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敬文並沒有在周家待多久,跟周辰聊了一會,說了情況之後就準備離開。
“秉昆,後天早上八點,你直接去出版社報道,到時候我會在門口等你。”
“邵老師,真的是太感謝您了,後天我一定準時到。”
周辰由衷的對邵敬文表示感謝,他們只見過兩次,但邵敬文如此的熱情,還是讓他很感動。
在這個年代,想找到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絕對不容易。
周辰雖然自認胸中有丘壑,腹內有乾坤,但若是沒有施展的機會,那也是徒勞。
出版社的工作或許算不上多好多高尚的工作,但絕對要比當工人自由,賺的也更多。
“那我就先走了。”
“邵老師慢走。”
邵敬文跟周辰和李素華說了一聲,就高高興興的離開了。
周辰爲找到工作高興,他同樣也爲招到周辰而高興,他相信以周辰的本事,將來一定能大放光彩,所以他已經下定決心,在周辰進了出版社之後,他一定要重點關照,少讓周辰走偏路。
李素華看着周辰手裡的紙條,這是周辰去出版社上班的憑條,有了這個,他就可以去出版社報道。
“昆兒,媽剛剛沒聽錯吧,你們剛剛說的是你的工作?”
周辰拉着李素華走進裡屋炕上坐下,笑着說道:“媽,你沒聽錯,我找到工作了,去江遼出版社做雜誌編輯。”
“出版社的工作啊,可你不是還沒有到分配的時候嗎,怎麼就要去出版社上班了?”
李素華高興的同時,也很疑惑,他們家是工人家庭,出版社是文化人的單位,可自己這個老兒子,連初中都沒畢業,去出版社工作,她簡直不敢想象。
周辰解釋道:“因爲我們是工人家庭,有城市戶口,所以街道纔會給我們分配工作,不過街道分配的工作,要麼就是工廠,要麼就是一些其他的崗位,那些崗位我都不太喜歡,所以前段時間我就自己想了辦法。”
“邵老師是出版社的主編,他很欣賞我的才華,所以纔會幫我,讓我去出版社工作;媽,這下子你就不用再擔心我的工作問題了,去出版社當編輯,絕對要比去工廠當工人輕鬆得多。”
李素華大喜道:“這是肯定的啦,出版社唉,那可是文化人聚集的地方,昆兒,你可真是媽的老疙瘩,竟然有本事去出版社上班。”
“那可不,我可是您的兒子,當然得有本事了,媽,以後我賺錢給你買好吃的,買新衣服,再給你找個孝順的兒媳婦,你就等着享福吧。”
“呵呵,媽都多大年紀了,還享什麼福,只要你能好好工作,媽就開心。”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李素華還是笑的特別開心,可忽然她想起了什麼,問:“昆兒,你去出版社上班,是有編制的吧?”
周辰回道:“那是當然了,沒有編制的話誰去,媽,你就放一百個心吧,你老疙瘩長大了,是非好壞能分得清。”
“太好了,太好了。”
李素華沒什麼文化,說不出什麼華麗的句子來表達自己的激動,反覆的說好。
高興了好大一會,她又說道:“昆兒,趕緊寫信給你爸,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你爸要是知道你去了出版社上班,肯定會高興壞了。”
周辰卻是滿不在乎的說道:“如果是我哥和我姐去了出版社上班,他肯定高興壞了,我嘛,他肯定覺得我做不好,不放心比高興多。”
“瞎說。”
李素華給了周辰一下,“你爸纔不像你說的那樣,主要是你以前太不懂事,整天就知道瞎胡鬧。”
周辰並沒有反駁,但心裡卻有點不以爲然。
實話實說,周家的三個孩子,他是最不受寵的那個,不僅僅是因爲以前學習不好,更多的是因爲性格原因。
周秉義作爲長子,懂事聽話,周蓉作爲唯一的女兒,撒嬌賣萌樣樣精通,很會討周志剛歡心。
而周秉昆性格跟周志剛極爲相似,犟,特別犟;
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典型,明明知道自己可能有問題,但就不願意服軟。
這樣同種性格的人,遇到一起,很難處得來,更別說是父子了,這也是周志剛對待周秉昆態度不好的最主要原因。
以前的周秉昆不理解,但是周辰活了那麼多年,這點父子間的問題還是能看的非常清楚的。
“媽,咱們家能不能弄到自行車票?出版社離咱們家有點遠,上下班腿走的話太慢了,我想弄輛自行車。”
自行車對這個年代來說,是大件,不但貴,而且還需要自行車票才能買。
周家之前就只有周志剛一人上班,李素華只是在街道幫幫忙賺積分,家裡實際上並沒有多少存款。
“昆兒,你說的沒錯,去出版社上班,怎麼能沒有一輛自行車呢,家裡沒有自行車,不過媽在街道辦事處也認識不少人,明天我就去看看,能不能申請,或者請人幫忙,弄一張自行車票。”
跟周辰想的上下班方便不同,李素華考慮的是臉面問題,他們這一輩人都腿走習慣了,有沒有自行車都一樣。
可兒子不同啊,自己的小兒子馬上就要去出版社上班了,這可是一份非常體面的工作,放眼整個光字片,有哪家孩子比她小兒子工作更好的?
