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買完東西,天已經到了下午,黑夫看了看腰中的錢袋,輕輕皺了皺眉,剛纔什麼都不考慮,只揀喜歡的買,現在剩的錢只夠買兩個餅吃了。
西西看出黑夫的猶豫,便道:“大哥,我們回去吧。有幾十里路呢。要是晚了,回去路上不好走,我馬騎得又不好。”
“我先去買張餅墊墊肚子,你在這兒等着。”
“賣的餅又沒我做的好吃,我們還是回去吧。”西西知道,這個男人要是手頭寬裕,早就去對面那座酒樓了。
“這麼遠的路,早上又沒好好吃飯。”黑夫摸摸西西的頭,“你看着東西,等我一會兒。”
西西看着身邊三四個大小不一的包裹,幸福地嘆了口氣。
黑夫果然買了一張油餅來,遞給西西,西西咬了一口,又遞給黑夫,黑夫搖頭:“我不餓。”
“太多了,我吃不完。有點兒膩,”西西小聲道,“一會兒騎馬,吃多了會不舒服。”
黑夫才低頭咬了一口。
西西一笑,咬了一口,又遞給黑夫,二人你一口我一口把一張油餅吃完,相視一笑,黑夫又把皮囊裡帶的水拿出來給西西喝。
二人甜情蜜意,眼中只有彼此,全然不知道剛纔的一幕全落在了旁人眼裡。
出了滎陽城,西西策馬向前奔,她現在的騎術已經好了很多,加上黑夫又給她做了新的馬鐙,按照她的要求做了合適她的的馬鞍,西西騎着小紅馬能獨自在寬闊地帶策馬奔馳了。黑夫也很高興,打馬追了上去。卻不知,不遠處,一匹馬不遠不近地跟着。
轉眼到了成婚的日子。
西西坐在榻前,先絞臉,再梳妝,劉氏同兩個年紀相仿的婦人幫西西打扮完畢,西西穿上紅色的嫁衣,只等黑夫來接她。
隔壁的院子裡已漸漸熱鬧起來。陳京作主婚人,黑夫這兩個多月交好的吏員、兵士紛紛前來賀喜。只見新郎一身黑色的長袍,頭戴長冠,腰束玉帶,與平日的裝束大不相同,顯得人丰神俊朗。
黑夫家的院子和陳京家的相鄰,既不用車也不用轎,黑夫只需把西西揹回家即可。原先劉氏想讓西西騎馬繞寨子一圈再回家,結婚嘛,就是要向大家喧告這個男人歸我所有了。可西西不想被衆人的眼光戳穿,所以採取了最簡單的方法。更何況萬一有人認出她來……
夕陽西下的時候,西西聽到門外響起歡呼聲,春妮跑進來,興奮地叫道:“姐姐,叔叔來接你了!”
“死妮子,快叫嬸嬸,到現在還亂叫!”劉氏給女兒一記栗子。
春妮揉揉被打的頭笑嘻嘻道:“姐姐好漂亮!”
西西莞爾。與這麼歡樂的一家人作鄰居,也是福氣啊。
門外一下子涌進來一羣人,簇擁着當中穿黑衣的新郎。
西西還是第一次見黑夫穿寬袍大袖的衣服,真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西西忽然覺得黑夫有另一種說不出的帥氣,只不過與魏子都不是一種類型。同樣,西西也在黑夫的眼睛裡也看到了驚豔。
黑夫走到西西跟前,輕輕說了一句,彎下腰。西西趴到黑夫的背上,摟住黑夫的脖頸。衆人起鬨起來,幾個二十來歲的兵士唱道:“新媳婦的屁股圓,新媳婦的屁股翹,新媳婦的腿兒長,新媳婦的腰兒細……”
西西臉紅不已,這時又沒有蓋頭的紅巾,西西只得把臉埋在黑夫的脖頸裡。
柔柔軟軟的呼吸像在抓癢癢,黑夫一窒,西西的身體往下落了些,黑夫往上重重一託,緊跟的一羣年輕男人笑得更加開懷:“黑夫,背不動媳婦,讓哥哥來背呀。”
“對啊,可別累着,後面還有更累的呢。”
“黑夫,你這身體,別中看不中用啊。”
黑夫在衆人的笑聲中把西西揹回家。陳京主婚,二人跪在地上先拜了天地,又遙拜了雙方父母。站起身,夫妻二人正相互對拜,一羣人一擁而上,把黑夫和西西擠成一團。
黑夫眼疾手快,一把把西西拉到懷裡。
衆人鬨笑:“黑夫,這麼快都等不急洞房了……”
鬧洞房的習俗自古就有。這羣兵士整日守衛無聊,見一新鮮事興奮半天,更不用提看到別人娶親了。而鬧洞房時不分大小,新娘子又嬌羞貌美,不少人躍躍欲試。
黑夫知曉這些兵痞子的手段,他當初也幹過鬨鬧新人的事,只不過不像有些人趁機去摸婚禮上的小姑娘一把。
黑夫把西西護在胸前,朝衆人抱拳道:“內人羞怯,衆弟兄有什麼衝我來吧。”
“不行,”一人大喊道,“得讓新媳婦給我們每個人敬碗酒。”
“好,敬酒可以。”黑夫笑道,趴西西耳朵前偷偷說了句話。西西回他一個放心的眼神。早有人上前,拿起酒罈,把案几上的一溜碗倒滿。
西西端起酒,呈到來人跟前:“請大哥喝酒。”
“這還差不多。”剛纔嚷鬧的人道,“新媳婦敬的酒得喝。”正要端起酒喝,忽然酒碗被人拿掉了。
“誰敢搶我的酒……”
衆人擡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一個俊美的男人出現在小院裡,他玄衣高冠,秋日的風吹起他寬大的袍袖,更襯得他容顏如玉,風姿翩翩,彷彿仙人一般。剛纔鬨鬧的男人們不禁有些自慚形穢,停下看他,女人們的眼神也不由膠着在他身上。
黑夫看到來人,腦中哄的一響,只覺萬念俱灰。
陳京最先回來神來:“這位公子,請問你找誰?”
