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8年9月10日新拜占庭行星東半球下午五時,結束了“新萊茵”星域會戰陣亡將士遺體告別儀式之後,姜子鉞、格斯•懷特黑德和蘿塔•斯陶德特受到了帝國執政官汪澤仁的召見。
在樞密院的執政官辦公廳裡,汪澤仁向他們簡短地介紹了當前與英仙星際聯邦的總體形勢,然後鄭重地說道:“聯邦國防軍第十三艦隊神秘失蹤,更進一步證實了星際行星‘易’和傳言中的‘安特內斯特’具有關聯。所以,元老院已經決定把今後的戰略重心全力轉移到這顆行星上。元老院已經責成中央艦隊重新制定進攻‘易’行星的作戰方案。”
看來戰事又即將重新燃燒起來。三位指揮官相互看了看,一場戰爭結束了,另一場戰爭卻又緊接着展開。但他們只能接受這種事實。
汪澤仁繼續說道:“你們已經受到中央艦隊的徵召,但仍然直接受我調遣。我決定以‘哈拉爾迪’分艦隊爲基礎,補充一千艘戰艦,組成一支護航艦隊,護送新的科學考察隊前往‘易’行星。”
“閣下,請恕卑職打斷您的話。”姜子鉞說,“雖然敵人守衛‘易’行星的第三艦隊神秘失蹤,可是‘易’行星還是在敵人的控制當中,我們再次出擊,恐怕會遭到敵人的強大阻擊。而且當前在‘易’星域的形勢也遠不是四五月份的時候可比的。”
“是的。正是這個原因,我才把你們叫來。”汪澤仁解釋道,“元老院希望直接通過戰爭手段奪回星際行星‘易’,可是很多人忽視了兩點重大因素。一是聯邦方面完全可以通過對我們國境的侵犯來牽制中央艦隊向‘易’星域的進攻,二是敵軍第十三艦隊失蹤的原因。”
“敵十三艦隊失蹤的原因?”格斯疑問道。
“現在無論是情報局,還是科學院和工程院都已經有人深信‘易’行星就是‘安特內斯特’,如果真是這樣,敵十三艦隊很可能就是因爲‘安特內斯特’失蹤的。這麼一來,我們就算用武力從聯邦軍手中奪回了‘易’行星,也一樣會遭受同樣的神秘失蹤命運。”
“閣下,那所謂的‘安特內斯特’到底是什麼?”蘿塔•斯陶德特迷惑地問。她的話問出了大家的心聲,爲了這個不着邊際的詞,許多人已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目前科學院的定義是‘可能的未知文明或者物質’。”汪澤仁回答道,“爲了使你們能更好地達成任務,我就把我國掌握的有關‘安特內斯特’的情況跟你們說一下。但你們要記住,這可是最高機密,必須嚴守保密紀律。”
“是,閣下。”三人齊聲回答。
於是,汪澤仁緩緩說道:“事情還得從二十六世紀末說起……”
當二十六世紀人類在英仙旋臂的行星安德洛墨達建立起了新的家園後,便向英仙旋臂其他角落及外側的宇宙深空派出大量的科學考察船,以便尋找更多的適居行星。其中一艘叫“老山”號,飛向英仙旋臂外側空間的科考船卻與安德洛墨達失去了聯繫。在隨後的長達近一世紀的搜救活動中,救援飛船隻接收到了“伊阿宋”號發出的求救無線電信號,信號中有一段無法被破譯,因爲它只是表示五個簡體漢字,即“安特內斯特”。人們弄不清楚“安特內斯特”到底指的是什麼。但是唯一能夠斷定的,就是“安特內斯特”必然與“伊阿宋”號有關。
從此,“安特內斯特”便被傳說開來,並引起了無數探險家、野心家的興趣。在隨後的英仙旋臂大開發和星際爭霸戰爭中,前往旋臂之外深空探尋“安特內斯特”的政府和民間考察船絡繹不絕。然而,沒有一艘飛船能有斬獲,探險隊不是無功而返,就是慘遭事故。於是,傳說變得越來越神,越來越縹緲。
直到二十八世紀末,一位來自地球的探險家劉長春和他的“伊阿宋”號出現,有關“安特內斯特”的真實面目才被揭開了冰山一角。
