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帳!”趙文奎隨手扔了手裡的茶杯, 瓷片碎裂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裡尤其令人心驚。
方晏說出口,才知道原來自己心底裡是怨恨的,不管是爲了所謂的理想還是前途, 趙文奎當年拋妻棄女是事實, 姥姥早早離世把媽媽託付給奶奶, 讓她像童養媳一樣的長大, 如果不是爸爸人品好對她們母女好, 母親能過上什麼樣的日子?那個時候趙文奎在幹什麼?在升官發財娶老婆!如果他有心,難道不會去查?只說一個當時沒有條件後來聽說女兒被別人收養就再也不問了,父親就是這樣做的嗎?看看趙書萍, 再想想自己早逝的母親,方晏握緊了拳頭, 現在想起來做人外祖父了, 她五歲那年父母雙亡的時候, 外祖父在哪裡?
垂着眼睛看着地上的碎片,方晏冷笑:“沒什麼事我就不礙您眼了。”
“出什麼事了?晏晏啊, 可不要惹你外祖父生氣啦,他多疼你啊。”趙夫人終於出現在門口,滿臉擔憂。
方晏不說話,就要往外走。
趙夫人拉住她,彷彿她是一個不懂事鬧脾氣的孩子, “晏晏別忙, 先給你外祖父認個錯, 一家人怎麼能吵成這樣?”
“趙夫人, ”方晏第一次正式的稱呼她, 卻十分冷淡,“我覺得我跟您非親非故, 我感謝您的照顧,但是畢竟咱們不熟,請您不要試圖管教我,好嗎?”
“讓她滾!”趙文奎顯然怒火更盛。
方晏一笑,輕輕把趙夫人的手揮開,轉身下樓去了。
李馳野正站在一樓,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上去。看到方晏過來,他迎上來:“方小姐,這……”
方晏微微一笑:“李先生自便。”
那晚杜凡已經從方晏口中知道了趙文奎對她說的話,在沒有想到合適的辦法之前並沒有主動約見方晏從而給她添什麼麻煩。但是這些天他們的日子並不輕鬆,看着在病牀養傷的小山,杜凡知道,不管最終結果怎麼樣,這陣子他們是被人盯上了,如此頻繁而囂張的挑釁,背後處處都有伊藤的影子。時局艱難,他們這些人也難做了。
“怎麼叫到這來了?”自從上次和方晏一起來過一次之後,杜凡還沒進過杜遠的診所。
“哥,我有話跟你說。”杜遠一改平日的嬉笑,正了神色讓杜凡上樓,樓下的孟瑾向他們點點頭,守在一樓的藥櫃前。
“方晏的事怎麼辦?要不要讓阿瑾見見她?”落了座,杜遠倒是先問了他一句。
杜凡搖頭:“這事你不用管,趙文奎看不上我,但是他沒有惡意,而且有他在沒人敢對晏晏下手。”
“也是,陳老爺子現在擺明了不問世事。”杜遠點頭,這才說:“是這樣,昨天齊湘來找我。說伊藤跟齊懷壁喝茶,告訴了他一些秘密。”
“齊懷壁知道了?”杜凡想了想,“知道了也是一樣的。”
“哥你心裡有數就好。”杜遠嘆口氣,“我其實是沒事的,他們要針對也是針對你。哥……”
杜凡拍拍他的肩膀:“行了,成了家怎麼囉嗦起來了,事情我知道了,我先走了,二哥還找我呢。”
陳家義找到杜凡居然開口也是問方晏的事。杜凡苦笑:“二哥,我心裡有數。”
陳家義卻道:“你們處得好自然是好事,如果事不可爲也不要激怒了趙處長,對咱們都沒有好處。”
杜凡點頭。
“不過說起來,趙家那位小姐對你也是青眼有加,你也可以考慮考慮啊,要說年齡似乎這位找小姐更合適一些。”陳家義接着說,“關鍵的是趙處長對此似乎並不反對。”
“他不反對是因爲我沒有理會過趙小姐。”杜凡皺眉,“二哥,我能處理好這些事情。”
“我知道你能,我只是提醒你罷了。別忘了,我們的生意不論是麪粉還是紡織廠,軍需那裡都是很重要的,這個關係……”陳家義彷彿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說,“必要的時候要犧牲一下。”
“二哥,這事情不用再說了。”杜凡站起來,“我絕不會傷害陳氏的利益,您儘管放心就是。”
當然這一切方晏不得而知,她賭着一口氣出去,卻不敢往杜宅那裡去。言語上頂撞是一回事,明知道趙文奎不喜還偏要去杜家就是絕對的挑釁了,她自然可以說不在乎,但是她不敢確定趙文奎會不會真的爲難陳氏,畢竟王家也緊盯着這塊肥肉。她更知道,爲難陳氏,其實說到底還是爲難杜凡他們,她不捨得。如果真的出什麼問題,她不確定那是不是伊藤想要的結果。
最重要的是,那個見死不救的話題,她信任現在的杜凡是一回事,現在有了些線索,對於當年的事情她不可能完全不追究真相,不然實在是枉爲人子。越想越覺得煩悶,也沒注意路線,等到潮溼的空氣撲面而來的時候,她才發覺竟然走到碼頭來了。
這裡她不陌生,但是……回首四顧,顯然沒看到杜凡的身影。方晏嘆口氣,承認自己在想念他這件事一點兒也不困難。在明知道不能去找他的時候,潛意識裡還是想要離他近一點的吧?
