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裡逃生後,再一次的相見,充滿了欣喜,更加浪漫,更加珍貴。
羅博向陳維茵送上了玫瑰花,然後帶着她在青年鎮的湖邊散步,一起野餐,一起看夕陽。
陳維茵在青年鎮過着學者的田園生活,而羅博此時也有了閒雲野鶴般的感覺。
以至於陳維茵不得不發出這樣的感嘆:“有時候我在想,要是沒有這場戰爭,那該多好啊。”
羅博卻明白無誤地告訴她:“那我們就不可能認識了。”
“我倒還真是希望沒有認識你。”陳維茵滿不在乎地說,“因爲認識你,我的人生被無情地改變了。”
羅博笑了笑,得意地說:“你我相識,是命中注的。”
“假如有一天,我還是不得不離開‘安德洛墨達’行星,離開你忠誠的英仙星際聯邦,回到新羅馬帝國,你會怎麼想?”陳維茵口氣認真嚴肅。因爲之前,羅博的母親羅趙冰,已經告知,她名列戰俘交換清單之上。新羅馬帝國方面在初步的談判中,已經明確表示要換回宋曉瑜,必須連帶釋放早期落入聯邦手中探索“易”星際行星的科學家。
“我會征服新羅馬帝國,然後找到你。”羅博不假思索地回答。
其實他也知道陳維茵將和烏爾夫•伯恩斯坦、米婭•弗羅貝爾兩位帝國科學家一起,作爲重要戰俘被交換回新羅馬帝國。
“征服?”陳維茵發出疑問。
“是的。”羅博點點頭,“不過,現在你不是實實在在地在我身邊嗎?所以,新羅馬帝國應該感到慶幸。”
儘管陳維茵並不知道,在剛過去不久的戰役中,羅博就差點死在“喜瑪拉雅”恆星的狂暴光斑當中,但她還是感受到羅博故作輕鬆的姿態。
當然,羅博也差點就成爲他口中的“新羅馬帝國的征服者”,只是被姜子鉞那神來一招給破壞了。
“我堅信自己一定能成功。”雖然屢遭挫折,可羅博仍然信心十足。
“征服新羅馬帝國?”
“是的。只要我還活着,這就是我人生中必須達成的目標之一。”
“這麼說來,你還有別的重大目標了?”
“是的。征服新羅馬帝國,然後統一英仙旋臂星際的人類世界!” 羅博說話的同時,遠眺着遠方的天際,彷彿看來了他那無比宏大的未來。“那時就可以天下太平了,不會有戰爭,不會有家破人亡,不會妻離子散。我們也可以安享晚年了。”
陳維茵看着眼前充滿豪情壯志的男人。跟姜子鉞那專注於職業和當下的普通人心態不同,身世顯赫的羅博有着明確的宏圖大計,有着平定天下的胸懷。這樣的男人確實令她有着特別的感受。
只是,羅博之於聯邦的影響,卻遠不如姜子鉞之於帝國的作用。若沒有羅博的世家背景,沒有母親羅趙冰那超乎凡人的智慧和無所不用的手段,羅博根本不可能有其今日,更難以與對手相提並論。陳維茵對這一點,還是認識深刻的。
所以,對羅博的豪言壯語,她不再作言語。
西諺有云:男人通過征服世界而征服女人。然而,羅博,還沒有徵服世界。
於是,她反而更加珍惜當下之刻,暫時遠離戰爭,遠離塵囂,默默地享受這難得的相聚。
但她很明白,圍繞在自己和周圍這些男人的世界,卻越來越紛繁和得雜。
一系列的戰爭善後工作還在進行當中,英仙星際聯邦國會就啓動了對聯邦總統宋庭榮的彈劾議案。不過,就如羅趙冰之前對羅博所說的,在衆議院首輪表決中,十多名自由與民 主聯盟和二十餘名中間黨派、無黨派議員投了反對票。議案未能達到超過半數的贊成票而被否決,從而使得宋庭榮有驚無險地度過執政以來第一個信任危機。
