緣故比十六歲看起來更結實了些,但總體來說還是很勻稱,而且有種獨特的美感,十六歲的銳雯並沒有因爲這四年來的軍旅生涯而有任何的變化,看上去依舊凜冽,臉龐褪去稚氣,多了幾分少女的魅力。
“這四年過得怎麼樣?”德萊厄斯問道。
“不錯,多虧您當時的照顧。”銳雯說道。
“說到底還是你自己的能力強。”德萊厄斯說道,“這四年你一直很順利,我也是知道的,不過……有沒有什麼小煩惱,不好跟別人說的?告訴我,我都可以幫你解決。”
本以爲十六歲的少女或者會渴望戀愛,或者會因爲善感的內心而有些懷疑自己的角色,可銳雯只是搖了搖頭:“沒有,我很好。”
第二天銳雯就收到德萊厄斯的召見,進去他的辦公室後,本以爲會被安排特殊任務的銳雯等到的是一次促膝長談,德萊厄斯讓她詳細的講講四年來的變化,尤其是因爲出任務而產生的變化,可銳雯什麼也說不出來——因爲她真的沒有任何感覺。
“第一次任務之後你做了什麼?”德萊厄斯問道。
“到安全的地方準備離開。”銳雯說道,“非要說有什麼特別的,那就是我舔了劍上的血。”
“感覺興奮嗎?”德萊厄斯微微眯起眼睛。
“沒有任何感覺。”銳雯回答道。
德萊厄斯輕輕的“哦”了一聲,兩個人又談了些有的沒的,最後在銳雯準備離開的時候,德萊厄斯又一次叫住了她。
“有什麼事?”銳雯回頭。
“我有點擔心。”德萊厄斯說道,“你現在缺少的情感,很可能在以後會爲你帶來困擾。”
銳雯微微挑眉,她沒有聽懂德萊厄斯的話。
“算了,沒什麼。”德萊厄斯說道,“去吧,有什麼問題的話記得找我。”
缺失的感情。
現在終於明白了。
十二年,夢魘和心結不能說給任何人,從這樣的角度來看,也許認識到自己的罪孽,痛恨着自己的罪孽反而是一種解脫。
總比藏在心裡,連自己都不敢面對要好一些。
還是好想拋下這一切。
銳雯狠狠的又是一刀,這一刀用的力氣太大直接劃到了鎖骨,血噴涌出來的時候,她的身體因爲疼痛而一陣顫抖,顫抖之中,銳雯的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我在還債啊。
十二年前欠下的債,讓我就這樣還清吧。
即使傷口不在要害,可是銳雯已經在自己的肩上劃了十幾刀,這樣冷的天氣這樣流血,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扛不住的。
更不要說是大傷初愈的銳雯。
只覺得視線一片模糊,模糊之中有種解脫般的快樂,迷迷糊糊有因爲生命沒有好好完成而產生的遺憾,可更深切的感覺是,眼皮好重,刀也好重。
“璫”的一聲,刀掉在地上,銳雯緩緩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