不時有船緩慢的經過,也有靠岸的船隻發出巨大的撞擊聲,碼頭上的工人忙碌的裝卸貨物,有監工呼喝的聲音傳來,算不上平靜祥和,卻讓方晏覺得踏實。
“這不是白玉蘭身邊那個小丫頭嗎?”一個非常清脆的女聲響起,但是說的話一點也不客氣。
方晏側臉一看,有過兩面之緣,是王瑞嬌,身邊站着的是齊湘,看這樣子她們是一起出來遊玩的,不知怎麼看到了自己就出來發難了。可是她不記得自己招惹過王瑞嬌,那麼就是立場問題?齊湘卻看上去不大好,有些神思不屬的樣子。方晏想到自己知道的事情,難道她也知道了?念頭閃過,她覺得自己沒必要上趕着被挑釁,假裝沒聽見避開就是了。
她轉身走了,身後的王大小姐卻是不依不饒:“姓方的你站住!”
方晏嘆氣,回身看着她。
“你來找誰?”
方晏只覺得自己今天大約是註定要多吵幾架了,誰讓對面這位大小姐莫名其妙的揪着自己不放還不好好說話呢,她也不躲了:“王小姐,我們好像不是朋友,我去哪裡做什麼不需要向你彙報吧。”
“你不要以爲靠着你那個交際花親戚就能攀上什麼大人物!”王瑞嬌也算是個小美人,可是說出來的話就是那麼難聽。
“請你放尊重點!我姨媽輪不到你侮辱!”方晏也生氣了,“就算王小姐有看法,別忘了死者爲大!”
“哼!”王瑞嬌還想說什麼,被齊湘拉住了胳膊,她十分不甘的說:“別說得跟你多清高一樣!你還不是給杜三爺包養着!你以爲攀上他就了不起?不過是個無惡不作的打手頭子罷了,你還當成個寶貝了!回頭哪天黑吃黑被人弄死了,有你哭的時候!”
方晏看着她充滿惡意的笑,乾脆不想動腦子說話了。之前被伊藤擄走,對手太強大,她沒法子反抗,現在麼,孟離教她的防身功夫還沒實戰過呢。方晏猛地往前一跨出一步,出其不意的用力踢在王瑞嬌的腿上,一隻手抓住她的脖子,另一隻手狠狠的甩了她一個耳光。做着這些的時候,方晏覺得無比快意,只是有些遺憾,這裡四周空蕩蕩的,不能把她按在牆上打,不像孟離教她的那麼完美。
王瑞嬌完全沒想到方晏會直接動手打她,“啊”的一聲尖叫起來。
“閉嘴!”方晏惱怒的又甩了她一個耳光,不過她終究力氣不足,被王瑞嬌掙扎開。
“你個賤丫頭竟然打我!”王瑞嬌朝方晏撲過來,顯然她沒有訓練過,只是一般女人打架的招式:抓臉,揪頭髮,完全沒有技術含量,但是非常好用。尤其是她比方晏大一些,力氣上佔優勢。
方晏被她揪住頭髮,也不怕她,實在是這些日子心中鬱結讓她徹底爆發出來,她完全不管不顧,彷彿感覺不到頭皮的疼痛,只朝着王瑞嬌臉上招呼,一邊打一邊大聲說:“不會說話就不要說,你再罵我姨媽試試?你再罵杜三爺試試?”
王瑞嬌顯然也沒有什麼戰鬥經驗,齊湘不知道在想什麼,只是象徵性的說了兩句“別動手啊”就退開了。其實王瑞嬌出門是帶着保鏢的,可是她爲了討好齊湘,更要單獨談談他們“少女的煩惱”,便把保鏢留在汽車裡了,現在也沒法去叫人來,被方晏打得生痛。她也火了,長長的指甲朝方晏的臉抓去。
方晏偏了偏頭,那指甲還是挖在她脖子上,生疼生疼的。她乾脆低頭往前撞,一下子把王瑞嬌撞翻在地,騎在她肚子上繼續扇她耳光,一邊扇一邊惡狠狠的道:“你再罵三爺啊?你再詛咒他啊?你再敢說一個字,我打死你!”
“你等着……”王瑞嬌其實還是吃了大虧的,誰也沒想到毫不起眼的方晏會有這樣發瘋一樣的時候,女孩子打架都會護着頭臉,她倒好,完全不在乎,就爲了讓你難受。
“我等着?好啊,”方晏今天就跟王瑞嬌的臉較上勁了,倒不是想要毀她容什麼的,單純的就是要扇她耳光,再次扇了她之後,她也被王瑞嬌給推到一邊,但她完全不在意,還是執着的要打她的臉,“我等着你來報復我,但是我告訴你,”她喘着粗氣,說得斷斷續續,“沒人,能,詛咒,三爺!你要是,還,說,我就還,抽你!”
這番動靜早已經驚動了碼頭上的人,羅剛帶着人趕過來的時候正聽見方晏氣喘吁吁的那句話,神色一正,連忙讓人去叫王家的人,又拜託齊湘把方晏拉起來。齊湘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看着方晏的眼光非常複雜,把她們兩個人拉開就再不理會,只交代了匆匆而來的王家保鏢幾句就自己離開了。
其實也是兩個姑娘都沒什麼力氣了才如此容易的被拉開,但是王瑞嬌怨毒的瞪着方晏,就算被保鏢護着離開也顯然沒打算善罷甘休,大約是臉真的被打疼了,她沒開口罵什麼。方晏也不說話,蹲在地上沒起來。
“方小姐,您沒事吧?”羅剛的聲音十分恭敬,但是並不敢碰方晏,回頭又叫了個人去通知杜凡。
方晏這會兒很不舒服,勉強站起來眼前就是一黑,一頭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