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 太陽的殺伐

迪戈•加託不單單是一位忠於以汪澤仁爲守的改革派元老的技術官僚,勸說汪澤仁趁機發動政變上位的行爲已經表明,他更是一位極具野心的陰謀家。

在加託看來,一向英明果斷的執政官汪澤仁此時卻陷入仁義的泥沼而不能自拔,坐失良機,實在遺憾。儘管他自己也很清楚,到目前爲止還不完全瞭解汪澤仁這個領袖,可他還是對汪澤仁拒絕起事的建議感到失望。

當然,令他失望的事還不止一樁。加託準備與英仙星際聯邦國防軍交涉而精心設計的外交辭令還來不及表現。正當加託準備派出通報艦前去與聯邦國防軍艦隊談判時,一艘隸屬“鄭和”艦隊的帝國軍無人通報艦突然破空而來,在“新拜占庭”行星的同步軌道上發出了反擊的通報。

當此之時,從銀道面上方俯看戰局:

遠征新羅馬帝國心臟地帶的英仙星際聯邦國防軍“羅博”特遣艦隊,背靠恆星“喜馬拉雅”,斜對着近三十天文單位之外的行星“新拜占庭”,而其十點鐘方向約一個天文單位處便是巨行星“海倫”。

這樣,羅博上校和他的特遣艦隊造就了一個星際戰爭時代的“圍城”態勢。他隨時可以對“新拜占庭”行星發動遠程炮擊,又可利用“喜馬拉雅”恆星和“海倫”巨行星掩護側後。

適當的天時,適當的地利,加上適當的陣形,讓對手——擅長以少勝多和出奇制勝的姜子鉞難以從容發動招牌戰術,空間風暴。從而使得羅博能夠順利威脅“新拜占庭”,並將達成自己的軍事與政治目標。

人類標準時間2920年5月6日,二十一時三十二分許,距離羅博上校發出的“最後通牒”只剩下不到一小時時間。

新羅馬帝國最重要的太陽,順時針緩慢自轉的“喜馬拉雅”恆星,在“羅博”特遣艦隊無法直接觀察到的另一半球赤道處,突然閃現出一片眩目的亮光。

一場規模宏大的耀斑迅猛爆發。

等量上百個地球質量的高能高熱物質瞬間噴發進太空,在恆星自轉產生的慣性脅迫下,以拋物線軌跡被甩向日冕層頂部。

就在這轉瞬即逝的時機上,近千艘巡洋艦幾乎同時改出超光速,出現在恆星拋出物質與日冕層頂部相切的外部空間。

“‘阿庫別瑞大炮’,發射!”

充滿太陽導致的干擾雜音的激光通信迴路裡,傳來了姜子鉞激昂的命令。當然,這只是指揮官面對勝利時感性的歡呼。

計算機精確控制和有效協調下的各艘戰艦,早就按步就班自動擊發了“阿庫別瑞”引擎。

近千股巨量的接近光速的氫粒子團與反氫粒子團相交湮滅,迅速壓縮空間,繼而形成大面積的空間波動,將恰好經過的太陽拋射物捲入其中,帶出入超光速。

挾裹着質量極大的高能高熱物質的“空間風暴”,瞬間穿過了“喜馬拉雅”恆星與“海倫”行星之間,不到一個天文單位距離的“狹小”空間,以“阿庫別瑞”四級速度,也即五千萬倍光速的等效速度,掃過“羅博”特遣艦隊的前方。

受制於恆星的結構和重力影響以及拋射物質運動軌跡,“鄭和”艦隊從這個位置發起的“空間風暴”並不能直接吹襲“羅博”特遣艦隊。但近千艘巡洋艦以寬大陣形發動的“空間風暴”產生的潮汐力半徑卻十分巨大,使得“空間風暴”外圍,特別是朝向太陽的內側更是帶動比直接捲入空間風暴更大量的拋射物質。

