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世界標準時間公元2919年1月20日,根據英仙旋臂星際中華傳統文化保護與傳承聯合會派往地球觀測飛船觀察地月系統運行情況探明,這一天屬於農曆戊戌年十二月十五日,是日大吉。
新拜占庭行星東半球白林社區的村公所大禮堂裡,擠滿了前來觀禮的嘉賓和鄰居。人們是前來參加姜子鉞和蘿塔•斯陶德特的結婚典禮的。
儘管兩人的愛情似乎發展順利,但是兩人的文化背景差異還是在操辦婚事時造成了一些小麻煩。姜子鉞跟母親一樣篤信中國的傳統宗教,連他那擁有純正西洋血統的老爸也是跟着祭祀祖先,拜神求佛。蘿塔•斯陶德特卻是來自一個基督衛理教派家庭,她出生後就接受洗禮,與姜子鉞結婚無疑等於嫁給一個異教徒,因此斯陶德特家一度堅持婚禮必須在教黨舉行。但是婆家方面認爲讓不信基督的兒子卻教堂結婚的做法是不可接受的。
最後由白林社區居民委員會主任委員高憲銘出面協調。主任對從阿非利加行星遠道而來的孃家,引用句衛理公會教派的教義,勸說道:“神愛世人,當然不僅愛西洋人,也愛東方人。”最後雙方都接受了他提出的一個折中的典禮方案。即按照大多數宗教信仰不同的帝國公民結婚一樣,舉行一場不涉及宗教乃至政治的“通用婚禮”。選擇在不含宗教色彩的公共禮堂舉辦婚禮,由當地社會名流或社區官員而非牧師主持婚禮,新人按照婚姻法裡的通用誓詞起誓。
由社區居民組成的樂隊正熱烈地演奏着喜慶的音樂。因爲白林社區以華人爲主,男方的生活與文化也完全是中國化,所以慶典音樂大多爲中國傳統音樂。除了傳統民樂的《羅漢醒獅》、《天賜良緣》、《普天同慶》、《四海昇平》、《龍鳳配》、等等,還有新時代中西結合的《金蛇狂舞》《北京喜訊到邊寨》、《跳起孔雀舞》、《載歌載舞的人們》、《祝你幸福》等管絃樂曲。
吉日良辰已到,穿着帝國公務員標準的灰色中山裝的高憲銘帶着同爲主婚人的妻子,還有姜子鉞的父親、蘿塔的母親走上禮堂舞臺。親家公和親家母分立高憲銘夫婦兩側後,高便大聲宣佈:“白林社區的父老們,姐妹和兄弟們,還有遠道而來的朋友們,我們今天歡聚在這裡,爲我們光榮的一員姜子鉞,和他美麗健康的妻子蘿塔•斯陶德特,舉行婚禮慶典。我們將有幸共同見證這對新人踏上人生的新旅途。現在,吉時已到,請大家起立,迎接我們的新郎和新娘入場。”
衆人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樂隊奏響門德爾鬆的《結婚進行曲》。身着鑲金邊大紅色旗袍的姜小琪,牽着兒子姜子鉞走進來。還是現役軍官的姜子鉞穿着華麗的黑色帝國雙排扣高領禮服,左胸前佩帶所有獎章勳章,右肩還斜挎着一條鑲金邊紅色綬帶,顯得威風凜凜。但他仍然像上謙恭的小孩子一樣,拉着母親的手和着音樂的節拍,跟在母親半步之側後,穿過鋪着紅地毯的中央通道,走上舞臺。
姜小琪把兒子牽引到舞臺前,便放開他的手,自己走上舞臺,站到丈夫道尼爾斯馬克身邊。道尼爾斯馬克算是今天最爲奇特的人物了,他有着典型的西洋臉孔,卻穿着印滿了“壽”字變體的鑲金邊大紅色長馬褂。
