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1章 春運,老瞎子孟青山
1978年的春運,自然是跟後世的春運不是一個概念,可即便如此,臨近春節,火車站的人流量也是暴增幾倍。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亦或是將來,春節歸家都是亙古不變的傳統和習慣,忙碌了一年,誰不想在家過個團圓年?
幾個月下來,周辰現在也算是一個資深的乘警了,已經不需要跟在蔣佔賢身邊,獨自一人就可以維持秩序。
“慢點,同志,你擠也沒用,越擠越亂,耽誤大家時間,大家排隊上車。”
“喂,同志,慢點,別傷着孩子。”
即便是周辰嗓子都喊破了,也依舊無法阻止混亂的人羣擁擠,車廂的每一個窗戶都被打開,一個又一個爬上火車的窗戶往裡擠。
但現在可不是夏天,而是冬日,一個個都穿的厚棉衣,臃腫的很,窗戶就那麼大,體型小的還好,體型大的,用盡了力氣都擠不進去。
雖然天氣寒冷,但大家都是忙得滿頭大汗,整個站臺都是混亂擁擠,好半天才擠上車。
等周辰上了車,後背的衣服早就已經溼透了,蔣佔賢三人也都跟他差不多,因爲身體素質不如他,比他更累。
“師父,你先休息一會,車廂裡交給我,我去盯着。”
蔣佔賢也沒跟周辰客套,他是乘警長,跟車的次數比周辰更多,再加上年紀大,體力不如周辰,自然也就沒有周辰的體力。
“去吧,車上人多,要盯着,千萬不能出亂子。”
“我知道了。”
周辰跟於興國一起走進了車廂,幫着列車員管理車廂秩序,他們忙,列車員也差不多。
“票呢,把票拿出來,沒票的自覺點補票。”
“你,說伱呢,上面是放行李的,別讓孩子坐上面,掉下來摔着怎麼辦?”
“你這行李別放在走道上,大家把走道空出來,配合點,都配合點。”
“…………”
差不多每次出車都是類似的話語,但是今天明顯說的更多了,但效率反而是比以往更差。
蔡小年對周辰說道:“周辰,你幫我去下個車廂檢票,回去我請你喝酒。”
他也是忙不過來,只能尋求周辰幫忙。
“知道了。”
大家都是在一輛車上工作,你幫我,我幫你,互幫互助,更別說他們還是一個大院裡的發小。
“警察同志,我想上廁所,可是廁所門都打不開。”
有人來找周辰求助,周辰跑到廁所門口,把門一開,好傢伙,裡面擠了三個人。
“趕緊出來,你們把廁所佔了,別人想上廁所怎麼辦?快點出來。”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在列車上工作了幾個月,周辰也是見多了各種奇葩人,早就已經習以爲常。
這邊剛解決好,那邊又出了問題。
“警察同志,他摸我,把他抓起來,定他個流氓罪。”
“冤枉啊,警察同志,我剛剛也是被人擠的,沒注意撞到了她,她非說我摸她,我也是老婆的人,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情,警察同志,你可得給我證明啊,這要是傳出去了,我哪還有臉活啊。”
這年頭的流氓罪可是真的要坐牢的,而且還會很受鄙視,一旦被定了這個罪名,說是一輩子毀了,也絕不爲過。
“同志,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彆着急,我們慢慢說。”
周辰走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了王鳴說出了這句話,驚的他還以爲又穿越回了幾十年後,這個年代的語言藝術已經這麼高深
了嗎?
事實證明,確實是女人想太多了,男的是被人撞過去的,根本不是故意的,撞他的人站出來爲他作證,所以這件事很快就解決了。
這樣的事情,周辰幾個月以來,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之前就遇到了一次,不過是女的撞到了男的,男的沒注意碰到了女的隱秘部位,女的直接告男的耍流氓。
女的撞到男的,是男的耍流氓,男的撞到女的,還是男的耍流氓,這到哪說理去,男人什麼時候才能站起來?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的平等?
到了海河站下站的時候,周辰一直在注視着人羣,突然間,他眼睛一亮,衝入了人羣。
人羣之中,一隻拿着刀片的手,即將劃破身邊人揹包,突然間,從旁邊伸來一隻手,抓住了拿刀片的手。
被抓住的小偷,嚇了一跳,急忙轉頭看去,當他看到一臉冷漠的周辰,臉都白了。
“警察同志,我,我就是開個玩笑,你信嗎?”
周辰反問道:“你信嗎?”
