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馬車疾行, 好在魏府離未央宮不遠,不到兩刻鐘,馬車就停在了魏府的側門口。
陳婉等候多時, 見西西下車, 也不行禮儀, 拉着西西就往府裡跑。
“到底出了什麼事?”
陳婉張了張嘴, 最後道:“你看了就知道了。”把西西引到一間屋子前, 小聲道,“你別衝動啊,有什麼事想好再說。”
西西看到窗戶上一高一低兩個影子交頸私語, 心裡忽地一緊,想踢門進去, 卻又怕認錯了人。
陳婉已悄悄站到了遠處。西西挑開窗戶紙, 看黑夫坐在榻前, 只着了中衣,眼光迷離, 懷裡偎着一個嬌小的女子。女子正輕輕對黑夫說着什麼,黑夫還點了點頭。
西西火起,一腳踢開門,衝了進去。
女子聽到門響,見是皇后, 趕緊跪伏在地。
黑夫卻慢慢擡起頭, 看見西西, 招手道:“嬌嬌過來, 爲夫正想你呢, 你就來了。夫君喝多了,想着酒醒些再回去, 不然吵着你,顯我身上酒味。”
西西又怒又氣,指着跪着的女子道:“這是怎麼回事?”
黑夫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西西,搖搖晃晃站起來,拉住妻子的手道:“小醋精,又瞎吃醋了?這不是魏府的侍女嗎?”
西西心裡如五味瓶,酒醉的男人你能跟他說什麼呢?
黑夫看西西拉着臉不高興的樣子,重重親了一口道:“嬌嬌是不是擔心爲夫,這麼晚跑了出來?路上可好?龍兒、靖兒睡下了?”見西西不語,繼續道,“不用擔心我,我一個男人會出什麼事,下次這麼晚別出來了,你一個女人家怎麼讓人放心?”
聽到黑夫的話,西西的淚水不由涌了出來。都說酒醉的男人說實話,這個男人真真切切的愛着她。可想到剛纔的一幕,西西心裡無由地難受,想指責夫一番,可他醉着,西西無端地大哭起來。
黑夫一看,着了急,邊用手擦西西臉上的淚,邊哄道:“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哭了,你看,爲夫好好的,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說着,抓住西西的手,放到自己胸膛上:“傻瓜,我的心裡只有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看西西臉色已霽,加上酒醉,黑夫拉着西西的手往下:“你瞧,見了你它才醒了。”
西西抽出手:“沒正經,不理你。”
跪着的女子心驚膽顫了一會兒,看皇帝和皇后正親密,悄悄站起來,準備退出去。
西西正被黑夫抱着,忽然瞧見女子的身影,道:“站住,近前來。”
黑夫還沒見過西西用如此嚴厲的口氣說話,酒兀自醒了一半,拍拍腦袋,對要邁出屋子的女子道:“皇后叫你,轉過身來。”
女子慢慢轉過身,昏黃的燈光下,低着頭,看不清臉。
西西意念一動,走上前:“擡起頭。”
當趙飛燕的臉一入眼,西西揚手,狠狠摑去,打了一巴掌。
屋外的陳婉聽到響聲,忙讓人把趙飛燕拖了出去。
西西打開門,也不看黑夫,走了出去,直接回了宮。
皇帝傻了眼,酒完全醒了,看一眼進來的魏子都,道:“先把那婢女留着。”趕緊追皇后的車駕而去。
魏子都嘴角含着不易覺察的笑,拿着皇帝的衣服,喊道:“陛下,陛下,你的衣服……”
黑夫匆匆套上外衣,打馬而去。留下魏府一屋子人面面相覷:原來皇帝真如傳說中所說,是懼內的……
黑夫趕到宮中,寢殿的門卻在裡面插上了。
到了自己家,黑夫也不怕別人笑話,拍門道:“嬌嬌,開門,聽爲夫好好說。”
西西裹着被子躺到榻上,吩咐芍藥道:“別理他。”
芍藥聽着外面的叫門聲,勸道:“皇后,大半夜的,晚上這麼冷,陛下天天要批那麼多摺子,要是受了風寒,可怎麼辦?”
西西翻了個身,想起窗上那兩人相依的畫面,怒道:“管他呢。”
黑夫叫了一陣門,看裡面毫無動靜,急躁地走來走去。自二人成婚以來,夫妻恩愛,西西性格溫婉,還從未發過這麼大的火。即使在漢中時,巴家和卓家都送女來,西西也毫不在意,反而與二女成了好友。這次是怎麼了?
皇帝身邊的內侍看黑夫走來走去,便端了碗熱湯道:“陛下,天氣寒冷,陛下先喝點兒熱湯,說不定,喝完湯皇后的氣就消了。”
黑夫端過碗一飲而盡,前思後想,想不出西西爲何發這麼大氣。自己沒做什麼讓西西生氣的事啊?
