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毫無預兆地動作讓白衣公子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但隨即便無奈地嘆了口氣,“阿穹,你這是做什麼?這又不是你的錯,我爲何要責罰你?”
“不,是阿穹的錯,是阿穹不會武功,纔沒能保護公子,而且……而且,方纔還是公子救了阿穹。都怪阿穹沒用。”少年仍舊跪在地上,哽咽的聲音含着深深地自責,還有自卑。
“誰說你沒用的?”白衣公子正了正神色,“你剛纔不是也有保護我嗎?雖然你不會武功,但你依舊想要保護我,這就夠了。保護別人,不一定非要有多強大,只要有心,比什麼都強。”
少年擡起了頭,楞楞地看着白衣公子,似乎沒有理解他話中的意思,半晌,才狠狠一點頭,開心得應了一聲。
“那還不起來?”白衣公子瞪了他一眼,果然還是個孩子啊,這麼容易就拋去那些負面情緒了,“等他們醒了,再繼續趕路。”
“嗯!”
天空灰濛濛的,暗沉的彷彿就要進入夜晚,濃厚的雲層堆積在一起,涌動着好像隨時都會掉下來,幾道光芒在其中穿梭,以強硬地姿態將天空撕裂,卻又瞬間癒合,帶來了“轟隆”聲響。
風不安地亂舞,暴躁地拉扯着樹枝,一次又一次地摧殘,樹卻無力反抗。葉片發出了哀嚎,似乎想要阻止風的肆虐,卻不過徒勞,反而被驅逐出去,幾個翻卷後,落在了地上,逝去。
慕塵言擡頭看了看天色,加快了步伐。不過一會兒,一間客棧便出現在了眼前,看上去有些陳舊,不過也足以遮風避雨了。
就在這時,豆大的雨點砸了下來,慕塵言迅速往客棧掠去,一隻腳剛剛踏入廊檐,身後遽然雨聲大作,雨點噼裡啪啦地砸了下來,饒是慕塵言動作迅速,也還是被雨淋到,索性沒被淋到太多,也不是太過狼狽。
“公子,歇腳嗎?”踏進店門,一名嬌小可人的少女出現在慕塵言面前,揚着甜甜的微笑看着他。原來,這家客棧是她爹開的。
不大的客棧,擺設看上去都有些陳舊,透出幾分年代感的古老味道。因爲天公不作美,大廳裡坐滿了人。
“嗯。”他點了點頭,但隨即便皺起了眉頭,因爲他發現,這裡面沒有空位。
這時,他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少俠,真是巧,我們又見面了。”清越的聲音,好聽卻帶着一分不該屬於青年人的羸弱。
尋聲望去,一道白色的身影映入眼簾,風度翩翩的優雅氣質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便不說不動只是坐在那,也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少俠若是不棄,就與在下同桌,如何?”似是看出他的窘迫,白衣公子站了起來,指了指方桌,露出的指節修長完美。不等他回答,便微側了頭,對着身後人吩咐:“把菜撤了,重新叫一桌。”不同於那日,今天白衣公子的身後不僅站着兩名長相一模一樣的少年,還有幾個護衛模樣的人。
見此情形,慕塵言也不好拒絕,便走了過去,“那就打擾了。”
“哪裡,少俠客氣了。既是在下相邀,又怎麼會覺得麻煩?”白衣公子優雅地笑着,做了個“請”的動作,與慕塵言一同落座。
客氣的言行,親切卻不卑微,甚至還帶着微微的疏離,卻不會讓人覺得怠慢了自己,距離保持的恰到好處。即便慕塵言也算是救了他,卻從未聽見他稱呼過一聲“恩公”,倒是骨子裡帶着一份傲氣,不甘居於人下。
慕塵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沉默不言。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白衣公子一時找不到話題,氣氛變得尷尬起來。或者說看慕塵言冷冰冰的樣子,不知道該說什麼。
忽然,慕塵言犀利地目光射向了白衣公子身後,那名一身灰黑色勁裝的少年。從他應邀時起,這名少年的目光便沒有離開過自己,冰冷的,防備的,探究的目光,雖然這是一名護衛應有的表現,但知道不代表接受這種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身上。
少年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慕塵言會突然看向自己。
白衣公子敏銳地發現慕塵言的目光,笑着解釋,“他是我的貼身護衛,影蒼。這是他的雙胞胎弟弟,影穹。少俠那日見過的。”
“嗯。”慕塵言點了點頭,卻沒有收回目光,直到影蒼被盯得受不了自己不自在地將視線移開。
“少俠的衣服似乎被雨淋溼了,不如我讓影穹帶你去我的房間換身衣服,如何?”見慕塵言的衣衫顏色深淺不一,白衣公子提議,不待他說話,又補了一句,“這裡沒有多餘的客房了。”
略一猶豫,慕塵言還是淡淡拒絕,“不用了,多謝公子好意。”萍水相逢,同桌而食也便罷了,若是再去人家的房間換衣服,似乎有些說不過去。何況,江湖險惡。
“但穿着溼衣容易感染風寒,少俠……”還待繼續勸說,方纔那名少女端着托盤走了過來。
“二位客官,你們的菜。”
“先吃飯吧,若是涼了,就辜負了閣下一番好意了。”等少女下去,慕塵言率先拿起了筷子,雖然他並沒有多餓。
見對方態度堅決,白衣公子不再多說,也拿起了筷子,“呵呵,那少俠可要多吃點。”
飯間,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不過多數都是白衣公子找着話題。
吃過飯,天色漸暗,雨依然噼裡啪啦地下着,沒有停的意思,慕塵言看着,眉頭略微一蹙。今天肯定走不了了,但這人剛纔說客棧沒有空房了,那自己今晚該怎麼辦?