樂隊的演奏風格突然產生了變化,輕柔的門德爾鬆《結婚進行曲》變成了雄壯的瓦格納《婚禮進行曲》。這是姜子鉞事先特地要求的。新羅馬社會的結婚典禮上普遍採用門德爾鬆的,因爲它比較舒緩悠揚。但姜子鉞認爲過於陰柔,與自己那有如女武神一樣美麗勇武的妻子不太符合,所以要求樂隊在蘿塔出場時,變換成頗具力量和更爲華麗的瓦格納版本。
但是宏大的進行曲當中,女武神卻沒有戎裝出現。蘿塔•斯陶德特要在婚禮上作一名完完全全的新娘。她穿着雪白色的婚紗,戴着一頂烏黑的假髮,蒙着透明的面紗,身後還拖着由兩對伴童託着長長拖尾。她右手以優雅的姿勢稍稍拉起蓬狀裙邊,左手託在父親的右手上,緩緩走進了禮堂。
呈現在衆人目光的焦點上的蘿塔,不再是那位英勇無畏、膽識過人的光頭女武神,而是一位身形俊美、妖嬈嫵媚的新娘。按照時下時尚雜誌最喜歡用的一個詞來形容,就是“驚豔”。
“我這才發覺斯陶德特艦長有了頭髮之後,漂亮了一萬倍。”觀禮人羣當中,“齊格飛”號巡洋艦的損管軍士傑裡•莫里斯中士驚訝地說。
“那頂頭髮是假的。”大副約瑟夫•迪特里希上尉酸溜溜地說。
“可到底還是有了十足的女人味了。”領航官本傑明•阿爾弗雷克中尉顯得十分着迷。
“我想我得跟艦長學學,儘快找一個像斯陶德特艦長那樣漂亮的姑娘結婚。”通信軍士阿比吉•庫曼弗爾終於下定結婚的信心。
“愛一個女人容易,娶一個老婆就難了。”火控軍士拉爾夫•特克卻發出感慨。
“說實話,斯陶德特艦長是比較強勢的女人,恐怕我們的艦長會犯上‘氣管炎’。”預警軍士唐星雲擔憂地說。
“氣管炎?”莫里斯不解地問。
“都給我閉嘴!”旁邊,他們的艦隊司令,格斯•懷特黑德上校用低沉的聲音叫道。
阿爾布雷希特•斯陶德特退役中將身着華麗的將官禮服,把女兒引上舞臺。
姜子鉞立即上前一步,擡起右手,從老將軍手中接過蘿塔的左手。
斯陶德特將軍把女兒交給了功勳卓著的女婿後,便走到主婚人右側妻子的旁邊,拉住她的手。身着奧地利傳統服飾的斯陶德特夫人有些難以自已,看着女兒出嫁,禁不住熱淚盈眶。
高憲銘宣佈道:“請大家坐下。下面我們將見證一對新人幸福的開始。請我們的新郎新娘上臺。”
姜子鉞與蘿塔手牽着手,一同走上了舞臺,站在處於略高位置的主婚人和父母面前。
音樂聲停止,全場一片寂靜,氣氛變得莊嚴而隆重。
高憲銘以嚴肅的口氣發問:“在你的父母,鄉親,朋友的見證下,白林社區的姜子鉞,你是否願意迎娶來自遠方阿非利加行星,同爲源自遙遠的地球同胞蘿塔•斯陶德特?”
“我願意。”姜子鉞不加思索地回答,然後深情地看了蘿塔一眼。
“你是否承諾,無論她是健康還是生病,都會關心和愛護她一輩子?”
“我承諾。”
高憲銘轉而問蘿塔:“在你的父母,鄉親,朋友的見證下,來自阿非利加行星的蘿塔•斯陶德特,你是否願意嫁給白林社區,同爲源自遙遠的地球同胞姜子鉞?”
“我願意。”蘿塔微笑着回答。
“你是否承諾,無論他是健康還是生病,都會關心和愛護她一輩子?”
