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格斯的有力配合,姜子鉞的計劃進行得相當成功,簡直近乎完美。當英仙星際聯邦國防軍第四艦隊司令官傑拉爾德•漢考克少將發覺中了對方調虎離山的計謀後,立即率艦隊返回到後勤補給船隊身邊。
但此時的後勤補給船隊連同各船上的物資已經變成四處飄散的太空垃圾。多達四百艘的補給船隊只有不到三十艘倖存下來。
悔恨交加的漢考克強令手下準備全力追擊敵人,以雪此仇。但是這一次,羅博和愛德華•曼德勒一起力諫,阻止了他喪失理智的命令。
不過,羅博和曼德勒在接下來的行動卻產生了分歧。羅博認爲第四艦隊雖然失去了後勤補給船隊,今後向帝國境內深入,必將難以爲繼,建議立即撤回行星埃及爾,接受了增援和新的補給船隊後再重新發起進攻。
“但這樣一來,我就前功盡棄了。”曼德勒對羅博的建議作出評價,“敵人不敢跟我們正面對決,說明我軍進攻方向上的兵力嚴重不足。倘若他們在新萊茵星域還有艦隊,爲什麼我們已經距離新萊茵只有一百光年了,卻還沒前來增援?所以,即使我軍失去了後勤補給船隊,但我們的兵力仍然超過他們,仍然可以攻入新萊茵星域。我認爲我們應該繼續深入敵境,攻擊新萊茵行星,完成我們的牽制任務。”
羅博馬上反問道:“曼德勒上校,你能保證我們的戰艦受傷能得到後勤補給船的修理,並且擁有足夠的配件?我們的食品供應和能量供應能源源不斷?”
“我們不是還有二十多艘補給船嗎?數量雖然很少,可要是時間充足的話,修理和維護這九百艘戰艦也還是可以的。至於你說的配件、食品和能源,既然敵人把他們摧毀了,我們爲什麼不能從敵人身上討回來呢?新萊茵行星雖然有點荒涼,可是所在的行星系統是新羅馬帝國重要的礦業基地,擁有數量衆多的貨船、太空軌道站、行星採礦基地……包括新萊茵行星本身,不都是我們可以獲取戰利品的目標嗎?”曼德勒說得很興奮,好像一個貪婪的海盜看到鉅額的財富。
“你是想讓我們像星際海盜那樣去劫掠平民?”羅博吃驚地問。
曼德勒卻以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告訴他:“在大多數新羅馬的子民眼中,我們不過是侵略者,而我們也視他們爲敵人。我們的行爲是戰爭中無可避免的,儘管在道德上落了下風,可對於我們目前的狀況,卻是相當地有幫助。”
接着,他向漢考克和羅博分析道:“剛纔的戰鬥中,敵人可是絞盡腦汁才把我們的後勤船隊幹掉。很顯然,他們就是想讓我們無法繼續維持進攻。但是,我們通過掠奪敵國的資源來維持進攻,必定出乎敵人的意料,給原本兵力處於劣勢的他們以沉重打擊。而且,長官,您不是說布隆伯格將軍要派出增援嗎?只要增援部隊一到,堅持下來的我們就更加銳不可當了。”
“雖然失去了大部分補給船,我們的處境必定會相當艱難,但是在困難條件下戰勝對,不正是我聯邦國防軍一直以來的優良傳統嗎?”
對方補充的這句話令羅博想起了自己的父親粟瑜。
當年粟瑜率領一幫從新羅馬帝國境內潰退的殘兵敗將,在士氣不振、隊伍混雜、兵力不足等諸多極端不利的條件下,仍然成功地擊潰了杜義敏率領的一萬艘帝國軍戰艦,實現逆天的“馬丘比丘”星域大會戰勝利。在羅博看來,相比父親當年面對的幾乎超乎想象的困難,現在僅僅失去了補給船隊,根本算不上什麼。
但是要去劫掠對方國民的財產充任自己的戰爭資源,卻是粟瑜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的。
曼德勒極具膽識的見解雖然無法說服羅博,但卻打動了富於進攻性的漢考克將軍。漢考克感興趣地說道:“這麼說來,我們是不應該這麼輕易就放棄的。”
“可是,長官,堅持下去我們真的得像海盜一樣去劫掠嗎?”羅博擔憂地問,“我們可是自由和民主國家的軍隊。我們不正是爲了讓新羅馬人民脫離專制獨裁而來的嗎?現在反而要洗劫他們?”