“這雨看上去一時半會停不了,少俠今晚怕是要在此過夜了。”見慕塵言看着外面的雨絲面露愁緒,白衣公子望了望也斂了笑容。
“是啊。”慕塵言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思緒回到了那日,也是雨天,他在窗邊看雨,簫弄弦在桌旁品茶,與他說話。當時的他猶豫着,掙扎着,怎麼也不會想到後來倆人的關係會發展成這樣。
“如果不介意,少俠今晚歇在我的房間如何?就當是報答少俠兩日前的援手了。”白衣公子優雅微笑着,認真得語氣顯然不是開玩笑,也不管這提議是否突兀,便就說了出來。
慕塵言訝異地收回了看着外面的視線,轉而投到了白衣公子臉上,見他實在不是開玩笑的樣子,便也正了正神色,“閣下好意我心領了,但如此終究有些不妥。況且我當日說過了……”
“並不是特意救我。”不等他說完,白衣公子笑着接過了後面的話,語氣揶揄,“但我也說過了,不管怎樣,若不是少俠,我就真被當作肉票了。所以,這個恩情,我是必須要還的。”
“你無需如此在意,也不必非要報答我。”他跟這個人才見了兩面,有親近到可以同睡一間屋子同一張牀嗎?
“少俠可是不習慣與人同榻而眠?如此,那我便睡在這大廳裡好了。”白衣公子也是異常的堅決。
“房間是你的,哪有主人讓出房間的道理?”慕塵言有些無法理解對方這麼做的目的,他不是說了不用報答了嗎?怎麼還糾纏不休。難道他是那種不願意欠別人一絲人情的人?
“那就是少俠嫌棄在下了。”白衣公子似乎無論如何都要還了這個人情。
聽着他們的對話,那名名喚影穹的少年瞪大了眼,驚得下巴都要脫臼了。這、這真是他們家公子嗎?自己沒有聽錯吧!平常在家除了打掃的人絕不允許其他人進入房間,也不喜歡與人有過多肢體上接觸的有着潔癖的公子竟然會讓別人與他同榻而眠,而且還是一個僅僅見過兩次的人?!這……
“不是。”慕塵言有些無奈,不知道應該怎麼跟他說。
“無論如何,這個人情我是一定要還的,請少俠不要推辭了。”白衣公子斂了笑容,認真地看着他。他似乎沒有發現,這,已經超出事情的正常範圍了。
說實話,他這番過於“熱情”的、令人難以理解地表現確實讓人不得不起防備之心,但若是就這麼起身離開似乎也不禮貌,而且看他的樣子也不會那麼容易。想了想,慕塵言決定留下來,看看他究竟玩什麼把戲,有什麼目的。打定主意,他便也不再拒絕,點了點頭,“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起來,還不知道閣下高姓大名?”既然決定留下了,總不能一無所知啊。
“在下紀無。”
聽到這個名字的一瞬間,慕塵言臉上出現了詫異驚愕的神色,因爲這個名字實在太有名了,江湖上幾乎沒有人不知道他,更因其出衆的氣質外貌惹得許多女子芳心暗許。只是一年前這個人突然從江湖消失了,不知道爲什麼,卻不想這個略帶羸弱的白衣公子就是他,可是,他的武功不是很高嗎?怎麼現在看起來一點內力都沒有?雖然心中驚詫疑惑,千迴百轉,但卻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即便是初聽到名字時的失態,也不過一瞬,“慕塵言。”他平靜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天翔山莊少莊主?”紀無聞言面露詫異,驚訝地瞪大了眼,但很快,便又恢復如常,“所有人都以爲天翔山莊滿門被滅,卻原來少莊主逃過一劫。”
“早沒有什麼天翔山莊了,更沒有少莊主。”慕塵言地表現很淡然平靜,甚至到了冷漠的程度,彷彿在說着事不關己的話題一般,這讓紀無暗自疑惑地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