“我承諾。”
由於交換戒指被認爲含有宗教意味,這個環節也就被“通用婚禮”省略掉,婚禮開始前,兩顆鉑金戒指已經分別戴在兩個新人的中指上了。
高憲銘接着宣佈道:“以汝等父母的名義,我正式宣佈你們結爲夫妻。願愛與幸福永遠伴隨着你們。現在請接受父母的祝福。”
姜子鉞和蘿塔一一擁抱了父母后,與高憲銘夫婦握手致謝。
接着,高憲銘做出了最後的宣言:“請你們轉過身,面對父老鄉親和親朋好友。爲了證明你們對彼此的愛與承諾,請以熱烈的接吻,向世人展示你們共同面對生活的決心和勇氣。”
瓦格納的《婚禮進行曲》再度響起,姜子鉞和蘿塔轉過身來,面對下面的衆人。
他們溫柔地摟住對方。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真有點不好意思。”姜子鉞低聲說道,顯得有些害羞。
“傻瓜。”蘿塔笑着說,然後主動把嘴湊上去,盡情地亨受對方的愛意。
禮堂頂端立即灑下無數的花瓣和彩紙,籠罩着享受幸福的新人。觀禮的人們立即爆發出熱烈的掌聲,祝福他們。
婚禮結事後,姜小琪一家按照中國人的傳統習俗,在白林社區的嶺南酒樓擺設婚宴,款待數百名來賓和鄰居。
蘿塔換上一身紫色的旗袍,與換上同樣顏色的馬褂的姜子鉞一起給賓客敬酒。姜子鉞酒力不行,雖然喝的都是酒精含量很低的白酒,但幾輪下來便面紅眼赤。倒是蘿塔十分海量,凡是上來敬酒的全給她擋下,自始至終都面不改色,神智清醒。
斯陶德特夫人對中國人的婚宴習俗並不習慣,特別是一大堆人變着法子對女兒和女婿灌酒的行爲,她甚至感到反感。她頗爲不悅地對身邊的老公說:“除了喝酒,中國人的婚宴就沒有更文明一點的方式嗎?”
“別這麼說,柯奈麗婭。”斯陶德特將軍卻大方地對老婆說,“這只是一種古老傳統的延續,是一種富有魅力的文化。再說了,我們的女兒可以借這個場合鞏固今後在這個新家中的地位。你沒看到嗎?蘿塔在酒桌上已經完全掌控了大局。”
經老公這麼提醒,柯奈麗婭倒是有所感悟,不禁高興地說道:“這一點我倒是沒怎麼注意到。”
“事實,已經證明了我的推斷,是正確的。”敬完酒回到席上的唐星雲得意地說,“長官打仗厲害,可是連喝酒的能力都不是斯陶德特艦長的一成,今後一定會被她奴役的。”
“你的用詞太過份了。”阿爾弗雷克笑着說,“人家樂意,你我都還沒有這個福分呢。”
“別拿長官他們來開玩笑了。”迪特里希冷冷地說。
“對,我發現了更爲重要的目標。”阿爾弗雷克說着把目光轉移到對面的酒席邊上。
衆人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陳維茵正坐在格斯•懷特黑德旁邊,熱烈地談論着。
“陳博士?還有司令?”他們驚訝地叫道。
接着軍士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難道司令看上陳博士了?”
“對陳博士來說也不錯啊,丟了個光頭艦長,撿了個白頭司令,划算啊。”
“是啊,懷特黑德司令可是前途無量的哇。搞不好,陳博士很快就能成爲將軍夫人哦。”
“不,不。這些都不是重點。”阿爾弗雷克大聲澄清道。但他沒有繼續說,而是端起酒杯,徑直朝陳維茵的方向走去。
“這傢伙不會想趁機插一腳吧?”
