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第 74 章 櫻桃琥珀

林櫻桃除夕夜又和蔣嶠西一起去了堂哥家吃飯。堂哥得到了醫院准許,坐在輪椅上短暫出院, 他已經有四年沒回家吃過年夜飯了。全家人都圍在他身邊, 堂哥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小寶寶會叫爸爸了, 堂哥看著一家人,幸福得直落淚。蔣嶠西說:「感動也不用這麼哭吧。」

堂哥哭道:「你們住的地方太小了。」在家人的笑聲中,他伸手握住了太太的手,牽到嘴邊來親吻。

飯桌上, 蔣嶠西當著全家人的面摟著林櫻桃, 他忽然很認真地對大伯和伯母說,堂哥快能出院了,這也可能是蔣嶠西陪兩位長輩過的最後一個新年。

堂嫂坐在對面, 愣了愣。

大伯笑著, 點頭。伯母在旁邊說:「哎呀, 話不要說得這麼絕, 萬一哪天你們一家三口來香港過年——」

堂哥逗著孩子說:「嶠西,說話要留餘地。」

林櫻桃坐在一旁,她從全家人望向她的眼神中, 漸漸懂了那是什麼意思。她在蔣嶠西摟著她的懷裡擡起頭看他的側臉。

堂嫂在飯桌上給自己倒了杯酒,是日本清酒, 瞧著和白酒似的。她端起來, 對蔣嶠西說, 這是以前和叔父蔣政學的:「感謝, 嶠西這些年對我們家的幫助, 特別是替若誠,陪爸、媽過了那麼多年。若誠不能喝酒,今天過年,我替他一起喝了。」

林櫻桃看著蔣嶠西站起來,蔣嶠西忙讓堂嫂不要喝了,蔣嶠西不習慣這樣,自家人爲什麼要這樣呢。

林櫻桃從大伯和伯母那裡拿到了新年利是。她看到蔣嶠西被伯母叫到小寶寶的房間裡去,不知道在說什麼,聽著在說廣東話。伯母把一個木盒塞到蔣嶠西面前,蔣嶠西打開看了一眼,不肯要,後來堂嫂過去了,堅持要蔣嶠西收下。

林櫻桃抱了一盆水仙花,和全家人道別。堂嫂給她裝了一小包糖蓮子和炸芋片,被放在蔣嶠西手拿著的那個裝木盒的袋子裡。林櫻桃走在香港的除夕夜,她問蔣嶠西:「你明年就不在香港過年了嗎?」

蔣嶠西的手摟著她的腰,他低頭說:「你不想和林叔叔他們過年?」

林櫻桃聽著,她低下頭,耳朵紅的,看懷裡的花。

十七歲那年,蔣嶠西曾在深夜打給林櫻桃的電話裡說,他馬上就要十八歲了,他不能總去堂哥家,堂哥有自己的家庭。蔣嶠西說,我要獨立了。

雖然這一晚就晚了四年多,但蔣嶠西似乎真的,以後能夠放下一切重擔,重新開始生活了。

林櫻桃把水仙花擺在了窗臺那盆萬年青旁邊。水仙嬌美,花期短暫,萬年青卻長久,意喻著吉祥、永恆、太平。

每年秋季,萬年青簇擁的綠葉中都會生長出小小的紅果,喜氣洋洋的。

大年初二,林櫻桃跟蔣嶠西一起去看維多利亞港的煙花。去之前,林櫻桃在微信羣裡對蔡方元他們說起。

蔡方元私敲她:「還沒求婚啊?」

林櫻桃對著手機螢幕咬了一下嘴脣,忽然蔣嶠西關上衣櫃門,拿了一件昨天他剛陪林其樂買的紅色毛衣給她。

「換衣服了,我們早點去。」他說,什麼異樣都沒有。

林櫻桃戴上了那對耳釘,她穿著紅毛衣,白色長裙,一雙靴子,跟蔣嶠西一起乘車前往維港附近。杜尚在羣裡說,他之前想帶他女朋友去,但聽說現場人特別多:「你們不訂個酒店看嗎?不過就是貴點,蔣嶠西現在不缺這點錢吧。」

林櫻桃轉頭看蔣嶠西,她想,也許蔣嶠西是想要熱鬧,想要所有人一起過年的氛圍——巧了,林櫻桃也喜歡這樣。

天邊還能看到晚霞。林櫻桃被蔣嶠西牽著手,在越來越多的人流中往前走。蔣嶠西停在一個路口,望向了維港對面的夜空。「那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林櫻桃踮起腳,看到了對面的香港最高樓,環球貿易廣場。