二十九世紀初,在付出了一系列沉重代價後,劉長春和他的“伊阿宋”號團隊終於接觸到了“安特內斯特”。但是劉長春很快就意識到“安特內斯特”具有的強大力量完全可能淪爲天生自私自利、充滿了野心和陰謀的人類的戰爭工具,所以他銷燬了所有探險資料,甚至不惜毀壞“伊阿宋”號,來消除有關“安特內斯特”的記錄。
劉長春臨終前囑咐後人向新羅馬帝國元老院提交了他的口述報告,但是報告內容卻通篇都是在勸諫元老院放棄對“安特內斯特”的探索。劉長春剩下的小兒子後來向元老院坦承了“伊阿宋”號與“安特內斯特”發生接觸的星圖座標,但這個座標後來被證實已經失去效用。
劉長春的小兒子死後,劉唯一的孫子也即空逸居士,被認爲是唯一掌握着“安特內斯特”詳情的人。但他一直寄居在“太極”行星虛空禪寺,拒絕與元老院和帝國政府合作。
英仙星際聯邦方面,也曾大力搜尋“安特內斯特”,但也一直毫無進展。但是根據2889年叛逃新羅馬帝國的聯邦*****高級官員貝特雷爾•科特林的報告,2848年,當時的金銅鑼實業總裁羅本主動向聯邦政府供出了自己從已經過世的父親羅敬先那裡獲得的有關“安特內斯特”的情況。
羅敬先在逃亡新羅馬帝國期間,曾加入“伊阿宋”號團隊,參與尋找“安特內斯特”的探險。但是羅本提供的情況對聯邦政府並沒有什麼幫助,其內容與劉長春向帝國元老院提交的口述報告差不多。因此,聯邦政府一直只能將希望寄託於對帝國的情報工作上。包括今年四月在“太極”行星發生的“虛空禪寺劫持”事件,都是聯邦*****探尋“安特內斯特”的一系列秘密活動之一。
汪澤仁說了一大堆,卻也只是在講述探索“安特內斯特”的歷史,對於“安特內斯特”到底是什麼卻沒有說清楚。實際上,關於“安特內斯特”的具體內涵和外延,他這個處於帝國權力最頂峰的執政官也說不清楚。
所以,姜子鉞大膽地問:“閣下,可是‘安特內斯特’到底是什麼,您並沒有說清楚。”
“是的,我無法說清楚。因爲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麼。”汪澤仁也一臉無可奈何,“劉長春只是在他的口述報告中提到,‘安特內斯特’觸及到宇宙的本質,掌握着控制宇宙變化進程的方法。”
“掌握着控制宇宙變化進程的方法?”姜子鉞重複了執政官的話,但口氣中卻含有不信任甚至感到可笑的輕蔑。
“閣下,請恕卑職無禮,控制宇宙這種說法實在太狂妄自大了。恐怕除了文藝小說、影視作品的虛構故事,沒有人會相信存在這種方法。”格斯則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
“我也不相信。”汪澤仁說,“可是我也認爲劉長春不是在誇大其辭。超乎想象的東西是可能存在的,星際行星‘易’上面不正是有連激光都無法穿透的‘奇異物質’嗎?我有個直覺,我們離傳說中的東西越來越近了。”
汪澤仁轉而說:“我將派你們指揮艦隊,爲科學院和工程院組成的科考隊護航,隨同中央艦隊一起展開行動。當然,你們必須服從中央艦隊司令官博格道夫元帥的命令。本來也不用把你們叫來,但是考慮到此次對‘易’星域的行動事關重大,舉國上下都可能會受到波及,所以我才這麼鄭重召見你們。希望諸公全力以赴,爲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盡心盡力。”
“是,閣下。”三人齊聲回答。
