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睿彷彿早就猜到了周辰會這麼說,不慌不忙,十分淡定的回答。
“我說了,可以支付報酬,據我瞭解,當初範閒被刺殺的時候,爲了救他的那個護衛,花了八萬兩銀子請你出手。”
“對,確實有這個事,所以,你也想要用銀子買我出手?”
周辰的話讓李雲睿微微頷首:“偌大的鎮國公府,每日的花費都不會少,而鎮國公府賺錢的門路卻不多,否則你一個大宗師又何必去救一個小小的護衛。”
“我想請你在京都內殺林珙,需要多少代價,你可以直接開價。”
手裡掌握着江南三大坊,靠着內庫財權跟北齊走私,李雲睿別的不敢說,金銀方面,她絕對是慶國排得上號的。
她覺得周辰缺錢,否則不可能去救一個微不足道的護衛,但天底下也就只有範閒一個蠢貨會花八萬兩救一個護衛。
周辰缺錢,而她最不缺的就是錢,所以她覺得應該可以請動周辰。
可她卻不懂,周辰的府上是沒有多少錢,但不代表他缺錢,他只是不想費心思在慶國去做生意斂財而已,並不是真的沒能力賺錢。
退一萬步來說,大宗師,會缺錢嗎?
李雲睿是有能力,可她的眼界終究還是束縛於這個天下,跟慶帝是類似的一個人,不走堂皇正道,陰謀詭計纔是擅長。
“爲賺錢去救人,跟爲賺錢去殺人,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概念。”
“所以,鎮國公是要拒絕?”
“對。”
周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無論是救人還是殺人,對他來說,都是看心情。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想做了,就去做,我不想做,誰都不能逼我。
這就是他現在內心的寫照。
李雲睿皺眉問:“爲什麼?你已經看出了我的想法,如果這事做得好,必定能讓陛下難受,這難道不是你想見到的嗎?”
周辰道:“我確實挺想讓他難受的,不過,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打個比喻吧,你做事是往利益看齊,而我做事,則是看心情,我不想殺林珙,不是因爲利益不夠,就單純只是我不想,懂了嗎?”
李雲睿歪着頭,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着周辰,周辰的話她聽懂了,可她卻無法理解。
做事,看心情?這是正常人能說出來的話?
都說她瘋,可她卻覺得,周辰比她更不像個正常人。
有時候睚眥必報,有時候又風輕雲淡,連皇帝都不放在眼裡,看周辰做的事,完全不像是個正常人的行爲處事。
難道大宗師都是這麼不正常嗎?
但她明白,周辰既然拒絕了,就不會反悔。
“那真是太遺憾了,看來還是我對你不瞭解,如果可以的話,我是真的想要多瞭解瞭解你。”
李雲睿用一種特殊的眼神看着周辰,雖然周辰拒絕了她,可她並不惱火,反而更覺得周辰這人有趣。
作爲長公主,就註定了她的眼界不會低,你可以說她瘋癲,但你不能說她眼光有問題。
她在看男人這方面,絕對是專業的,她睡過的男人,都是非常出衆優秀。
但周辰跟她以往接觸過的男人都不一樣,氣質,態度,語氣等等,都是那麼的與衆不同。
短暫的幾次接觸,她很清楚自己已經被周辰吸引了,那是一種動心的衝動,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這種感覺了,畢竟她已經不再是十多歲,未經人事的少女。
只是她也很清楚的感覺到,周辰面對她的時候,有一種強烈的疏離感,這讓心高氣傲的她,非常的不舒服。
難不成她堂堂的慶國長公主,還比不上一個青樓出身的樂妓?
當然,這也只是她心中微不足道的一個想法而已。
周辰語氣冷淡:“瞭解就不必了,我這個人公私分明,談利益的時候就不談感情,談感情的時候就不談利益。”
李雲睿表情一僵,不知該怎麼接下去,只能轉移話題。
“你跟範閒關係很好?”
“一般,沒什麼交情,你不用試探我。”
聽到周辰這個回答,李雲睿這才放心了些,若是範閒跟周辰關係不錯的話,她對付範閒的時候,還真的要謹慎些,她可不想步太后的後塵。
“鎮國公,我覺得我們以後可以多親近親近,畢竟,我們有着共同的目標。”
她以爲周辰跟她一樣,想要報復慶帝,周辰只是微微一笑,也不解釋,既然她要誤會,就讓她誤會去吧。
範閒在家糾結了整整一天一夜,卻依舊沒有下定決心,甚至還告訴了範若若真相,讓範若若幫他一起想。
在範若若眼裡,自己哥哥是最重要的,林珙敢刺殺範閒,那就是罪大惡極,她當然想要林珙去死,可她又知道範閒的心思,所以想了許久,也沒有說什麼偏激的話,讓範閒自己選擇,只是說了一句,不希望範閒再遇到危險。
煎熬了許久,範閒還是想清楚了,這件事必須要做一個了結,就像滕梓荊說的那樣,林珙能殺他第一次,就能殺他第二次。
所以他必須要杜絕這種可能,但他想到的辦法並不是去殺了林珙,而是想要跟林珙去坦白。
他就覺得林珙殺他,是爲了太子,是爲了內庫財權,既然如此,他就坦白說,自己不想要內庫財權,只想跟林婉兒成親,然後回到澹州過日子。
沒錯,他想了那麼長時間,覺得京都這地方實在是太不適合他了,他不想參與那些大人物們的爭鬥,他只想娶自己的雞腿姑娘,然後帶着自己在乎的人,回澹州過屬於他們自己的生活。
這就是他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只要我退出了,你們就沒理由再盯着我了吧?