隨後,羅趙冰所說的交易順利進行,羅博獲得第三枚“自由之星”勳章、總統嘉獎令、國會嘉獎令、聯邦勇氣獎章、國防突擊勳章。幾乎所有媒體都在傳頌他在剛剛過去的“埃癸斯”星域會戰中殲滅敵人後勤補給艦隊、孤軍深入佔領“米德嘉德”行星等一系列功績。
作爲對抗新羅馬帝國宣揚神一樣的姜子鉞,羅博也被英仙星際聯邦當作人類英雄大加包裝和吹捧。儘管熟知內幕的人對此深感不滿甚至心生嫉妒,但卻也只能默不作聲,因爲他們心中也十分清楚,聯邦的勝利是建立在運氣與大後方遭受重大損失的基礎之上的。
尤其是總統宋庭榮,雖然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認羅博,這個可能的未來女婿,確實在無意中挽救了他的政治生命,讓他得以轉移民衆的注意力,繼續統治聯邦。
在給羅博授勳後,宋庭榮任命了羅博爲全權特命大使史景升上將的副手,赴“太極”行星新上海市與新羅馬帝國展開談判。
典禮結束後,宋庭榮把羅博叫到辦公室裡,單獨會談。
“有李敬先等人作爲籌碼,換回曉瑜問題不大。”宋庭榮自信地對羅博說道,但接下來的口氣卻相當憂慮,“可是回來後,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向她解釋。”
“我聽說不是您派人幫她離開‘安德洛墨達’的。”羅博迴應道。
“是的。戴雨農報告說是以前在‘阿非利加’行星發動起義的新羅馬武裝份子綁架了曉瑜。說是爲了報復‘阿非利加’會戰時我軍援助不利。”
羅博卻對*****的說法表示懷疑。
“我認爲這個原因解釋不通。當時帝國軍都已經控制住‘安德洛墨達’周圍的空域,還把宋曉瑜往外送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讓她落入帝國軍手裡。以曉瑜的身份,帝國軍必定是待之以禮,那些‘阿非利加’的叛亂份子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帝國的赦免?我更加相信,綁架曉瑜的是帝國潛入我方的間諜所爲。我方的間諜都能滲透到敵人艦隊旗艦進行破壞,以敵人的實力,派出人手來到‘安德洛墨達’行動並不是難事。加上曉瑜向來喜歡自由自在,不願意被安全程序束縛……”
“事實上……”宋庭榮打斷了他的推斷,顯露着迷惑的神情對羅博解釋道:“事實上,‘埃葵斯’星域會戰中,敵方旗艦大爆炸的事不是我們的人乾的。或者說,我能控制到的所有部門都已經確認,沒有人滲透到敵方旗艦並進行破壞。”
“什麼?!”羅博的口氣和表情都是相當驚諤。
“根據我們掌握的所有情報來分析,帝國軍數艘旗艦的無故爆炸,只能歸功於有別於我們、新羅馬帝國之外的第三方力量。而且很顯然,這股力量是非常強大的,並且希望我們能獲得對帝國的優勢。”
“這麼說來,這股力量對我們還是有利的?”羅博雖是疑問,但他的語氣卻表明他對宋庭榮的話有所懷疑。
宋庭榮點點頭,說:“至少目前的分析來看,應該是這樣。”
“可是,如果將他們與綁架曉瑜的事情聯繫起來呢?”
“你的意思是懷疑他們綁架曉瑜?”