“跟司令搶女人?這絕不是好主意。”
但是阿爾弗雷克並沒有像同袍預料的那樣插到陳維茵和格斯之間,而是走到他們的左邊。那裡坐着一個頗爲孤獨的女列兵。
她戴着國防總部文書軍人的鑲紅邊黑色船形帽,一頂蜷曲的金髮拋灑在雙肩上,有着一張清純的臉。但是她顯得有些孤獨,同席的人只顧自己吃菜喝酒聊天,完全把她撇在一邊。
“這纔是重點嗎?”唐星雲疑惑地自言自語。
“應該是吧。火力指向已經很明顯了。”拉爾夫•特克說道。
“中尉太自大了,一定不會有戰果的。”迪特里希發出自信的預言。
“長官,您怎麼這麼說?”莫里斯不解地問。
“很快就能見到他落荒而逃。不信的話,我們賭一百金馬克。”
平時頗爲嚴肅地迪特里希這時居然提出打賭,手下們深感意外的同時都無不積極參與。
向來總是故作風流的阿爾弗雷克並不知道自己淪爲同袍的賭局,仍然我行我素地走到格斯身邊,大膽地請分艦隊司令給他讓出點空間,好讓他把從旁拖來的凳子塞到女兵旁邊。
然後,他熱情禮貌地對金髮女兵說:“你好,列兵小姐。”
“中尉,你的用詞不規範。”另一邊的格斯大聲提醒手下,“要麼只能叫列兵,要麼只能稱小姐。”
“是,長官。”阿爾弗雷克只能表示服從。
倒是那女兵聽了格斯的話,擡起手捂住自己的口和鼻,開心地笑了起來。
阿爾弗雷克繼續保持着翩翩風度,自我介紹道:“我是本傑明•阿爾弗雷克中尉,姜子鉞中校的領航官。能借長官的婚禮認識你,我感到非常榮幸。請問你叫什麼?”
“丹娜•琪拉•龐帝克。”對方依舊捂着鼻子和嘴巴回答道。這種回答方式並不太禮貌,但是女兵的表情顯示她也很無奈。
阿爾弗雷克卻毫不在意,應該說是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可能酒喝得有點多,以至於頭腦有些發熱而變得過於自信。他讚歎道:“多麼美麗的名字……”
另一旁的格斯實在忍受不住了,他被迫停下與陳維茵的談話,拍了拍阿爾弗雷克的肩膀,然後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
阿爾弗雷克完後,臉上立即泛出尷尬的微笑,朝丹娜•龐帝克點點頭,說:“不好意思,失陪一下。”然後就像他的上司預料的一樣,慌張地跑回自己原來的酒席。
“神了,長官。”唐星雲不得不對迪特里希驚人準確的預知能力發出讚歎。
“掏錢吧。”迪特里希卻平靜地說。
參與打賭的軍士們只好紛紛掏出個人綜合信息卡,給長官轉賬。
“人算不如天算啊。”阿爾弗雷克哀嘆着回到同袍中間。
迪特里希這時卻得意地對他說:“自上次在伊謝爾倫行星的獅虎俱樂部出來後,我就建議你去醫院看看,把喝酒就會口臭的毛病治好,可你就是不聽,今天后悔了吧。”
原來此如。這下衆人都明白了阿爾弗雷克爲什麼會這麼快就落慌而逃了,這是大家都喝了很多酒,都沒怎麼注意到他喝酒產生的口臭。
“我後悔啊,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阿爾弗雷克悔恨不已。
“這下倒好,讓那個白頭左右逢源了。”迪特里希嘆息着道。
“我不得不悲哀地承認,我們的泡妞技術也不如長官他們。”阿爾弗雷克連連搖頭。
“是你自己不行,不能代表我們。”唐星雲嚴肅地糾正他的話。
如他們看到的,格斯•懷特黑德穩坐在陳維茵和丹娜•龐帝克之間,談笑風生,令“齊格飛”號一干小夥子眼讒不已。
阿爾弗雷克離開後,格斯便對另一邊的丹娜介紹道:“這位是陳維茵博士,今天結婚那個男人的前女友。”
“你就別挖苦我了。”陳維茵苦笑着說。
“您好,陳博士。”丹娜微笑着向陳維茵問好。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我並沒有想到姜長官這麼快就結婚。”丹娜意外地說。
“兩位美麗的姑娘,不要去再乎一個已經走進墳墓的男人了。”格斯笑着說,“坐在你們面前的,是一位比你們曾經在乎的男人更英俊,更有風度的男人。你們沒有理由沉淪在虛無的過去,而應現向實在而且美妙的現實。”
“懷特黑德上校,今晚跟你談了這麼久,我得出一個結論。”陳維茵笑着說。
“什麼?我願聞其詳。”格斯裝作一副側耳傾聽的模樣。
“你的語言要比你的人長得花俏。”陳維茵冷冷地說道。
丹娜在一旁立即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