沒有,一個都沒有,工人後代,從事文化人的工作,那就是妥妥的有面子。
這麼好的工作,必須要配一輛自行車,這才能更體面。
“能弄到嗎?”
李素華說道:“這事交給媽,你就別想那麼多了,後天就要去報道,你好好準備準備,家裡還有布票,我看能不能來得及給你弄一件新衣服,出版社跟廠裡不一樣,也不知道會不會給你們發工作服。”
周辰倒是無所謂的說道:“這個還真不清楚,其實穿什麼都沒關係,工作最重要的還是看能力。”
“行了,媽心中有數,你做你的事,以後就好好上班,家務活媽一個人忙得過來。”
李素華之前偏心大兒子和女兒,其實多少也是受到了周志剛的影響,周志剛覺得大兒子和女兒有出息,小兒子沒出息,所以對比下來,他自然不怎麼重視小兒子。
周志剛的偏心其實是非常明顯的,就拿電視劇裡三個孩子的婚姻來說吧。
大兒子的岳父一家,那麼的輕視他,結婚了二十年,兩方親家都沒有見到一面,可他也就是心中不滿,並沒有表現出更多。
周蓉那就更不用說了,看看她做的那些事,說的那些話,爲了一個大了十幾歲的男人,連家都不要了,甚至還說出斷絕關係這樣無情無義的狠話來。
這對一個女兒來說,絕對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可最終周志剛怎麼做的?
反而是千里迢迢的跑過去,主動跟女兒和好,聽到斷絕關係的話,也只是一笑而過。
再看看他怎麼對周秉昆的,周秉昆只是稍稍的提了一句鄭娟,就被他一腳踹倒,破口大罵。
爲什麼他面對大兒子和女兒的時候能夠忍得住,面對小兒子的時候就忍不住?
無非就是兩個字,偏心。
看看電視劇裡周秉昆爲家裡做的一切,最後還比不上什麼都不做的周蓉,偏心也不帶這麼偏的。
十幾年都是這樣,周辰可不認爲,他找了好工作,就會讓周志剛改變觀念。
周志剛是個極度固執的人,是那種明明知道自己有錯,但爲了維護父親的形象,也不願意承認錯誤的人。
可偏偏,他這種固執,就只針對小兒子,對大兒子和女兒,卻是無比的包容。
放在幾十年後,這不就是妥妥的雙標行爲嘛。
在別人家,最小的孩子都是更受寵的,到了周家,這種現象卻是翻轉過來。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李素華煮好了早飯,叫了周辰一聲就出門了,直到中午纔回來。
“昆啊。”
“哎。”
李素華喜滋滋掏出了一張票:“看媽給你帶什麼來了。”
周辰張眼一看,是一張票據。
不等周辰表現出什麼,李素華就自己激動的說出了答案:“自行車票,看看,媽給你弄來了自行車票,有了這張票,你就可以去買自行車了,開心不。”
幾千萬的豪車周辰都有過,一輛自行車還不足以讓周辰開心,但爲了配合李素華,他還是裝出了一副特別開心的模樣。
“哇,媽,你也太厲害了吧,這自行車票你是怎麼弄來的,我聽說這東西特別難弄。”
老太太得意洋洋的說道:“你媽我可是街道積極分子,想弄一張自行車票,還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實際上這張自行車票的由來,並不像她說的那麼簡單。
爲了得到這張自行車票,她可是把家裡的糧票,布票都拿出了一些,纔跟別人換了這張自行車票,說起來還有點虧了。
“自行車票你收好,還有這些錢你也拿着,等會就去買自行車,明天就能騎車去上班了。”
周辰看到李素華拿出了一把零票,忍不住問道:“媽,這不是爸留給你的生活費嗎?你怎麼全給我了。”
李素華:“我還留了一些,我聽說自行車要一百多,咱們可是在出版社上班的,不能買差的,要買名牌;生活費你也不用擔心,你爸會定期寄回來,再說了,你不也是馬上就要上班了嗎,很快就可以有工資了,咱們家就兩個人,吃不了多少。”
“媽,您還挺虛榮啊。”周辰調笑道。
李素華白了他一眼,底氣十足的說道:“你去了出版社工作,值得驕傲,咱們光字片的孩子,還有誰比你的工作好?我兒子出息了,我這個當媽的,當然得高興了。”
“您高興就好。”
自行車票和鈔票都已經準備好了,吃過飯周辰就帶着李素華去友誼商店買了自行車。
周辰的意思是隨便買一輛就行,可結果到了之後,李素華非要買好的,於是最後就買了一輛永久牌自行車,花了一百四十多。
在這個平均工資只有十幾二十的年代,將近一百五十的自行車,那真的是一個大件。
李素華表現的比周辰還要開心,周辰騎車載着她,一路回到了光字片。
“停,停。”
李素華叫停了周辰,周辰剎車停下,有些疑惑的看着李素華。
“怎麼了?”