姜子鉞、格斯和蘿塔離開執政官辦公廳後,樞密院首席幕僚費施爾和財政部長施維林一起走了進來。他們向汪澤仁提交了一份財政報告,指出因爲新萊茵星域會戰的損失,致使進攻“易”行星的戰爭預算給財政支出造成嚴重威脅。
“你們也看到了,我之前在例會上已經提醒各位元老了,可是羅基他們並不在乎。”汪澤仁說。
帝國財務官弗雷德裡克•馮•施維林說道:“閣下,新萊茵行星和周圍星域諸多基礎設施遭到的破壞遠遠超出我們的預料,對傷亡平民的撫卹和財產賠償,復甦經濟的投資,數額巨大。繼續執行之前制訂的戰爭預算案,今年不但會產生財政赤字,而且赤字亦將突破警戒線。”
君特•費施爾補充說:“開戰後一旦傷亡過大,戰爭經費也必然會突破預算數額。”
汪澤仁擺擺手示意手下收聲,神色嚴峻地問道:“雖然新萊茵星域的戰爭和損失完全出乎預料,可元老院既然已經做出了進攻‘易’行星的決定,我們就只有全力以赴了。”
費施爾卻不以爲然。他了解汪澤仁的想法,表決通過對“易”星域的進攻的保守派元老固然希望利用戰爭來鞏固增強自己的利益,汪澤仁本身也希望借戰爭之機增強自己的影響。時至今日,汪澤仁還是按照他之前的想法在行動,在遠離帝國和聯邦本土的“易”星域引發大規模戰爭,給自己登上獨裁官寶座製造機會。
如果沒有發生聯邦軍入侵新萊茵和隨之而起的一系列叛亂事件,帝國當前的財政狀況供給中央艦隊進攻“易”行星並沒有什麼大問題。但是新萊茵一戰的損失巨大,不僅地面平民生命財產損失很多,而且包括“弓激波”在內的三個大型空間站被摧毀,已經嚴重影響了今年的財政預算,若再堅持對“易”行星發動大規模進攻,則會給國家和人民造成極爲沉重的負擔。
費施爾大膽地提醒:“閣下,雖然元老院已經做出決定,中央艦隊也已經在重新制訂進攻方案,可是您是有權力推遲進攻時間的。”
“你們是希望通過推遲進攻時間來緩解新萊茵戰役造成的財政壓力?那要我推遲多久?”
“最少半年,閣下。”施維林不假思索地說。
“最好是不打。”汪澤仁笑着說,“半年時間太長了,元老院等不了,中央艦隊也等不了。”
其實他自己也不想等。趁着現在聯邦軍十三艦隊神秘失蹤的機會,主動出擊“易”行星,必然給對手造成巨大壓力。當初,讓格斯帶領艦隊假扮海盜進入聯邦境內牽制對手,以給中央艦隊奪回“易”行星製造機會的進攻方案,正是汪澤仁提出的。現在,元老院不顧新萊茵行星的損失,繼續準備對“易”行星的進攻,也是符合汪澤仁的意願。
“閣下,如果這麼快就發起對‘易’行星的進攻,造成的負擔將是非常沉重的。”施維林堅持自己的意見,“今年的經濟形勢尚好。推遲六個月,既可讓新萊茵得到充分恢復,又可以積累更多的稅務收入,可爲明年財政預算案提供更大的空間。”
汪澤仁這才明白財務官的真實意圖。施維林在國家財政政策上是相當謹慎和保守的,自他擔任樞密院財政部長以來,包括元老院和樞密院在內的帝國政府,連續四年實現財政收支平衡之上略有盈餘。今年很可能會成爲施維林第五個實現政府財政收支平衡的財年。
但是明年二月份,元老院、國民議會、政治協調委員會將會舉行每年一度的聯席大會。無論是執政官汪澤仁還是整個樞密院的各部委長官,任期都將完結,由聯席大會通過新的樞密院組成人員。對於汪澤仁來說,經過在元老院內部的鬥爭與妥協,繼續連任執政官已經不是問題。
然而像施維林這種部長級官員,雖可以多次擔任,但卻絕不允許連續擔任。不管他政績多麼優秀,明年二月份過後,根據《行政組織法》,他就得把象徵帝國財務官的“金算盤”移交給別人。施維林建議將戰爭推遲六個月,就是意圖把艱難的戰爭財政問題拋給繼任者。
推斷出手下心理的汪澤仁,泛出得意的微笑,說:“施維林公,爲什麼不直接說你不想讓自己的職業生涯蒙羞呢?”