現階段的範閒,終究還是沒有經歷過大的磨難,所以思想還是有點天真傾向。
就在他做出決定,準備今夜睡個好覺,明天去找林珙的時候,五竹忽然回來了,這讓他非常激動。
自從他來了京都之後,就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五竹了,如果之前牛欄街刺殺,五竹在的話,他們根本就不會遭遇危險。
其實他並不知道,在他還糾結的時候,五竹就已經回來了,知道了他被刺殺,也看着他糾結了許久。
五竹跟範閒說了一些自己去江南的事情後,就又消失了,他是奉了小姐的命令,保護範閒,誰想殺範閒,他就殺誰。
所以,他要去殺林珙。
林珙心情不佳的從太子的東宮離開,準備回林府。
今日太子叫他過去,是希望他能暫時離開京都,範閒追擊司理理未果,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但具體發生了什麼,也沒人知道,所以太子還是不太放心。
於是他叫林珙過去,讓林珙暫時離開京都,也是以防萬一。
林珙自然是不樂意,可他是太子麾下,太子的命令,他無法拒絕,更何況太子還跟他保證,一定會想盡辦法,解除範閒和林婉兒的婚事,在他回京都之前。
最終,林珙選擇了聽從太子的命令,準備休息一晚,明天就離開京都。
林珙雖然是宰相林若甫的兒子,但兩人的政見並不一樣,林若甫作爲百官之首,他根本不在意太子,可林珙不一樣,他不想依靠父親的羽翼,所以才自己選擇出路,而太子就是他選擇效忠的對象。
作爲宰相之子,他每次出行都會帶足護衛,他的護衛全都是七品上的高手。
坐在馬車裡的林珙又想起了範閒,尤其是想到範閒私會自己妹妹的事情,胸中就是無限的怒火。
從小身處的環境,讓他明白這個世界的本質,他是個很重視親情的人,尤其是妹妹林婉兒,更是他心中的淨土,是他要爲之守護的人,所以他絕不能讓自己的妹妹受委屈。
“嗯?怎麼不走了?”
他疑惑的掀開簾布,隨後表情詫異的看向了擋在他前方,蒙着眼睛的黑衣人。
“你是誰,想要幹什麼?”
擋在前面的人,就是五竹,他對林珙問道:“林珙,世事自有始終,你要殺範閒,我便殺你。”
林珙問:“你是範閒派來的?算了,沒必要問了,殺了他。”
周圍的手下立刻上前,拔刀就對五竹砍去,可五竹速度更快,在即將被擊中的那一瞬間,他動了。
手中的鐵釺化作了死神鐮刀,收割着每一個人的性命。
林珙本來都準備放下車簾了,可下一刻,動作僵住了,吃驚的看着被殺的手下。
因爲是在京都之內,林珙只帶了八個人,雖然他們都是高手,可面對大宗師戰力的五竹,跟小孩子無異。
在不遠處的下一個街道,一羣黑衣人正隱藏在黑暗之中,他們是李雲睿派來襲殺林珙的。
得知今日太子召見林珙,他們就提前在此埋伏,這裡距離宮城比較遠,是回林府的必經之地。
只是他們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始終不見林珙過來,領頭的人等不了了,於是立即帶人往前面探去。
前行了一段距離,他們確實是發現了林珙,但卻是已經沒有了氣息的林珙。
十幾個黑衣人腳步都是頓住,領頭之人更是瞳孔緊縮,隨即意識到不妙。
“不好,撤退!”
但已經來不及了,只見一大羣鑑查院之人,在一處主辦朱格和四處主辦言若海的帶領下,來到了現場,正好擋住了他們退路。
雙方誰都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刻遇到彼此,但也就是瞬間的功夫,雙方都做出了抉擇。
黑衣人飛速的想要撤離,鑑查院的人則是極力的追擊。
片刻後!
朱格和言若海站在一起,看着擺放在兩邊,涇渭分明的屍體。
“這些黑衣人是什麼來頭,竟然這般決斷,得知跑不掉後,全部選擇了自盡。”
“應該是死士,全都是八品的死士,幕後之人不簡單啊。”
朱格問道:“你怎麼看?”
言若海回道:“殺林珙的是另一方,這些黑衣人的目的可能也是爲了殺林珙,只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朱格吸了口氣,驚道:“京都之內,兩方人同時襲殺林珙,這事太大了。”
“不管怎麼說,先把這些人的屍體都帶回鑑查院,然後立即稟告陛下。”
…………
廣信宮,李雲睿一直都沒有睡,她在等消息。
讓周辰去殺林珙,是她想到的最保險的方法,周辰在皇宮都能來去自如,殺一個林珙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只可惜周辰不答應,但林珙一定要死在京都內,她只能換一個方法,這次派出去的都是死士,不管成不成,都不會讓人聯想到她。
“今夜的月色很美,明天又會是一個好天。”
彙報的人終於來了,李雲睿聽後,十分詫異。
“我們的人遇到了鑑查院?林珙不是我們的人所殺?還有另一方?”