委屈至極的黑夫,歪在外間的榻上慢慢睡着了。
西西聽沒有了拍門聲,恨恨道:“再多堅持一會兒,就給你開門,你卻……”想着想着流下淚來。
芍藥看時候差不多了,悄悄出去把裡面插梢拉開。外面守門的內侍聽到聲音,正要去叫皇帝,黑夫已經推開門急急走了進去。
西西還在自我傷心,看到黑夫進來,扭過頭不理他,又把自己捲進被褥裡。
黑夫上前,拉被子,西西轉身給他了一個背。
黑夫笑道:“嬌嬌,你忽然生這麼大氣,把爲夫關在門外,爲夫都不知做錯了什麼。廷尉審案都要問問原因,你都不聽爲夫說話,就冤枉爲夫。”
說着,黑夫扳過西西的肩,看着梨花帶雨,一雙眼睛哭得通紅,又心疼又有些無措:“別哭了,好不好?你告訴爲夫,爲夫到底做錯了什麼?”
“你都不知道做錯了什麼……”西西又哭,“讓我傷心……”
“好,好。”黑夫投降,“爲夫不該醉酒,不該夜宿魏家,不該……”
“不該什麼,說呀……”
“可……”黑夫遲疑道,“爲夫也不願喝多,可你也知,有時候,迫不得已……以前爲夫酒醉的時候,嬌嬌不心疼得要死嗎?爲夫怕回來晚了,身上又有酒味,醺到你,所以纔想在魏府等酒醒了就回來。”
“那個女子是怎麼回事?”
黑夫使勁想了想,卻實在想不起什麼:“魏府那個侍女嗎?她好像給爲夫端了杯水,別的想不起來了。”
“要是我不去,不知道……”西西想起那個情景,又惱怒起來,“你們說不定……”
黑夫想想,可能是那個侍女幫自己脫衣服時,西西看到了,便道:“爲夫不是好好的嗎?要不你檢查下,看是不是缺了什麼?”
“你還好意思說。”西西道,“我去的時候,你正抱着她……”下面的卻說不下去了,淚水又流了出來。
黑夫一聽,自己醉酒,如果那個侍女想爬牀,也是可能的事,宮裡面的所有宮女有皇后選用,沒有人敢對自己有心思。黑夫不傻,有許多臣子明裡暗裡要把妹妹、女兒送進宮,自己都沒同意。這個侍女倒挑了個好時機。
但抱着別的女人?黑夫還真沒想過。除了處理政事,剩下的時間,幾乎都在關雎宮裡和西西耳鬢廝磨。他年輕,又正血氣方剛,政務繁瑣,每每遇到不順心的事,要在榻上消磨過,才覺得氣息平和。至於別的女人,哪有西西好?
“我喝醉了,當時什麼都不知道。”黑夫把西西拉進懷裡,“這次原諒爲夫好不好?以後再也不在宮外喝酒了。”
說完,黑夫又小心小意地哄道:“別生氣了。要是還生氣,打我兩下。”說着,拿起西西的手,在自己臉上打了兩下。
西西“撲嗤”一聲笑了,她當時雖然生氣,但主要是看到那個侍女是趙飛燕,有些無由地恐懼。
黑夫看西西笑了,含住西西的櫻脣,悄悄道:“爲夫錯了,一會兒給嬌嬌好好賠罪,好不好?”
西西正疑惑怎麼賠罪呢。黑夫拉下了簾子。
這夜,大漢年輕力壯的帝王,使出一十八般武藝,百般討好皇后,直到最後,皇后連原諒的聲音也說不出了。
第二天直到午時,西西才睜開眼,看黑夫正脈脈地看着自己,臉不由得一紅:“今天沒政事要處理嗎?”
黑夫委屈道:“小人不知怎麼得罪了皇后,皇后不免罪,小人惶恐,不敢離開。”
西西又氣又笑,嗔道:“小聲點兒,別讓人聽見了。我有那麼厲害嗎?讓皇帝陛下誠惶誠恐。”
黑夫知道西西氣消了,坐起身懇求道:“以後別嚇爲夫了,要是再來一次,爲夫得少活幾年。本來爲夫都年長你七歲,要是將來留你一個,爲夫怎麼捨得。”
西西也不覺紅了眼,偎在愛人懷裡:“不許這麼說。要死我們一起死。你要是先走,我就下去陪你。”
黑夫封住西西的脣:“不說這個了。對了,昨晚那個婢女,魏卿老早就差人送來了。是打是殺嬌嬌看着辦。”
黑夫本來想直接把人杖斃或罰做苦役,但想想西西當時的反常,隱約覺得此女有些不尋常。而西西平時性格溫和柔順,有白芷的事在前,黑夫總怕她受欺負,不好的事黑夫都替她想到做了。但她畢竟是皇后,也該威嚴些。黑夫想到此,才讓西西自己處理那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