人多得很,林櫻桃聽到了周圍好多大陸游客在講話,東北話,上海話,閩南語……好神奇。林櫻桃抱住蔣嶠西的腰,她在這片熱鬧中等待著,她從小就不怕人多,她仰起頭望蔣嶠西的臉,然後皺起鼻子,踮起腳去夠他的嘴脣,玩似的一下一下親他。

林櫻桃是這種性格,周圍人越開心,她越是興奮。

她望著蔣嶠西,她知道蔣嶠西從小不太喜歡熱鬧,也許他是爲了她。

煙花表演開始的時候,林櫻桃感覺周圍的人羣像亟待沸騰的水,尖叫聲出現了,她轉過身,在蔣嶠西的懷裡,她睜大眼睛張望著,也開始激動地蹦跳了。擁擠,燥熱,小腿的痠痛,都被林櫻桃遺忘了,煙火「砰」「砰」升上天空,然後驀的炸開,一排排連續不斷在天頂閃耀著鑽石般的光芒。

星星只燃燒最美的一瞬,接著便暗淡了,散落在海面上。

林櫻桃這麼看了一會兒,她的大眼睛裡映出那些花火的倒影,那彷彿螢火四散的一幕。

那個背著書包的小男孩,就這樣消失在她眼前。

林櫻桃擡起頭,在遊人的吵鬧聲和煙火的盛放聲中看向了蔣嶠西。

蔣嶠西也低頭望著她。

煙火從他身後升起來,照亮了他年輕的肩膀,被風吹起的短髮。那短暫的,稍縱即逝的光輝,剎那間映亮了蔣嶠西的臉。

「櫻桃,」蔣嶠西看著她,「嫁給我好不好。」

林櫻桃張著嘴脣,一瞬間她眼淚便涌出來了。

羣里人等了半天,結果林櫻桃一張照片都沒有拍。煙花一共二十多分鐘,遊客們都在舉著手機、相機狂拍,激動尖叫,對煙花歡呼新年快樂,林櫻桃卻趴在蔣嶠西懷裡嚎啕大哭,蔣嶠西摟著她,捂著她的頭在自己外套裡,蔣嶠西擡起眼也看見了煙火。周圍好些人被林櫻桃超大的哭聲嚇了一跳,回頭去看這對年輕情侶,喜氣洋洋的賀年歌曲還在放,不知道女孩子是怎麼就哭成這樣了。

林櫻桃雙眼通紅,哭得一張小臉滿是淚。她坐在巴士上,還時不時的抽噎,蔣嶠西從旁邊伸過手來,幫她抹掉臉上的淚。林櫻桃望著窗外,倚靠在他懷裡,讓他摟著。他們一起回到住處,手牽著手,一起上樓去。

林櫻桃和蔣嶠西一起洗了個澡,浴室小得很,兩個人在小燈泡下擠在一起。林櫻桃低下她溼淋淋的睫毛,摟住了蔣嶠西的腰,蔣嶠西伸手揉搓她頭髮上的泡沫,又把泡沫抹到林櫻桃臉頰上了。

林櫻桃穿上睡衣,她擦著頭髮,掀開被子坐進牀裡。從維港回來以後,她還沒有和蔣嶠西說過一句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只知道她急於和他擁抱,和他緊緊摟在一起,親吻或是別的。