所以,當帝國軍發起的“空間風暴”從“羅博”特遣艦隊的陣前掠過後,其靠近太陽的外圍因空間收縮而帶動的速度較慢,但質量卻更大的太陽拋射物迅速淹沒了整個艦隊。

猶如一股巨浪拍散海灘上的細小碎石堆。

陣形規整的“羅博”特遣艦隊,瞬間被“空間風暴”外側強勁的潮汐力捲走,繼而在光與熱當中分崩離析、灰飛煙滅。

太陽的殺伐是任何人造物質都難以抵擋的。

僅靠單層電磁防護罩和薄弱的裝甲防護的巡洋艦,在上億攝氏度的高溫高熱和高速的太陽噴射物中,迅速被點燃、爆炸,很快上面的一切,無論人還是機器就分解成原子狀態。

聯邦國防軍龐大的戰列艦,也在這場熱浪中不斷翻滾,燃燒。好在擁有的多層電磁防護罩和多層間隔陶瓷合金裝甲,勉強保護了戰艦核心部位,使裡面的人和設備不至於完全損毀。

短短兩到三秒後,被“空間風暴”改變了方向的太陽噴射物質大潮便消失殆盡,同時也把曾經不可一世的“羅博”特遣艦隊拍進地獄。

英仙星際聯邦超過一千艘的巡洋艦熔化得一乾二淨,近兩百艘戰列艦也被吹散到數十到數百天文單位之外,並且也已經被燃燒得殘破不堪。

“這就是‘滅星者’的威力嗎?”

“欽天監”404號上,有幸親自參與並目睹這一人類戰爭史上空前的,直接以恆星大耀斑當作武器殲滅敵人創舉的蔡莉莉博士,不禁發出驚歎。

經此一役,“鄭和”艦隊的官兵對他們的指揮官的敬仰,更是上升到無以復加的程度。但是姜子鉞面對手下的尊崇與讚譽,卻顯得相當平靜。他在通信系統裡平淡地說道:

“回想你們在軍校裡學的戰史,早在地球時代,水淹敵軍、炮轟冰湖這些的戰術,已經是不勝枚舉。今天我們大家一起成就這一場‘太陽的殺伐’,就是對古代利用大自然殲敵作戰的軍事智慧的繼承與發揚。”

他的語氣也逐漸得激動和高亢,“我要感謝你們,高度的協同與配合,無與倫比的精確執行,造就我們奇蹟一般的勝利!向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報捷,爲我們的勝利歡呼!VENI,VIDI,VICI.”

“VENI,VIDI,VICI.”

“鄭和”艦隊上下一片歡騰。

歡呼聲中,“齊格飛”號艦隊呂迪格•納茨默爾冷靜地提出建議:“長官,我們要派出偵察船追蹤敵人的殘餘和後勤補給艦隊嗎?”

“那就派出無人偵察船吧。不過我們已經不需要對他們進行追擊了,網開一面,他們也不一定能活着回到‘埃癸斯’。”

姜子鉞語氣充滿了自信與滿足。一天前還在爲保衛“新拜占庭”而絞盡腦汁,如今終於以零傷亡而殲滅敵人,實在是大快人心。

隨後,他切換對全艦隊的公共通信,高聲叫道:

“弟兄們,現在是凱旋時刻!”

太陽的殺伐。

零傷亡。

殲滅戰。

勝利。

姜子鉞。

萬歲。

VENI,VIDI,VICI.

……

捷報傳來後,整個“新拜占庭”行星暴發出空前的喜悅和歡慶浪潮。

元老們從長城山脈底下的掩蔽所裡走出來接受欣喜的人民道賀。帝國樞密院裡,執政官汪澤仁緊繃的神情終於得到舒展,他非常開心地對帝國宣達官迪戈•加託說道:

“加託公,看來我們之前的擔憂都是多餘的。”

“閣下,勝利屬於您,屬於姜子鉞和‘鄭和’艦隊全體指戰員,屬於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加託興奮地叫道。

“看來,我們要再舉行一次嘉獎典禮,一次真正的嘉獎典禮!”汪澤仁高興地說。

遊擊了近半年,縱橫了幾乎整個英仙旋臂星際的人類世界,姜子鉞率領“鄭和”艦隊,以不可思議而完美無暇的創新戰術,完成了戰役終曲。

當確認了敵人已經無力反擊後,他滿懷感激和喜悅之情地邀請蔡莉莉博士和“欽天監”404號返航時,卻被對方婉拒。

“上校,我必須率隊靠近‘喜馬拉雅’,進行後續的觀察。對這場勝利的代價,我內心仍然充滿了擔憂。”

