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放假有兩三天了,但,文噋卻沒回家。唐娃擔心他有什麼事,決定晚上的時候去學校看看。
傍晚,唐娃帶着兒子安華來到後屋張奶奶家。她跟張奶奶說自己要去學校看看文噋,請張奶奶幫她照看下孩子,弄點飯給孩子吃。張奶奶滿口答應了。
後屋原先是老司馬家的,老司馬家就剩唐娃後,房子也就順其自然歸唐娃了。去年張奶奶找到唐娃說他們老兩口跟兒子們分家,沒地方住,想買塘娃那三間毛草房。
唐娃想着這房子是老司馬家祖上留下的,不能隨便賣,但房子空着也沒人住,索性借給張奶奶和他老伴兒住着去了。
張奶奶念唐娃人善,又把房子借給她和老伴住。平常唐娃要是有個急事啥的,她都幫着看下孩子。因此,孩子跟張奶奶兩口子倒熟。把孩子放在張奶奶那裡塘娃很放心。
安頓好孩子,唐娃急忙忙地趕往文噋任教的那所學校。唐娃沒去過學校,但她知道學校名字,也大概知道在哪個村。晚上的天藍得跟水似的,星星亮的跟燈火似的。路上時不時遇到納涼的人們。
唐娃邊趕路邊打聽,走了約莫有一個多時辰,終於找到文噋任教的這所學校。學校住落在兩個村子之間,學校大門前面是一個寬廣的操場。現在放假了,操場上還曬着麥子杆兒。
學校大門是敞着的。唐娃見門口正走過一個年紀大的老頭兒,便走上去問道:“大爺,請問下,文噋老師宿舍在哪裡?”
那老頭看了眼唐娃,說:“現在學校放假了,文老師不一定在,你找文老師有什麼事啊?”
唐娃說:“哦,我是他家裡人。這幾天沒見他回家,擔心,就過來看看。”
老頭打量了下唐娃。指了指後面說道:“看到沒?過了圓形門,進去看到第一排房子,靠最右邊牆的那間宿舍就是。”
唐娃順着老頭手指方向看過去,那裡確實有個圓形門,準確的說是圓形門洞,沒門。圓形門洞裡裡外外都種着高大瘦弱的竹子,擋住了視線看不清房屋。
進了圓形門洞,視覺開闊開來:原來門洞內靠着紅色的磚牆長着一排矮矮的蓖麻,掌狀的蓖麻葉子,在明亮的月色下,氤氳出一種特別的綠色。 繞過那一排竹林,有一塊地,種着青綠的大豆。宿舍就在那塊莊稼地後頭。
塘娃走到最裡頭靠牆的那間宿舍。宿舍門虛掩着,塘娃敲了敲門。
“誰呀?”一個年輕的女聲問道。
塘娃一驚,以爲走錯了,正打愣。門開了。開門的是一個剪着齊耳短髮的年輕女子,大大的眼睛,一件粉色的棉短褂,配青色的半身裙。看起來明亮,而有活力。
“你找誰?”粉衣女子問。
“我找文噋。”塘娃腦子懵懵的,下意識地輕聲回答道。
“文噋,找你的。”女子把門開得更大,衝屋裡的人說道。
塘娃看見文噋正坐在一張小桌子前吃飯,桌子中間是一盤鹹蘿蔔乾。文噋捧着一隻粥碗,桌上還擺放着一隻喝了一半的粥碗。很顯然,他們正在吃飯。
文噋見了塘娃,猛地站起,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你怎麼來了?”
“她是誰?”那女子冷言狠調地問道,眼睛上下打量着塘娃。
“塘娃......”文噋囁嚅道。
“你就是塘娃!來得正好,進來說話。”那女子用命令地口氣說道,話語如她的長相,帶着幾分硬氣。
“她是誰?”塘娃問向文噋。
“她是我的學生韓淑英。”
“我是她媳婦,我們已經領了結婚證。”
文噋和那個叫韓淑英的女子幾乎是異口同聲。
塘娃頓感鮮血上涌,直奔腦門,腦子一陣空白。她用手扶着腦門,沒有進門,也沒有鬧。塘娃跌跌撞撞地往回走,文噋好像在身後喊她,那女子似乎又在喊文噋。漸漸地嘈雜混喊聲遠去......塘娃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家的,只覺得腦子一片混亂。
躺在牀上,心口一陣絞痛,腦子裡反覆重複着那句“我是她媳婦,我們已經領了結婚證。”
她感到天昏地暗,一下子像陷入絕境:文噋從沒有提過要和她登記結婚。現在文噋卻跟別的女人領了結婚證!
接下來,不要她主動走開,那個自稱是文噋媳婦的女子必然會回來趕走她,把她趕離文噋老祖宗留下的老房子。她將走投無路!
原來這是一個圈套:那女子不讓文噋回家,好讓自己找上門,然後,給她一個霹靂,將她的心劈個粉碎!或者,這個圈套是文噋設計的。但,文噋不像那樣歹毒的人:她爲他洗衣做飯,種着農家地,這一年年的辛苦,他不是不知道的。
此時,塘娃的腦子一片混亂,一會這樣想一會那樣想,頭暈疼的厲害。一想到文噋不顧這麼多年的夫妻情分,拋棄她和兒子,就忍不住流下淚來。
塘娃幾乎是一夜沒睡,熬到天邊泛出魚肚白的時候,她用僅有的理性告訴自己:要好好地活着,不能讓小安華跟自己一樣沒娘。她深深知道,沒有爹孃疼的孩子,心裡是多麼孤苦!
想到兒子,塘娃忽然發現小安華不在身邊,猛然一驚,這纔想起昨晚把安華放在張奶奶家了。這會天還早,張奶奶和孩子一定都還睡着。
她在想這麼長的人生,家裡沒個男人,她要怎麼樣做才能把孩子養大?她要怎麼樣做,才能不讓安華跟着自己受罪?
她沒有答案,也沒人告訴她答案。她只這麼暈暈沉沉的想着,用這唯一的念想去迫使自己不崩潰。想着想着,塘娃睡着了。
等她醒來的時候,看見一雙小手正在搖晃着自己:“媽媽,......媽媽呀,......”不知什麼時候張奶奶把小安華送回來了。
張奶奶見塘娃醒了,問道:“塘娃,孩子,你怎麼了?”
塘娃哇的一聲哭出聲來。
“文噋出事了?”
塘娃只顧哭。
張奶奶嚇壞了,忙勸:“孩子,到底怎麼了?”
“文噋和別人結婚了......”塘娃哭着,斷斷續續地把昨晚的事情說了一遍。
“那你打算怎麼辦啊?”張奶奶問塘娃。
“我也不知道。”停了一會兒,塘娃說:“張奶奶,我想去找找我大姐,去她們村找份活幹着。我能不能先把安華放你家,等我弄好了,再回來接他。”
“孩子放我那兒你放心,餓不着。只是,你先別急着走。等文噋回來,看他怎麼說。”接着, 張奶奶又說:“到時我幫你勸勸他,說不定,那女人瞎說的,文噋根本沒跟她領證呢。”
塘娃聽了張奶奶的勸,沒走。這天,她沒去生產大隊幹活。文噋沒回來。
第二天,她還是沒去隊裡幹活,請了假,和兒子安華在家裡呆着。晚上的時候,張奶奶來看她,又勸她要想開,日子還長着呢。
第三天,她還是沒去隊裡幹活。晚上的時候,文噋和那個叫韓淑英的女子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