李素華道:“走着回去。”
“走回去?”
周辰有點懵,有自行車,爲什麼要走着回去?
不過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姐,你們家這是剛買的自行車?還是永久牌的啊。”
“是啊,這不我們家昆兒找到了工作嘛,我就尋思着給他買一輛自行車,總不能天天走路上下班吧。”
“喲,我記得秉昆今年才十七歲吧,已經分配工作了?”
“不是,我們家昆兒沒有麻煩街道領導,不是分配的工作,是那個出版社,就是江遼出版社,發現了我們家昆兒的有當編輯的材料,所以把他招到了出版社上班。”
“出版社啊,那可是國營好單位啊,不過編輯是幹什麼的?有編制嗎?”
“當然有編制了,編輯就是寫文章,寫詩的工作。”
“哎呀,不得了,那不就是文化人嘛,姐,你可真有福氣啊,你們家大兒子和閨女那麼懂事,現在秉昆也找到了好工作,你就等着享福吧。”
“這都是孩子自己爭氣,我這個當媽的沒文化,什麼都教不了。”
“秉昆媽,剛買的自行車啊,哎呀,媽呀,真好看呢。”
“還行吧,給昆兒上下班騎的。”
“哎呦喂,秉昆也上班了啊。”
“是啊,一轉眼孩子都長大了,我們家昆兒在出版社上班。”
“出版社啊,那可是個好單位,我打小就看得出秉昆跟咱們這些粗人不同,你看他長得,一看就知道有文化。”
“…………”
一路上,但凡有人搭話,李素華就停下來跟人聊一會,周辰全程賠笑,感覺臉上的肌肉都笑僵了。
現在他終於明白,爲什麼李素華到了光字片地界後,就非要下車走回家,合着是要炫耀啊。
一段不算很長的路,愣是走了將近一個小時,眼看着就要到家了,迎面又遇上了一個熟人。
“秉昆媽。”
“哎,姐,這麼巧啊。”
迎面走來的兩個人,其中一個周辰見過,就是去過他家的喬嬸兒,另一個則是穿着花棉襖的少女,喬春燕。
喬春燕見到周辰後,非常熱情的招呼道:“秉昆哥。”
周辰不冷不淡的回道:“春燕。”
喬春燕這個人,在人世間這部劇裡,算得上是最出衆女配角之一,戲份非常多。
在劇裡,喬春燕性格灑脫豪放,樂於助人,只是到後面,就有點黑化意思,變成了一個自私自利,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小人。
其實這樣的轉變並不算突兀,有些人就是隻能共患難,不能同富貴。
喬春燕就有點這樣的特點,當她比別人優秀,比別人過得好的時候,她可以不斷的付出,全心的幫忙。
可一旦看到別人比她過得好,又觸碰到了她的利益,她立馬就翻臉了。
就電視劇後期她做的那些事,也就是電視劇了,要是放在現實,怎麼可能會得到原諒。
不過此時的喬春燕也不過還是個少女,比周辰還要小几個月。
喬春燕沒有看出周辰的冷淡,反而是很高興的走到周辰旁邊,想要挽住周辰,但卻被周辰不動聲色的躲開。
喬春燕也不以爲意,問道:“秉昆哥,最近都沒怎麼看到你出來玩,你最近在幹什麼啊?”
光字片就這麼大,兩家又裡的比較近,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所以一個多月沒有見到周辰,她纔會覺得奇怪。
“沒什麼,最近在家看書。”
“喲,秉昆哥,你不會是在騙我吧,你還會看書?”