“這個時候,誰會想要殺林珙,誰敢在京都之內殺林珙?”
李雲睿腦海中第一個想到的是周辰,但很快就甩出去了,這不可能,那就是。
範閒?
林相之子林珙,在京都之內被刺殺身亡,消息如同一陣風,迅速傳遍了整個京都。
京都的夜晚再一次掀起風雲,無數人在睡夢中被驚醒,也包括了那些站在權力之巔的大人物。
因爲林珙是從太子府裡離開的,所以太子很快就收到了消息,收到消息的瞬間,他就懵了。
先是憤怒,隨後就是緊張,林珙是他十分重要的手下,林珙死了,對他來說是巨大的損失。
還有,林珙是從他這裡離開之後被殺的,他好像脫不了關係……
他也在想是誰殺了林珙,很快也得出了一個答案。
範閒。
二皇子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腦子也很懵,他知道林珙是牛欄街刺殺範閒的幕後真兇,也想過範閒會找林珙麻煩。
可他萬萬沒想到,林珙居然悄無聲息的在京都之內被殺,這可比之前範閒被刺殺,帶來的影響更大。
範閒被刺殺,人終究沒事,可林珙卻死了,意義自然就不一樣了。
範閒。
“會是範閒嗎?他有這個能力嗎?”
範閒今夜睡的不是很好,因爲他已經決定明天去找林珙,所以一直都沒睡着,然後就看到了範建面色凝重的過來找他。
“林珙死了。”
“什麼?”
範閒一臉震驚,沒等他說什麼,範建就再次問道:“林珙的死,跟你有沒有關係?”
範閒一臉驚愕的指着自己:“怎麼會跟我有關,我……”
突然,他想到了五竹,但很快就恢復正常。
“我一直在家待着,怎麼可能跟我有關,爲什麼會跟我有關?”
範建盯着範閒看了好大一會,沒看出什麼問題,但依舊不放心。
“跟你無關最好,從今晚開始,你不要出門,林珙在京都內被刺殺身亡,京都又要亂了。”
“在京都內被刺殺身亡,誰這麼膽大?”範閒故作震撼,一臉的不可思議。
“誰知道呢,你別管那麼多,按照我吩咐的做就行,別出門,聽到沒有?”
“知道了,爹。”
範建走後,範閒依舊難掩震動,他裡裡外外看了一圈,發現沒人,纔敢小聲喊道:“五竹叔,五竹叔……”
周辰醒來之後,就聽說了林珙被殺一事,也是十分驚訝,覺得李雲睿這女人可以啊,好快的速度,竟然真的在京都內殺了林珙。
但聽完手下的彙報,他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兩夥人都要刺殺林珙?
“五竹嗎?”
李雲睿想要殺林珙,他知道,另一方,他能想到,有這個能力,有這個動機的,大概率就是五竹。
“有意思,兜兜轉轉,最終還是這樣的結果嗎,不過這一次恐怕要鬧得更大些了。”
林珙被刺殺,本就是一件大事,在京都內被刺殺,惡劣程度就更勝一籌,想要不引發混亂都不可能。
於是,就在當日的早朝上,很多人都是站出來彈劾。
彈劾的目標有很多,鑑查院,京都守備,城衛等等,但凡有守衛京都職責的部門,都被彈劾了個遍,其中尤以鑑查院陳萍萍和京都守備葉重彈劾的人最多,使得整個早朝都變得混亂不已。
至於百官之首的林相,今日更是連早朝都沒來。
慶帝穩坐釣魚臺,看着早朝上的混亂,心神幾乎沒有波動。
昨夜他在知道這個事情後,就已經想到了很多,本來他就因爲周辰的事情煩惱不已,突然又發生了這樣的事,自然是讓他很不高興。
可深入去想後,他又忽然覺得,林珙的死可以做文章,未必就一定是壞事。
別說只是林珙死了,哪怕是林若甫死了,只要能對他的大局有幫助,慶帝都不會覺得有問題。
在他的心中,一切都以他的皇權爲重,其他的一切,哪怕是親生兒子,都只是他手中的棋子。
範建本來不想讓範閒出門的,可天一亮,宮中就來人,說慶帝召見範閒,範閒只能乖乖的跟着前往皇宮。
與此同時,周辰又收到了駱行風給他送來的一則情報。
“陳萍萍回京了,倒是趕上了好時候啊。”
想到兩人之前見面,陳萍萍還要請過他,後來他們可就沒有再見過面,一轉眼幾個月過去。
周辰很清楚慶帝的野心,慶帝或許對他恨的想殺,但比起野心和國家,慶帝這個時候絕對會選擇後者。
林珙的死,正好給了慶帝與北齊開戰的藉口,他絕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