蔣嶠西只穿了條睡褲,他上半身赤L著,背脊有一條凹陷的弧線。他打開衣櫃門,從他每天上班穿的那身西服的口袋裡摸了摸,摸出一個黑色絲絨的小盒子來。

林櫻桃坐在牀頭溫柔的光裡,她懵了,看著蔣嶠西坐到牀邊來。

他把小盒子打開了,一對戒指在裡面反S出光來。林櫻桃低頭怔怔看了好一會兒。

「林其樂。」蔣嶠西忽然叫她。

「啊?」林櫻桃哽咽道。

蔣嶠西看她這樣,好像又要哭了。

他伸手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

他把手裡的戒指盒子在林櫻桃手裡一放。林櫻桃擡起眼,看到蔣嶠西走回到門後,拿過書包,從裡面拿出個錢夾。

他坐回到她面前,從錢夾裡抽出一張匯豐銀行的卡片,塞到戒指盒子底下,林櫻桃的手心裡。

林櫻桃擡起眼,她抿著嘴,鼓起臉頰笑了。她眼裡還有眼淚,她把手裡的東西握住了。

蔣嶠西大概看她終於笑了,他也笑起來了。

林櫻桃趴在他的懷裡,小聲貼著他耳邊說:「我是蔣嶠西的太太了……」她的聲音像在哭,又像是笑的。

伯母交給蔣嶠西的木盒子裡裝著一對老龍鳳鐲,6兩重,這是伯母當年的嫁妝,她送給了堂嫂,被堂嫂存在了孃家,年前剛剛找出來,又拿過來了。

「這……」林櫻桃目瞪口呆,「這是什麼……」

蔣嶠西拉過林櫻桃一條手腕,拿了一隻戴上去試了試。

林櫻桃的手腕細瘦,卡上去也不顯得醜,只覺得這個女孩兒珠光寶氣,嫁了人也是要被婆家寵愛的。

蔣嶠西看著林櫻桃:「就當我堂嫂是你婆婆吧。」

「這個好貴重啊,」林櫻桃害怕道,她長這麼大還沒碰過黃金這種東西,「我們去還給堂嫂吧。」

蔣嶠西無奈道:「你知道我推了多久嗎,堂嫂還要給我三個豬——」

林櫻桃愣了。

蔣嶠西垂下眼:「我實在不想要,就只拿了這一對。拿著吧。」

年後,蔣嶠西又去上班了。他說好晚飯時回來,可臨時有事情,一忙忙到夜裡兩點多。他回到家,林櫻桃醒了,下牀倒了杯水給他喝,喝了兩口,蔣嶠西摟著她親了她幾下,扯開領口就睡了。

他睡了不到兩個鐘頭,窗外天還沒亮呢,他忽然醒了。

櫻桃再過兩天就走了。蔣嶠西轉過身來,他低頭看了櫻桃一會兒,櫻桃面朝著他睡,手蜷在枕頭邊,中指戴了一圈戒指。

蔣嶠西低頭解自己襯衫下面幾顆釦子,他把襯衫脫了,掀起被子壓到她身上去。

林櫻桃是被折騰醒的。她迷迷糊糊,兩隻手腕被領帶給繞住了,掛在了牀頭上。林櫻桃睜開眼,領帶一下一下散開了,她伸手抱住了蔣嶠西在她胸前的腦袋。

「你不困了?」她輕聲問。

蔣嶠西忙了一天,連軸轉了近二十個小時。短暫的休息後,他開始索求他真正想要的補償。

林櫻桃覺得很心疼。

爲了成家立業,真的要這麼辛苦嗎。

她躺著,捧起他的臉。林櫻桃忽然想起有位學弟曾經說的,蔣嶠西當初參加完冬令營考試,回去睡了一覺,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林櫻桃去車站接他。

林櫻桃在天亮的時候,趴在蔣嶠西懷裡,用手輕輕撫摸他的頭。

蔣嶠西摟著她,正在閉目養神,這會兒忽然擡起眼來。

被子滑下了林櫻桃的肩頭,只聽她說:「把數學天才當作小寶寶來摸一摸,會不會有效果呢。」

林櫻桃到了大四下學期,又去參加了兩家幼稚園的面試。

她在一個週末去了大姑家,認真和大姑商量,想借一筆學費。

「考到這個證以後,工資也能高一點,」林櫻桃和大姑說,「不然我以後成了家,只靠我老公賺錢,他身上的壓力太大了,我們家日子多難過。」

大姑笑了:「都開始心疼上老公了,你有老公嗎?」又問:「什麼證啊,工資能高多少?」

林櫻桃想了想:「能高五到十倍。」

大姑這下愣了:「高這麼多啊??」

「嗯!」林櫻桃立刻點頭,她接過表哥遞給她的茶杯,「我今年夏天畢業,秋天去美國,學九個月,明年夏天就學出來了。等我回來努力賺錢,還大姑的錢,大姑你不要和我爸爸說,我不想花他和我媽媽存的那點錢。」

大姑笑了,她用戴著翡翠手鐲的手捋了一下小侄女櫻桃耳邊的頭髮。

「去美國考證,」她嘟囔,「你去哪兒學啊?」

林櫻桃說:「波特蘭,和三藩市開車十個小時。」

「那是哪兒啊?」大姑問。

林櫻桃搶在表哥之前回答道:「三藩市,就是離伯克利很近的,大姑你知不知道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啊!」

大姑說:「不知道。」

林櫻桃抿了一會兒嘴脣,她說:「反正,反正那是個很好的學校,我打算順便去那裡參觀一下。」

開學沒多久林櫻桃就請假了。3月4號是個週日,她買了從北京回省城的機票,帶了兩本蒙臺梭利的書在飛機上讀。等到了省城機場,林櫻桃坐在星巴克裡等,她喝星冰樂,塞著耳機聽cnn。

她時不時看手機,發微信確定爸爸媽媽在家——他們還不知道林櫻桃回省城來的事。下午四點二十,林櫻桃站起來了,她背上書包,新打包了一杯美式,推開門出去。

接機大廳裡不少人,從香港來的班機延遲了二十分鐘抵達。林櫻桃就站在那裡,她靜靜的,站在人羣中,她覺得她和這裡的每個人都不一樣,她就快要和她最喜歡的人結婚了,而這還是個秘密。

蔣嶠西背著旅行包,風塵僕僕朝她走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