蔡莉莉雖然也顯得高興,但是晶瑩的雙眸裡卻閃爍着不安的光芒。

“蔡博士,您可是這場勝利最大的功臣。”姜子鉞以一種充滿尊敬的口氣說道,“沒有您的及時出現和指點,就沒有這場完美的勝利。我非常感謝您。”

“謝謝,姜指揮官。”蔡莉莉儘量讓自己的口氣顯得平淡。

眼前的光頭男子,長相併不是太出衆,可卻充滿了“魔力”——巧用宇宙威力的智慧。

“對您的盡忠恪守,我表示由衷的敬意。蔡莉莉博士,希望在不久的慶功宴會上,能與您舉杯暢飲。”

姜子鉞倒是相當激動。他已經很久沒有表現得如此開心和興奮了。

這一點,參與此次公開通信的手下也明顯感受到。

“我相信我們能趕上慶功宴的,姜上校。”

“那我就充滿期待了。”姜子鉞說完便舉手敬禮。

立體成像上,嬌美的蔡莉莉朝回以迷人的微笑,並投以欣賞的目光。

精誠合作的雙方就此分開。姜子鉞帶領“鄭和”艦隊向“新拜占庭”行星返航,蔡莉莉則與“欽天監”404號飛向恆星“喜馬拉雅”。

“長官居然被拒絕了。”

返航的路上,趁着姜子鉞回房休息,“齊格飛”號艦橋裡,大副本傑明•阿爾弗雷克中尉開始拿姜子鉞開玩笑。

“呵呵,大情聖,你這可搞錯了。”唐星雲趕緊糾正同僚,“蔡博士可是另約時間,難道你就沒聽出來嗎?”

“能看到長官對美女充滿期待,我內心也感到放心。”阿比吉•庫曼弗爾也跟着說道。

“蔡博士說她能趕上慶功宴。也許說不定不久將來的慶功宴上,我們能看到意想不到的火花。”唐星雲叫道,並充滿自信地被充:“愛情的火花!”

“要打賭嗎?”拉爾夫•特克馬上問道。

“只有軍官才能開盤。”傑利•莫里斯說。

“我來開盤。”阿爾弗雷克當仁不讓地叫道。

“我賭兩百金馬克,長官和蔡博士不會有什麼火花。”徐奎山少尉突然開口。

“這麼肯定?!”唐星雲十分驚訝。

“別把我們的長官看成跟你們一樣濫情。”艦長呂迪格•納茨默爾上尉嚴肅地說,但接着卻興趣十足地說:“既然徐少尉下的賭注這麼大,我也跟一百金馬克。”

“鄭和”艦隊返回“新拜占庭”行星的附近的空域之後,並未鬆懈。他們仍然保持着最高級別的戰鬥戒備。直到一週後,遠航的“愷撒”分艦隊趕回來接防,姜子鉞才下令進行休整。

至此,這場幾乎波及英仙星際聯邦和新羅馬帝國全境的廣大戰役落下帷幕。

原本雄心勃勃的新羅馬帝國遭到全面挫敗,不僅“埃癸斯”行星沒有打下來,星際行星“易”更是得而復失,還賠上了中央艦隊強大的主力,與聯邦的兵力對比更落到危險的劣勢。

唯一讓元老院可以對外挽回些顏面的只有邊境艦隊“漢武大帝”作戰計劃的完美勝利,“鄭和”艦隊以戰鬥零傷亡獲得一系列敵後游擊戰大捷,更及時回防,以超乎想像的攻擊摧毀了反攻入侵“新拜占庭”行星的聯邦艦隊。於是,無論是改革派還是保守派,都不遺力地吹捧姜子鉞和他的“鄭和”艦隊。

帝國宣達官迪戈•加託,在新召開的新聞分佈會上重新補充了之前的陳述:

漢武雄才,鄭和英武。

子鉞智勇,將士羣力。

巡幸中庭,懷攬公主;