漢考克看了看羅博,說:“羅中校,你不要忘了,新萊茵行星附近的礦業基地可是敵人的國有財產,是元老院的私人公司,不屬於新羅馬人民。我們不是去搶劫平民的財產,是去爲他們討回公道,把他們從元老院的暴政下解救出來。”
羅博正欲進一步申辯,卻被漢考克示意收聲。
“好了,我就此決定。”漢考克做出了決定,“採納曼德勒上校的建議,再怎麼困難,也要繼續進攻新萊茵行星。大家分頭準備一下,儘可能搜尋補給船隊的殘骸,獲取有用的物資。同時派出偵察船偵察敵人的行蹤。然後我們佯裝後撤,迷惑敵人。時機一到,我們就殺回來,進軍新萊茵行星,實現對敵人主力的牽制。”
結束通信後,輪到羅博怒氣衝衝地接通了與曼德勒的通信,抱怨道:“曼德勒上校,你建議使我們都要淪爲罪犯。”
“中校,我不想跟你爭論道德問題。”曼德勒卻平靜地說,“我只想提醒你,既然總統和國會都已經一致同意向新羅馬帝國開戰,那麼這個國家和她的人民就是我們的敵人。”
“新羅馬帝國固然可惡,可是她的人民是無辜的。那些民衆應當享有開賦的人權,享有得到人道主義的對待和法律的尊重。我們的今後的行爲必定違反聯邦的法律,違反人類的普世道德。”羅博一副義憤填膺的神情。
“別提什麼人權了,羅中校。”曼德勒鄙夷地叫道,“‘人權’不過是個卑賤的**,誰都可以上。不管是白皮膚,還是黃皮膚的,或是黑皮膚的,也不管是民選總統,還是專制元老院,有了實力就可以摟着‘人權’上牀,讓它哇哇大叫。你怎麼也被它濃裝豔抹給迷住了呢?”
曼德勒繼續說道:“你認爲聯邦主動向新羅馬帝國開戰也有人權嗎?對人權最大的踐踏不是專制,而是戰爭!羅中校,你的祖先打仗不是還要講求‘師出有名’嗎?聯邦打着人權和民主的旗號向新羅馬帝國開戰,有尊重人權的意願嗎?有徵求人民的意見嗎?人民的權力不過由所謂的‘民選’議員‘被代表’了?”曼德勒一點也不像在勸說羅博接受自己的提議,倒像一位民主運動的領袖在向普羅大衆痛陳國政弊病。
“上校,我也不想跟你爭論這些政治話題。我們是聯邦的軍人,絕不應該幹出星際海盜的勾當!”羅博高聲迴應對方。
“你既然說我們是軍人,那麼我們就應該服從命令,爲了勝利,不擇手段。”曼德勒坦然地說,隨後便終止了通信,以便結束與羅博這種註定無果而終的爭論。
羅博滿懷憤怒坐回自己的指揮席上。後勤補給船隊被殲滅,讓許多人都變得瘋狂起來了,連原來頗有理智的愛德華•曼德勒也充滿了犯罪的狂熱。看來第四艦隊真得感謝那個想出消滅後勤補給船隊的帝國軍人,他讓第四艦隊陷入了破釜沉舟的死地,繼而使第四艦隊變成瘋狂的戰爭機器。
帝邊的大副斯卡蒂•提亞西這時說道:“長官,曼德勒上校說得沒錯。我們不應對帝國的人民懷有憐憫。”
羅博沒好氣地看了冷若冰霜的大副一眼,這個女人對自己的舊祖國充滿了敵意。羅博冷冷地說:“斯卡蒂,你恨你的祖國和她的人民?”