“是的。綁架宋曉瑜,好換回李敬先。”
“不不。”宋庭榮卻對羅博連連擺手,說:
“首先,時間上,曉瑜是在李敬先被俘前就落入姜子鉞與‘鄭和’艦隊手裡;其次,只要對我聯邦的政治制度稍有了解的人就應該很清楚,綁架曉瑜並不能對我和整個聯邦構成什麼實質性的威脅;還有,*****發現綁架者的是前‘阿非利加’行星叛亂分子的證據非常確鑿。”
“可是我們也不能確定那些叛亂分子不受這個第三方力量的控制。”羅博仍然堅持自己的想法。
宋庭榮沒有馬上回應羅博的話,略加猶豫之後,才說:“實際上,在‘阿非利加’星域會戰前,當地的反帝國勢力並不是我們扶植的。包括當時叛亂的領導人柴桑玲、吳丹青,在這場會戰之前都沒有跟我們有過任何的聯繫。當他們趁許鴻釗將軍的艦隊抵達‘阿非利加’行星的機會發動武裝暴動時,我們的情報系統裡還沒有錄入他們的資料。”
“可是衆所周知,他們也是使用了金銅鑼集團生產的武器裝備推翻‘阿非利加’行星總督府的。”
“對帝國境內反帝國武裝的物資援助,是通過‘太極’行星的黑市流轉的。所以,無論是金銅鑼集團、還是聯邦政府,都無法掌握每一單軍火交易的所有細節,許多武器裝備的具體流向,我們並不清楚。也正是基於這個原因,我們對帝國境內反帝國武裝的軍火援助只限於星際陸戰隊單兵裝備。”
宋庭榮雖然擔任英仙星際聯邦總統時間不長,可是對聯邦過往的政策還是瞭解得非常清楚的。
“這麼說來,‘太極’行星的地方自治當局變得很可疑了?”羅博的思維很敏捷。
不過,對於在高度集權的單一制新羅馬帝國中,享有很大自治權力的“太極”行星市長聯盟,人們向來抱有強烈的懷疑態度。
回顧過去三百餘年,新羅馬帝國的崛起和擴張一直是依靠武力和強權。從統一“新拜占庭”到征服“阿非利加”,無不是鉅艦大炮主義的勝利。唯獨對“太極”行星,新羅馬帝國居然是在佔據壓倒性優勢的情況下主動議和,並建立起“一國兩制”式的中央與地方關係。
新羅馬帝國與“太極”行星這段奇怪“婚姻”的歷史緣由至今仍然衆說紛紜。但作爲整個英仙旋臂星際最爲自由和開放的經濟體,“太極”行星無疑是帝國與聯邦隱蔽戰線的主戰場。而其本身的統治機構,實權在握的市長聯盟,完全具有在帝國與聯邦爭霸中分一杯羹的壯心與實力。
因此,羅博對“太極”行星當局的懷疑並不具什麼新意。宋庭榮對他這種說法也似乎早有預料,搖了搖頭說道:“*****抓到了一個叫崔英子的女人,供認自己是綁架曉瑜的聯絡人。我們懷疑她是‘太極’行星治安局的人,可是我們缺乏證據,而且從她身上也沒能找到更多幕後的線索。”
“看來,這個第三方力量藏得很深哪。說不定帝國方面在調查他們旗艦爆炸的過程中,也會得出第三方力量的結論,並且懷疑到‘太極’行星當局的頭上。”羅博對自己的猜測顯得相當自信。
“那他們一定會感到十分緊張。能夠輕易毀滅三艘超級戰列艦的力量,可是遠超令尊當年的威脅啊。”
“先父當年對帝國都是光明正大的戰鬥,堂堂正正地在戰爭規則下擊敗帝國,根本就不屑搞這種綁架、暗殺的卑鄙手段。”羅博的口氣充滿了自豪和光榮。
“粟瑜將軍的偉岸,乃至敵人都敬服,可謂千古名宿。”在可能的未來女婿面前,宋庭榮也毫不吝惜自己的讚譽辭藻。
見到宋庭榮有些反常的討好,羅博也察覺到了什麼,於是他親熱地問:“宋叔叔,您特意把我叫到辦公室來,不單單是爲了稱讚先父吧?”
“當然,羅博。”宋庭榮笑着說,“除了剛纔跟你說的這些,我有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問你:戰俘交換談判,接回曉瑜後,你有什麼規劃嗎?”