魏子都看着一身紅衣、嬌羞滿面的西西,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心裡無由生出一股氣來,面上卻笑呵呵地道:“公主,你作爲大秦的公主,婚事卻如此簡陋草率,要不是我無意中來此,還以爲認錯了人。”
西西正要開口說話,黑夫上前,把西西拉到身後:“這位公子,你說什麼?今日是我黑夫大喜的日子,來者都是客,還請公子入座喝一杯。”
魏子都看了眼黑夫,認出是遇襲時把西西救的那個人,忽然笑起來,一把抓住黑夫的前襟:“當初你把公主救了,魏某對你感激不盡,現在想來,你是不是早有預謀?先襲取公主,然後再救公主,從而讓公主對你感恩戴德。現在你如意算盤要打成了。要不是我來戳穿你,還不知道你以後怎樣待公主呢。說,你騙取公主婚姻,有什麼打算?”
黑夫眼神一冷:“公子說的哪裡的話?黑夫不明白。黑夫當時救西西,並不知她的身份。而我們在一起這幾個月,我也並不知道她是公主。”
“幾個月?”魏子都嘿嘿一笑,朝西西道:“公主,你想明白。你的身份,這個人可知道?還是他知道而瞞着你,利用你的無知而接近你,向你示好。”
西西弄得一頭霧水,不知魏子都忽然來這裡做什麼。自己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可不想再回去。可魏子都說的話好像有那麼點兒道理。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西西想明白,擡頭對魏子都道:“這位公子,我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說的公主是誰。如果我是公主,我怎麼會在這裡。公子可能認錯人了。”
黑夫一聽大喜,可隨之一想,又有些疑問,這二人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西西爲什麼不承認認識他?
一邊的衆人卻聽暈了。本來一個普通的婚禮,卻忽然節外生枝。公主,誰不想當公主?住大屋,吃美食,這個女子如果是公主,怎麼會不承認?只是這位俊美的貴公子,怎可能把一個普通的女子當公主呢?
魏子都不慌不忙走上前,衆人不自覺地讓出一條道,魏子都看也不看黑夫,走到西西跟前,俯身輕輕說了一句話。
黑夫看西西臉色一變,知道不好。
衆人驚詫地盯着當中的三人,女子俊美,黑夫英武,魏子都飄逸,賞心悅目啊。難道要上演一出二夫爭一女的戲碼?
魏子都風淡雲輕地笑道:“天色已晚,公主,是去是留,都隨你。”說着擡腳要走。
西西叫道:“魏公子,你等等。我跟你走。”
衆人愕然,可更愕然的還在後面。西西忽然抱住呆若木雞的黑夫,不顧衆人的眼光,立起腳深深吻了上去。這是西西和黑夫第二次親吻,也是西西主動第一次親吻黑夫。
黑夫回過神來,把西西緊緊箍在懷裡,加深了這個吻。二人如同在無人之境,深深相擁。旁邊來觀婚禮的人瞠目結舌,許多年輕姑娘媳婦臉紅得滴血,想抑制住不看卻忍不住擡頭。
黑夫卻只想天地停轉,停留在這一刻。
最終,一聲清脆的童音打破了寧靜,滿倉拉住春妮的衣襟,不解地問道:“姐姐,叔叔這是在幹什麼?”
黑夫依依不捨地鬆開西西,西西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小聲道:“夫君,等我回來。”
魏子都早已不悅,滿臉怒氣,當下急步走開,西西牽馬追了上去。
陳京招招手:“天都黑了,大家也熱鬧過了,該散的散了吧。”
劉氏走到黑夫跟前,推他道:“傻子,你還愣着幹什麼,趕緊追啊!”
黑夫卻搖搖頭。
這一夜,黑夫在院中喝得大醉,而西西,隨着魏子都,來到了滎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