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繚繞,娉娉嫋嫋的在四周氤氳,朦朧着視線,一片白茫茫的,看不真切。空無一物的世界,孤寂在周圍蔓延,天地間彷彿只剩自己一人,巨大地孤獨與恐懼襲來,攫住了心臟,難受得無法呼吸。
忽然,一個身影漸漸顯現,在霧靄中縹緲不定,單薄的彷彿隨時都會消失。
看身形是個女子,鵝黃的衣裙給她增添了幾分溫暖明媚之感,爛漫而嬌弱,彷彿花蕊上那麼一點,讓人看着便不自覺地想要去呵護,好讓她不受到一點傷害。隱在霧氣後的容顏,依稀可見姣好的五官,此刻正帶着毫無心計地純真笑容看着他。
紀湘?慕塵言吃了一驚。
忽然,不知從哪裡飄過來一片白霧,使得周圍的霧氣一下子變得濃郁起來,讓本就不甚清晰的身影被漸漸遮掩,直至消失。慕塵言見狀頓時急了,剛踏出一步,那霧竟然又變得淡了,再次出現了一個身影。這次不是之前的鵝黃,而是水紅色的衣裙,開朗而熱情,充滿了活力,美麗的容顏比之紀湘毫不遜色,她們的年齡看上去也差不多。
少女的明眸充滿了笑意,玫瑰花瓣似的脣輕啓,一聲甜甜的“哥!”便叫了出來,清脆而動聽。身形一動,竟向着慕塵言跑了過來,那神態舉止,與紀湘竟有三分相似,許是因爲她們都在這活力四射的年紀。
“嫣兒?!”這下慕塵言是徹底驚住了,呆呆地看着那飛奔向自己的身影,直到離自己愈來愈近,才猛然回神,忙不迭伸出雙手去接,臉上那充滿了開心的神情加上不敢置信的表情,看上去無比怪異,然而就在他的手幾乎已經觸碰到那水紅的衣袖時,那鮮豔的顏色忽然彷彿煙霧般散了開來,接着少女的整個身體都開始扭曲,隨着聚攏過來的白霧如同青煙般緩緩消散,卻又彷彿被這霧吞噬了般,不留一絲痕跡。
慕塵言呆呆地看着,指尖依稀還殘留着衣服的觸感。在少女徹底消失後,慕塵言突然像受到什麼刺激般猛然回神,擡腳便衝進了霧裡,“嫣兒!”然而,他什麼都沒有抓到。
他發了瘋般地尋找和呼喊,然而回應他的始終只有這縈繞在身邊的霧靄,一轉身,他霎時僵住了身形。
依稀是之前她們站立過的地方,出現了兩個人,一個是水紅衣裙的少女,一個,是神情冰冷的白衣女子。她整個人彷彿與這霧融爲了一體般,飄飄緲緲,若隱若現,渾身透露出來的冰冷彷彿連空氣都能凍結,眼神更是如寒冬臘月的冰凌般刺骨而犀利,還有那濃的化不開的恨意,彷彿恨不得把那人扒皮抽筋,甚至讓人覺得即使這樣也解不了她的恨。而她的手,正抓着那少女細嫩的頸項,少女則神色痛苦地看着慕塵言。
他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對面女子,說不出話來。
“任務完成的如何了?”女子揚起了嘴角,然而那笑容卻讓人打心底裡發怵。似乎他的回答並不重要,又自顧說道:“別忘了,我的警告。記住,你可以有任何感情,但是,絕對不能對他產生憐憫和愛情,因爲,你已經沒有這個資格了,也沒有……這個自由。”說着,抓着少女脖子的手警告般收了收,少女頓時更加痛苦了,不等他做出反應,霧氣漸濃,慢慢掩蓋了倆人的身影,他見狀急忙去追,卻遍尋無果,最後在急切中猛地睜開雙眼,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而始終在腦海中縈繞不去的,則是最後出現在眼前的,女子那毫無感情的笑容。
凌亂地喘息着,慕塵言額頭上是一層細細的汗,眼中殘留着對自己妹妹的關心和擔憂,還有些微的恐懼。靜默了半晌,慕塵言下牀倒了杯茶,企圖以此來壓制住狂跳得心臟,卻不過徒勞。坐下,一隻手捂着前額,慕塵言閉起雙眼,痛苦地皺起了眉。
天色漸明,陽光穿透雲層撒下熾熱的光芒,照耀着世間萬物,帶來勃勃生機。拉開房門,略顯萎靡的面容出現在陽光下。看來自昨晚驚醒之後,便一夜無眠。
午後,慕塵言坐在花園裡發呆,作爲紀無的“朋友”,他目前就是閒人一個。
“塵言好悠閒哪。”溫潤的聲音含笑傳來,一個風度翩翩的身影出現在了慕塵言眼中。
“你可以給我找些事做。”他不冷不淡地迴應。
“若換作別人,這句話怕只當是你生氣了。”坐在慕塵言對面,紀無狡黠地看着他,似乎心情很好。
慕塵言瞥了他一眼,“你覺得我沒有生氣?”