“新羅馬帝國殺害了我父親,我有什麼理由不恨它?”斯卡蒂不加思索地回答,“我也愛我的國家,但我的國家卻不愛我。”
她後面的話在羅博耳中,不僅顯得老套,而且相當幼稚,幼稚到無知的地步。
“國家不過是統治工具。”羅博用非常鄭重其事的口氣對斯卡蒂說,“你父親的敵人利用‘國家’這個工具矇蔽了人民,並且殺害了你的父親。”
“可是新羅馬帝國的邪惡不是人所共知的嗎?”斯卡蒂爲自己的認識做出無力的辯解。
“國家本身是沒有正義與邪惡之分的。我們要恨的不是國家本身,更不應該是組成國家的人民,而是利用國家幹着卑鄙勾當的人。”羅博像在教育同一戰線上的同志一樣告訴斯卡蒂,“所以你和我都沒有理由去恨新羅馬帝國和她的人民。”
對羅博的話,斯卡蒂感到非常不解和不滿,問道:“令尊不是也死於新羅馬帝國的刺客手上嗎?”
“不,他是被自己的國家殺死的!”羅博澄清道,“確切地說,是被同胞利用英仙星際聯邦這個工具殺死的。所以,我雖然和你有些相似,自己的父親都死於自己的祖國手中,可我不恨自己的國家和人民。相反,我一直爲我的國家和人民盡忠盡責,並且立下誓言,要爲她和人民清除掉那些奸險的陰謀家。”
羅博的話讓斯卡蒂沉默了,相比羅博那宏大志願,自己與新羅馬帝國爲敵的行爲倒顯得有些卑鄙可恥了。可叫她也像羅博那樣,投身於自己原本所屬的國家軍隊行列中,在成長中實現對自己國家的救贖,她完全做不到。她對新羅馬的認識已經根深蒂固,難有改觀。
羅博很快就察覺到斯卡蒂心裡的矛盾,就趕緊說:“其實我們是一樣的,你現在也是一名英仙星際聯邦的公民,你的祖國就是英仙星際聯邦。你要盡忠的對象不再是你眼中邪惡的元老院,而是自由和民主的星際聯邦。”
這才讓斯卡蒂感到釋然,對於她這種外來移民,就需要這種認同感和歸屬感。斯卡蒂不願再面對沉重的話題,轉而說道:“長官,您也沒必要把敵國人民看得那麼重,我們所要做的就是完成軍人的職責。”
“先父生前教導我:‘戰爭是沒有正義的,可是既然我們生而爲人,就有責任避免正義在戰爭中淪落。’所以,我非常不認同曼德勒上校的提議。”
“可是司令官已經做出決定,我們難道要抗命嗎?”
“我們只能在我們的職權範圍內避免犯罪行爲的發生。”羅博無奈地回答。這時,他終於能夠感受到父親粟瑜當年作爲分艦隊指揮官,隨同大軍深入新羅馬境內時的心情了。當時的父親也是極力反對進攻新羅馬,可是最終也只能無可奈何地執行戰鬥命令。
成功地摧毀了對手的後勤補給船隊,並確認了對手開始撤退後,格斯和姜子鉞便帶領各自的艦隊全速撤退,連續飛越一百多光年的宇宙空間,返回到了小行星瓦礫。這一次戰鬥,帝國軍的損失微乎其微,卻端掉了對方几乎全部的後勤補給船,使其陷入進退維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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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了瓦礫小行星,來自伊謝爾倫行星的通報艦也剛好送達了中央艦隊司令官博格道夫元帥的新指示。博格道夫要求他們停止向聯邦境內進攻,退回新萊茵行星全力防守。
“元帥有沒有說派出援軍?”姜子鉞關切地向通報指示的格斯發出詢問。以他們這個“哈拉爾迪”艦隊當前的力量,要擋住聯邦軍可能對新萊茵發起的攻擊,是相當不足夠的。
“他沒說。我估計是不會有援軍了。”格斯顯得有些失望,“元帥只盯着伊謝爾倫、新拜占庭和阿非利加這些行星。現在我們的總體兵力也不是很夠,必要時我想他會毫不猶豫地放棄新萊茵的。即使是執政官汪澤仁閣下,都有這個意思。”
“不過,沒有援軍也沒有關係嘛。”蘿塔•斯陶德特樂觀地說,“把敵人的後勤補給船隊摧毀了,敵人不是已經撤退了嗎?”
