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南音很少提起他的妻子,平素又總顯得有那麼幾分沒心沒肺,嗜色如命。
但他不過是口上花花,實際上比誰都保守,起碼張潮就從未看過他真和哪個女人真正發生過關係。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們四個人實際上都是相當親近的,誰的心中究竟如何作想,暗地裡有什麼小動作根本瞞不過旁人。
無論是張潮私底下經常用樹枝在平整的泥土上畫一隻獅子和狐狸;還是鴉時長在無人之時,低聲哼唱邊軍的調子......他們都不是普通人了,擁有着令人難忘的過去,他們每一個人都的成長都足以寫成一部小說。
這些當然瞞不過朝夕相處的隊友,但既然你避而不談,所有人便不會去深究——你願意說,我們便是合格的傾聽者,你不願說,我們也會默默地祝福你。
張潮和鴉都清楚地知道,在無人的時候,南音最享受的事情便是悄悄劃開手錶的夾層,那裡藏着他最珍愛的妻子的畫像。
無論是在深夜中的拼酒中,還是白日裡巡守城牆,夜裡值守烽火的時候,每當他劃開手錶蓋,輕輕搓開夾層的時候,都會露出一種由衷的笑意。
那種笑容溫柔得像是水一樣,南音的過往並不幸福,南蠻之音,一個名字便道盡了其中辛酸。
老者的遲疑很快就化作了一聲悲涼的嘆息:“這件事你莫要告訴南音啊......”
一種不詳的預感瞬間籠罩了張潮同銳雯的心頭。
緊接着,他就聽到老者沉痛而又悲哀的聲音:“她死了,前一段時間羅薩德家族的大少爺來這邊巡視產業,發現了南殤。”
“南殤這娃兒長得好看,原先便因爲這招惹了一羣地痞閒漢,好在南音打小兒天賦就不錯,十六歲入了軍團,沒兩年就進了血色精銳,一般人也不敢再招惹。”
“但是......他是貴族啊,區區一個血色精銳,根本不被羅薩德家族這個龐然大物放在眼裡。”
“況且我們是南人,作爲自由民,地位本就要較平民而低下些,就算他將我們爺倆兒鞭殺,按律也不過賠償百金罷了。”
“而且現在的南部行省本就有一些反抗勢力,所以那大少爺便牽強附會,以南殤之‘殤’有復反之意,將她擄走了。”
“可惜南殤性子太烈,直接一頭撞死在了他的面前——其實就算她真從了人家我也不會怪她,可惜了,多好的閨女啊。”
說到這裡,老者老淚縱橫,他膝下只有一孫,兒女皆亡,平時南音出征,就靠南殤照料,所以與南殤感情反而比親孫都要更好些,卻不曾想,如今只落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涼境地。
張潮的眼睛微微眯起,透露出一絲徹骨的寒意。
“是誰做的?羅薩德家族的誰?”
冰冷的聲音彷彿連空氣都凝滯了,銳雯嚇了一跳,忙回過頭,就看到張潮正站在院落的門口,殺機凜然。
南方有音,謂之靡靡,實爲思故——這是張潮後來幫南音說的新解。
其實他們的感情真的很好,就算在他最昏沉的一段時光,對所有人都表現出了足夠的冷漠之時,這種感情仍然沒有一絲一毫的變質。
“你?”老者打了個激靈,疑惑地問道。
銳雯連忙解釋道:“這是我們的袍澤,同南音非常要好。”
老者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氣憤,但是胳膊終究拗不過大腿,老朽寧可認了,也不希望你爲了南音這孩子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張潮的臉色稍稍和緩了些,他沉聲道:“胳膊的確拗不過大腿,但螞蟻的胳膊卻未必能拗得過巨龍的大腿,爺爺您放心,此事我們會讓他們給個交代的。”
說着他看向了銳雯:“我們走吧。”
他不想再繼續問下去了,這無疑是在南音祖父的傷口上撒鹽,他決定親自去問。
銳雯點了點頭,在老者擔憂的目光中離開了小院。
“我們現在去哪兒?”她疑惑地問道。
“走吧,我帶你……去殺人!”
銳雯的表情冷了下來,或許有過猶豫,但很快她就點了點頭。
“好。”
“羅薩德家族名聲如何,有無劣跡,可曾作奸犯科,直系又有幾何?”
“名聲極差,劣跡斑斑,常有作奸犯科之舉,直系百餘,旁支過千。”
“如此甚好。”
張潮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他最恨這種悲劇,無論是發生在他身上,還是他的朋友身上。
他已經體驗到了這種痛苦的悲涼,所以他更感覺感同身受!
“昨日只殺一人,今日,當百倍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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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漸漸籠罩了大地,張潮沒有隱藏自己的身形,就這樣和銳雯並肩走到了羅薩德家族的大門。
“你其實不用來的。”他側過頭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銳雯道。
銳雯冷冷道:“南音是我的兵,你纔可以不來,但我必須爲他討回一個公道。”
張潮笑了笑,眯起了的眼睛:“後果或許會很嚴重,我不在乎,你也不在乎嗎?”
護衛在門口的兩名羅薩德家族私兵有一搭沒有搭地聊着天,他們已經注視這兩人很久了,從他們到來之後,便一直站在大門口。
若說這兩人粗鄙不懂規矩,作爲諾克薩斯一流家族羅薩德的私兵,這兩人自問也有幾分眼力,他們一眼便能看出這二人絕非凡俗。
若說這兩人是來登門做客——這倒很有可能,只是來了卻又不上門,府中又無交代,實在是令人費解。
“誒,你看這一男一女究竟是什麼來路?”
另一人沉思道:“氣息內斂,不顯於外,如果不是凡俗之輩,那便肯定是頂尖的高手!”
先前說話的那人搖了搖頭:“定然是高手。”
“這怎麼說?”
“你傻啊,常人能背的動那麼大的劍鞘?除非裡面灌的是棉花,但是那又肯定會給人發飄的感覺,因此這女人實力定然非同小可,而這男的跟這女人並肩而行,想來也是一個層次的人物。”
兩個私兵交流半天,得出結論後更不敢上前招惹,權當沒看見了。
“到底是大家族的人,終究不像小說裡描寫的那樣,盡數都是腦殘蠢貨。”張潮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