“有。”羅博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將上呈我的報告,希望我能調任到國防軍參謀長聯席會議工作,開啓我軍技戰術與艦船裝備的新一輪變革,推動我軍積蓄力量,迎接新羅馬帝國的新挑戰。”
“很好。”宋庭榮以讚許的態度點頭稱道,但他對羅博的宏圖大志似乎沒多大興趣,而是關注地問:“那個人方面呢?”
這種提問實際上顯得相當直白,換作任何正常人在這時這裡都能明白宋庭榮所要的答案,尤其他之前已經明確說出“接回曉瑜後”的話。
“帝國的威脅仍然巨大,聯邦的安全仍然危險。我,羅博既是名將之後,又是豪門繼子,自認國之棟樑,人民衛士。所以現在下定決心,帝國不滅,聯邦不寧,決不考慮個人!”
從頭到尾,一字一句,羅博都表現得極爲莊重嚴肅。隨後,他還特意向宋庭榮——這個可能的未來嶽仗強調道:
“宋叔叔,這兩年馳騁星海、縱橫沙場、穿越生死,使我變得成熟了,也更加堅定了我的決心:國家大義、人民安寧之前,我個人生活決不計較。”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宋庭榮感到失望和不滿。但他的神情卻充滿了欣喜和讚賞,拍拍羅博寬厚的臂膀,說:“我感到很欣慰,國防軍能有你這樣的青年才俊,真是我聯邦之幸、人民之福啊!”
接下來,兩人就只剩下禮節性的談話。當然也因此,談話持續的時間也就不長,羅博很快就走出了總統府。
羅博很清楚,宋庭榮期望他能承諾迎娶歸來的宋曉瑜,但是他卻以國家大義的借婉拒了。所以,宋庭榮必是十分失望甚至不滿。不過,只有羅博自己才知道,對總統的一堆堂而皇之的理由不過是一種計謀,連母親也沒被告知的人生大計。
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這兩年馳騁星海、縱橫沙場、穿越生死,使我變得成熟了”。
離開總統府後,羅博便趕往聯邦國家公墓。“埃癸斯”星域大會戰陣亡將士集體葬禮還未舉行,但他必須第一時間向新樹立的一塊墓碑獻上花圈。
巨大的潔白四芒星狀墓碑,屹立在“安德洛墨達”行星聯邦國家公墓裡一處小高地上。墓碑上雕刻的姓名均屬於犧牲在“羅博”特遣艦隊遠征新羅馬帝國境內的烈士。這座紀念性質的墓碑還沒有正式名稱,也還沒有舉行正式的揭碑儀式。
因爲與羅趙冰達成交易,要對羅博在“喜瑪拉雅”恆星附近一戰的慘敗進行掩飾,聯邦總統宋庭榮和他的政府,均不對這塊紀念墓碑作公開處理。國防軍和國家公墓管理處短期內不會爲這塊墓碑舉行任何公開儀式。前來公墓祭奠的人當中很少有知道這塊墓碑的意義。不過,熟知內情的人,在提到這塊墓碑時,卻有一個特別的指稱——“羅博的墓碑”。
身着象牙白海軍禮服的羅博,莊重地將巨大的花圈放置在墓碑基座上,舉手敬禮,久久沒有放下。
墓碑上的人都是因羅博而死。如果沒有他的剛愎自用和冒失激進,他們都能榮歸故里與親人團聚,但現在卻都昇天入地,陰陽兩隔,甚至屍首都被恆星熱流熔融。
一將功成萬骨枯。可自己功未成,追隨的忠骨卻都被燒爲灰燼。
“我的將士們,這是爲你們立的墓碑,也是我羅博的墓碑!”羅博激動地對着墓碑說道,彷彿面前就是那曾經列隊受閱的特遺艦隊官兵,“下次我再來見你們,一定帶着對新羅馬帝國的全面勝利。”
這是羅博參軍入伍後,遭受的最大失敗。所以,面對這座墓碑,他難以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