終結傳奇,扣問上帝。

縱橫馳騁,回防帝都,

太陽殺伐,保民滅敵。

奇謀異術,曠絕宇宙,

記功論勳,千古屹立。

6月18日,在“新拜占庭”行星“寒山”醫院,進行重力適應性恢復治療一個月後,“鄭和”艦隊全體人員在人民廣場上,接受執政官汪澤仁率領元老院、帝國樞密院、帝國國民議會、帝國政治協調委員會全體官僚的檢閱。

這場迎接將士凱旋的隆重慶典最後,便是壓軸戲,新羅馬帝國向來的授勳儀式。

“鄭和”艦隊所有官兵都獲得不同等級的功勳和嘉獎。汪澤仁親自將“鑽石寶劍橡葉黃金愷撒”勳章佩帶到姜子鉞胸前。這是他第四次真正獲得“黃金愷撒”勳章,而同期獲此勳章的還有艦隊裡十一名在這次敵後大奔襲中貢獻巨大的官兵。

掩蓋在典禮炮聲與掌聲當中的是新羅馬帝國中央艦隊“君士坦丁”、“阿提拉”、“亞歷山大”三個分艦隊的覆滅。連同中央艦隊總司令帝國元帥弗雷德里加•萊尼•馮•巴登布羅克在內,超過十五萬將士陣亡和失蹤。另外近十萬將兵則淪爲聯邦俘虜,其中尤爲突出的就是元老李仲坤的兒子,大名鼎鼎的帝國“太•子•黨•黨•魁”李敬先中將。

在“埃癸斯”星域會戰中,帝國軍中央艦隊損失了所有後勤補給艦隻,近五千艘戰艦,其中超過半數爲戰列艦。除了“毛•澤•東”分艦隊,最後歸隊的只有不到一千艘戰列艦和一千四百多艘巡洋艦。

“三頭狗”作戰完全淪爲竹籃打水——兩頭空,反倒成就了英仙星際聯邦一箭三雕的完美防守反擊。是役成爲自2890年以來新羅馬帝國最大的敗仗。經此一戰,帝國軍在役兵力僅剩中央艦隊“查理曼”和新組建的“愷撒”兩個分艦隊,以及邊境艦隊尚爲完好,幾乎已經無力應付對手的大規模入侵。

面對危如累卵的形勢,汪澤仁與衆元老倍感壓力。不過,好在英仙聯邦方面透過在“太極”行星的聯絡管道,提出了一個令人略感輕鬆的和平提議。這讓帝國元老院看到了喘息之機。只是,要讓抓住這個機會,卻需要一個人的配合,而這個人就是舉國推崇的英雄,姜子鉞。

凱旋儀式結束後,汪澤仁在辦公室裡召見姜子鉞,與其心腹君特•費施爾三人進行秘密會談。他直截了當地跟姜子鉞說道:

“聯邦方面再次提出和平談判,並希望交換俘虜,特別是換回總統宋庭榮的女兒宋曉瑜。”

“我當初意外抓到宋曉瑜後,就料到‘三頭狗’作戰可能會遭遇不測,有意把她當作日後交換戰俘的籌碼。沒想這麼快就得把她送回去。”

“可是你並沒有把宋曉瑜交給元老院。”汪澤仁故作不滿,但他的內心不併責怪姜子鉞私自隱藏了宋曉瑜。姜子鉞在防守“新拜占庭”的一系列行爲,已經表明其對元老院的信息安全懷有疑慮。自然,也會明智地把宋曉瑜這個重要的籌碼放在只有他能掌握的安全環境裡。

姜子鉞略加思索,便如實說道:“出於安全,我讓‘希波克拉底’號假裝成押送宋曉瑜回‘伊謝爾倫’行星,而真正執行押送任務的是‘林可勝’號。我把宋曉瑜送到一個秘密的小行星上。”

“我不會管你這麼做的理由。但你必須知道,聯邦這一次開出的條件十分可觀,爲了表示和平誠意和換回宋曉瑜,他們將釋放我們全部的官兵,包括李敬先。”

“李敬先?”姜子鉞有些驚訝。他一直以爲中了聯邦軍圈套的李敬先在“鄭和”艦隊轟擊“亞特蘭蒂斯”行星“蘇格拉底”基地引發的大爆炸中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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