“不要太樂觀了,蘿塔。”姜子鉞冷靜地說,“要是換作我是敵人的指揮官,我纔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呢。我們已經暴露了弱點,連續的幾次戰鬥,敵人肯定獲知我們在新萊茵行星方向兵力相當不足。如果趁勢強攻進來,我們是很難應付的。”
“但你又不是敵人,敵人也不是你。”蘿塔高興地說。
“蘿塔,你們家的男人要是成爲我們的敵人,我們新羅馬就得改朝換代了。”格斯又開起玩笑了,“不管怎麼說,我們的軍事行動也算是取得了相當的成功,數據上敵我損失是接近二比一。大家聚一下,喝兩杯怎麼樣?”
“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主意了。”蘿塔興奮地叫道。
姜子鉞雖然沒有什麼表示,但也同意了。畢竟勝利讓他也感到了輕鬆。
隱匿在瓦礫周圍小行星帶中“哈拉爾迪”艦隊剩餘的六百餘艘戰艦和近三百艘後勤補給船,總共四萬多名官兵,抓緊時間輪流休息,修理戰艦,維護機器,補充物資,準備隨時投入保衛二十五光年之外的行星新萊茵的戰鬥中。
他們的三位指揮官趁着空餘時間聚到了地下基地的酒吧,碰上了面。
這裡是軍營中的酒吧,不像伊謝爾倫行星新巴黎的獅虎俱樂部充滿了嘈雜的搖滾樂和縱情狂歡的男女,一切者顯得井然有序,安逸休閒。酒吧里正播放着輕柔的古典音樂,休整中的官兵們有的在舞池中跳交誼舞,有的圍着桌子喝飲料、打牌、聊天,也有的在康樂區打檯球、玩電玩、看電影。
格斯和蘿塔都要了一杯專供軍隊的低度紅酒。
這種紅酒由阿非利加行星葡萄酒行會專門爲軍隊量身打造,口感很好,但所含酒精只有四度。在軍隊中,只有這種酒是被允許飲用的。
“來一杯,怎麼樣,大情人?”格斯端着酒杯笑着對姜子鉞說。
“不要老是取笑我了,格斯。”姜子鉞反感地說,然後對吧檯後面的服務生說:“請給我杯水。”
“長官,您要什麼水?白開水?太空水?還是新萊茵行星的雪山礦泉水?”服務生問道。
“就要礦泉水吧。”
格斯又笑道:“滴酒不沾了?難道現在就準備做模範丈夫了嗎?”
“格斯,你又來了。”
“他被酒嚇怕了。”蘿塔一邊品着酒,一邊說道。
姜子鉞看了看身邊曾主動躺到自己身邊的女人,沒好氣地說:“我被酒和女人都嚇怕了。”
“這可不好,男人可以沒酒,但不能沒有女人啊。”格斯發出憐憫的感慨。
“別老是談這些無聊的話題了。”姜子鉞急忙轉移話題,“說說我們今後怎麼防守新萊茵吧。”
這時,姜子鉞的大副約瑟夫•迪特里希上尉走過來,對他們說:“對不起,長官,我能請蘿塔•斯陶德特上尉跳舞嗎?”說完,他即微笑着稍微鞠躬,向蘿塔伸出右手,展示出一個紳士的邀舞動作。
“當然可以。”蘿塔高興地應允,伸出右手搭在迪特里希手上。然後扭頭朝姜子鉞擠眉弄眼,得意地說道:“子鉞,你還不知道吧,約瑟夫可是潛藏在你身邊的大情敵哦。”
姜子鉞吃驚地盯着平時頗爲嚴肅的大副迪特里希。
迪特里希卻平靜地對姜子鉞說:“長官,戰場上我絕對不敢與你爲敵,可是情場上,我不會輸給你。”
格斯馬上狠狠地拍了姜子鉞的光頭,笑着說:“哈哈,被手下端了後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