執政官的話簡直是一針見血,但帝國財務官卻平靜地說:“閣下,卑職確實有這種私心。請恕卑職直言,此次主動攻擊聯邦軍,戰爭規模恐怕難以受到限制,屆時國家財政必然無力支撐。卑職不才,難擔大任。”
汪澤仁收起笑臉,說:“那你不如直接辭職好了?”
“卑職若遞交辭呈,閣下會否批准?”施維林反問道。
汪澤仁笑了笑,說:“施維林公,爲了讓你能繼續留在樞密院,我甚至跟其他元老提議過更改行政組織法,允許部長連任。我怎麼捨得讓你辭職呢?”
“閣下都這樣說,卑職又何必做無果之舉?”
“那你們還來勸我?”
“因爲實在有必要讓經濟遠離戰爭一段時間。”施維林嚴肅地說,“新萊茵一戰新傷未治,便又興兵動武,於國於民皆不利。煩請閣下詳閱費施爾公與卑職呈上的報告,三思而行。”
費施爾也跟着說:“是的,閣下。新萊茵行星的情況遠超我們預料,不但有戰爭損失,更有總督府長期的腐敗虧空,堪比敵人破壞。”
汪澤仁猶豫了一下,終於說:“這樣吧,讓我仔細閱讀報告,明天再回復你們的意見。反正對‘易’星域的進攻也不是現在就開始。”
“是,閣下。”
“今天星期六,還要二公向我提交報告,實在麻煩了。你們可以回去了,明天我電話通知你們決定。”
費施爾馬上回答道:“閣下,此乃我等職責所在。我們告辭了。”
說完便跟施維林一起向執政官敬禮,然後轉身離開。
汪澤仁則起身目送手下消失在華麗寬大的門廊裡。但接下來,兩人提交的報告內容,卻讓他感到震驚和氣憤。
這份報告主要是說明,由樞密院財政部對新萊茵行星戰爭損失和總督府財政廳近四來的年財政收支進行審計的結果。其中後者出暴露出嚴重問題,顯示帝國政府對新萊茵行星的大部分財政撥款去向不明,地方稅務也出現巨大虧空,而且賬務上本身就發現許多明顯造假和自相矛盾的條目。其中僅新總督府的材料和工程費用就高達十五億金馬克,而總督府每年的公務招待費竟多達兩百億金馬克,逼近本次新萊茵戰役烈士撫卹金的總額……
汪澤仁這才明白費施爾爲什麼會說總督府長期的腐敗虧空堪比敵人破壞。聯想到聯邦軍逼近新萊茵時,總督亞當•克里斯滕森一干人等臨陣脫逃,國格人品氣節皆轟然辱沒,汪澤仁更是咬牙切齒,幾欲發作。
但是他轉念一想,卻突然發現了什麼,得意地笑了起來。
“奧托。”他通過通信系統大聲叫喚正在秘書室等候的助手奧托•貝特曼,“幫我預約最高監察官,我想跟他進行一次私人會面。”
“好的,閣下,我這就去安排。”貝特曼立即回答道。
結束通信後的汪澤仁顯出一副志在必得在模樣,得意地自言自語:“羅基老孃們,後天例會一定要讓你們見識我汪某人的厲害。”
(第二章 蟄伏的戰爭 完結,敬請期待 第三章 縹緲的星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