喬春燕頓時不屑的笑了起來,他們光字片就沒有幾個會讀書的人,以前她跟周秉昆一塊上學,自然知道周秉昆是個什麼水平。
李素華聽後就不高興了,她滿臉得意的道:“春燕,你這就不知道了,我們家昆兒最近確實都在家看書,姐啊,你們還不知道吧,秉昆他已經找到工作了。”
春燕媽一臉疑惑:“秉昆被分配了?我怎麼沒聽說啊。”
她是在街道工作,消息很靈通,可也沒聽說周辰分配了工作。
李素華聞言更得意了:“我們家秉昆不是分配的工作,也沒有去廠裡上班,他上班的地方是江遼出版社,明天早上就要去報道,這不,爲了讓他上下班方便,剛買了一輛自行車,永久牌的。”
兩家的關係很好,但也是因爲關係好,李素華才更要炫耀。
“哎喲喂,真假的?”
春燕媽和喬春燕都是難以置信,如果說去出版社上班的是周秉義或者周蓉的話,她們還能有幾分相信。
可週秉昆,開玩笑呢吧?
一看她們質疑,李素華頓時就不高興了:“姐,我還能騙你啊,秉昆,把那個條子拿出來,給你嬸兒看看。”
周辰倍感無奈:“媽,條子沒帶,在家呢。”
春燕媽將信將疑的看着周辰:“秉昆,你媽說的是真的?你明天真的要去出版社上班?”
她是在街道工作的積極分子,比其他人知道的更多一點,江遼出版社,光從名字就可以看出來,這是省裡的重點國營單位,又是從事文化工作的,天生就要比做苦力的體面。
封建社會過去才幾十年,讀書人的地位在普通老百姓眼裡,還是非常高的。
周辰回答道:“嗯,嬸兒,我媽說的都是真的。”
“秉昆哥,你也太厲害了吧。”
喬春燕嗓門賊大,她瞪着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周辰,眼中充滿了異彩。
周辰風輕雲淡的說道:“運氣,運氣好,媽,我們回去吧。”
李素華從老姐妹的表情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表情,心中無比得意。
“姐,那我們就先回去了,秉昆明天就要去上班了,我還要幫他收拾收拾,畢竟是孩子第一天上班,可要給領導留個好印象。”
“對,對,對,秉昆媽,那你們趕緊回去準備吧。”
春燕媽滿面笑容的告別,只是在周辰和李素華遠離之後,她的笑容瞬間收斂,露出了鬱悶之色。
“真是奇了怪了,秉昆那小子小時候沒少因爲學習被他爸打,他怎麼可能去出版社工作?”
喬春燕也是很疑惑:“是啊,秉昆哥上學的時候,學習成績還不如我呢。”
春燕媽看向了自己的女兒,忽然一個念頭涌上心頭,若是這個周秉昆真出息了,那是不是……
周辰相信,估計不用到明天,他去出版社工作的事情,就會傳遍整個光字片。
八卦的力量是恐怖的。
時間來到了第二天,周辰穿了一身乾淨的衣服,騎着自行車,從光字片出發。
“秉昆,這是去出版社上班啊?”
“自行車不錯啊,秉昆。”
“秉昆,你可是爲我們光字片爭光了,好好幹啊。”
“…………”
今天的街坊鄰居明顯是熱情了太多,之前周辰出門的時候,雖然也有人打招呼,但那也就是打招呼。
可今天,一個個笑容滿面的打招呼,調侃,甚至還有點討好,跟之前的態度完全不同。
周辰快速的駛離了光字片,騎了好一會,才抵達江遼出版社。
江遼出版社的工作環境是一棟三層小樓,上一次只是在外面,這一次進入了內部,感官是不一樣的。
“秉昆,這裡。”
周辰剛把自行車停好,就聽到有人叫他,轉頭一看,正是邵敬文。
“邵老師,您這是在等我嗎?”
邵敬文笑道:“當然了,今天你第一天上班,我來帶你熟悉熟悉環境,跟我走。”
在邵敬文的帶領下,周辰先是去見了出版社的社長。
本來他一個剛入職的員工,是不需要去見出版社的最高領導,不過這位社長想要見見周辰,所以主動讓邵敬文帶過來。
社長姓王,五十來歲的年紀,看起來還挺和藹的,見到周辰後,問了一些問題,周辰都是從容應對。
周辰的表現讓王社長很滿意,又聊了一會,才讓邵敬文帶周辰去熟悉工作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