“一句話究竟含着怎樣的意思,我不認爲塵言聽不出來。”紀無看上去很是泰然自若。
“你來有事?”慕塵言不想跟他浪費口舌,直切主題。在這種忙碌的時候,他不認爲對方是來找自己聊天的。
“沒有,就是想帶你出去走走。吃飯時看你精神不太好的樣子,出去轉轉也許會好些。”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就是不願意看到他萎靡不振的樣子,總覺得看到他那樣就很不舒服,那不應該是他。
慕塵言訝異地挑眉,雖然依舊沒什麼表情,“你有空?”
“一些事情交代下人去做就行了,雖然我也很想幫自己的妹妹親自佈置,但是……呵呵,不說這些了,我們走吧。”說到一半頓了頓,紀無扯開了話題,明顯有不願示人的秘密。
慕塵言知道,因爲身體的原因,所以不能做體力勞動吧?但是,一個曾經名滿江湖的人,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向着大門走去,看着一路上的紅緞綢花,喜字燈籠,無不洋溢着喜悅的氣氛。看這完成的程度,大概婚期將近了吧?結婚當天定然異樣熱鬧。
“對了,我還不知道令妹成親的日子定在哪天?應該準備些禮物纔是。”該有的表示,總要有。
“快了,就在八月初八。”紀無回道,“塵言客氣了,我請你來可不是要你送禮的。”
慕塵言扯了個沒有笑意的笑容,“兩手空空的話該說我無禮了。”
明顯意有所指的話,紀無心中瞭然,“其實家父……”
“公子——”這時,一個下人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怎麼了。”慕塵言倆人停下了腳步。
“公子,老爺讓你過去,說有事找你。”紊亂的呼吸有些急促,顯然累得不行。
紀無聞言看了眼近在眼前的大門,歉意劃過眼底,“不好意思塵言,看來……”
“沒關係,”慕塵言打斷了他,“你去吧,我一個人出去走走。”淡淡的神情看不出情緒。
“嗯。”頷了頷首,紀無隨着下人去了,於是他便一個人踏出了萬古山莊的大門。
其實他並不是怕紀斂說他什麼,而是不想讓紀無難做,雖然他們認識不過幾天,但正是這種幾乎沒有感情的關係,才更讓他不想欠他什麼。越沒有關係的人,越應該撇得乾乾淨淨纔是,所以他纔想買禮物,順便打聽點事情。
問了幾個不同的人,進了一家茶館,慕塵言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思忖着走在街上。
漫無目的地遊移,慕塵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全然不顧外界的事物,微皺的眉頭顯示着他的心情不是很好。然而這種行爲的下場便是撞到了街邊的路人。
“塵言?!”驚愕的語氣讓慕塵言的視線移到了對方臉上,在看清楚對方相貌後,他自己也不由得瞪大了雙眼。
不等他們再說話,一名綠衣少女突然撲了上來,緊緊地抱着他,彷彿一鬆手他就會消失了般,那力道竟然出奇的大,竟讓他感到有些呼吸困難,而他也因爲在對方撲過來的一瞬間看清了對方是誰,因此也沒有推開少女。
而一直陪着少女的婦人在見到慕塵言時眼裡突然爆發出一股怨恨,此刻更是恨不得用眼神便能將其千刀萬剮。若不是胳膊被男人緊緊抓着,只怕早就上去將少女拉下來順便給慕塵言兩個耳光了。
站在慕塵言面前的,赫然就是宋青雲一家!
過了一會,他將少女的雙手拉了下來,推開了她,頓時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便出現在了視線裡,那含着淚的雙眼彷彿在問他:爲什麼要離開?爲什麼不要她?因爲她是啞巴嗎?還是她做錯了什麼?一時間慕塵言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看着她明顯憔悴的神情,還有瘦了一圈的身體,到了嘴邊的話也說不出來了。他敢保證,若是他此刻說了,她一定會崩潰。
像是不忍再看,慕塵言移開了目光,問出了心裡的疑惑,“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看着自己女兒的樣子,宋青雲無奈地嘆了口氣,“萬古山莊莊主嫁女,我們收到了請柬。因爲這段時間瑤兒精神一直不好,所以就順便帶她出來散散心,看能不能好一點。”
“原來是這樣。”慕塵言點了點頭,不由得又看了一眼緊緊抓着自己衣袖的少女,與幾個月前相比,哪有半點活潑開朗的影子,反而異常憔悴。
“我們談談吧。”宋青雲彷彿幾個月間老了好多,依稀有了點老態龍鍾的感覺。
“嗯,去茶樓吧。”他知道,既然遇見了就不可能隨隨便便離開。也好,把事情都說清楚,免得糾纏不清,耽誤了別人也煩擾了自己。
“哼!”一直未出聲的秦柳此時冷冷一哼,扶着女兒一同走進了旁邊的茶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