小偷還想辯解兩句,但周辰手上一發力,疼的他慘叫一聲。
“疼,疼,警察同志,疼死我了,別用力了,招,我招了,我跟你走。”
反抗是反抗不了了,他只能苦兮兮的被周辰拉着走,手中的刀片也被周辰給取了下來。
帶着小偷,直接丟到了餐車車廂,交給了師父蔣佔賢和王鳴錄口供。
王鳴調笑道:“蔣哥,周辰現在真的是越來越厲害了,這眼力,這本事,小偷小摸只要出現在他眼皮子底下,那是逃也逃不掉啊。”
周辰幹了差不多五個月,光是偷東西的賊,就抓了二十多個,這可是實打實的業務能力,沒兩把刷子是做不到的。
周辰活了幾百年,雖然沒有專業的學過偷盜技術,但眼力好,學過武功,手腳靈活,又當過多年的警察,一般的小偷小摸,在他的這雙眼睛之下,的確是難以生存。
蔣佔賢笑道:“他確實有天賦,不像個新人。”
對於周辰這個徒弟,他是打心底滿意的,從來不讓他操心,聽話,懂事,有眼力勁,最關鍵的是業務能力賊強。
無論是調解矛盾,還是抓賊打鬥,那都是一等一的。
尤其是打鬥方面,他們一車四個乘警,他們三個老乘警加起來,都不是周辰一個人的對手。
之前有一次團隊作案,周辰一個人對六七個,愣是毫髮無傷的把對方全給幹趴下了,當時可是驚豔了所有人。
“要我說啊,他就應該去當刑警,當乘警真的是屈才了。”王鳴由衷的讚道。
周辰謙虛道:“王哥太誇獎了,我這都是師父教得好,刑警就算了,我還挺喜歡乘警這個工作的,沒幹滿五年,我是不會離開的。”
蔣佔賢搖了搖頭:“你就別往我臉上貼金了,我可沒教你多少,不過小王的話我也贊同,你天生就適合幹刑警,你要是真有這想法,我回去讓胡隊給你推薦推薦,他跟鐵路刑警隊的人熟悉。”
“別啊,師父,我說真的,沒想過要離開乘警隊。”
在乘警隊待滿五年,可是系統的支線任務,鐵路刑警隊再香,哪有系統的任務獎勵香,反正他下定決心,沒幹滿五年之前,他是絕對不會離開乘警隊的。
他的這個想法,讓蔣佔賢幾人不能理解,鐵路刑警可不是鐵路乘警能比的,做警察這一行,但凡有機會去做刑警,誰還願意當個乘警啊?
春節期間的客運火車,是真的忙碌,但相對的,待遇也是有所提高,到了年底,周辰他們都是得到了比以往每個月都要多的工資獎金和票卷。
別的不說,警察的福利待遇那是相當不錯的,鐵飯碗在這個年代的工作中,那就是最好的褒義詞了。
78年的大年三十和春節,周辰沒有機會在家裡過節,本來這一趟車沒排到他,不過他頂了師父蔣佔賢的班。
蔣佔賢本來是不同意的,可週辰說自己反正是孤家寡人,在家過年和在車上過年都一樣,在家是一個人,在車上還有那麼多人陪着呢,反倒是師父一家子人,更需要過個團圓年。
這可把蔣佔賢感動的啊,直說這個徒弟沒白收,然後就高高興興的回家過年去了。
實際上乘警也並不是固定的一班車,偶爾也會有所調動,像周辰之前就去過對班的寧哈線跑過,甚至還跟過一次首都隊和大連隊,不過這都是幫人頂班的。
這幾個月以來,周辰是整個乘警隊跟車次數最多的一個,胡隊長差點都要給他頒發個勞模獎狀了。
其實他之所以這麼努力,倒也不是真的善心大發,主要是覺得跟車確實比較有意思,比自己一個人待在家裡有意思多了。
尤其是像過年的時候,一個人待着,會感覺到孤獨,胡思亂想,但跟車工作,忙起來就沒什麼時間去想其他的了。
春節期間乘客多,滋生的麻煩也多,不過周辰經驗豐富,處理起這些事情越來越得心應手。
…………
“嗚嗚……”
嘹亮的鳴笛聲響徹鐵路上空,春節已過,也意味着最忙碌的日子過去,迎來了綠意盎然的春天。
周辰路過兩節車廂的連接處,忽然看到了一個人蜷縮在那裡,這人穿着破爛,邋遢不堪,渾身還散發出一股酸臭的味道。
在火車上幾個月,周辰什麼味道沒聞過,所以面對這種味道,早就已經能做到選擇性忽略了。
聽到腳步聲,酷似乞丐的人擡起頭,首先看到的是一雙眯着,渾濁不堪的眼睛。
這人是個瞎子。
周辰腦中一道靈光閃過,乞丐,邋遢,瞎子,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劇情中那位尋女幾十年的偉大父親。
老瞎子,孟青山。
老瞎子孟青山是南來北往裡的悲情人物,女兒在兩歲的時候被人在車站拐走,爲了找到女兒,他之後就一直流連在火車上,只爲了找到拐走女兒的人販子,找到女兒。
可即便是到了最後,他雖然找到了女人販子,但最終卻沒有找到自己的女兒,他活了幾十年,但沒有找到女兒,是他一輩子的遺憾,那種絕望的感覺,不是親身經歷是無法理解的。
這個時候的孟青山已經找了女兒多年,是寧陽站的老人了,很多在寧陽站工作的工作人員,都認識孟青山,很多人也都是可憐他,即便是知道他會逃票,但大多數人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很多時候都會主動給他送些吃的喝的。
那句話怎麼說的,雖然自己的生活一地雞毛,但仍舊看不得這些人間疾苦,所以對於孟青山這樣的可憐人,大家都會選擇性的包容。
周辰將自己口袋裡備着的兩個雞蛋,遞了過去。
老瞎子眼睛雖然看不見,但鼻子特別靈敏,周辰剛掏出雞蛋,他嗅了嗅鼻子,就聞出了味道。
“雞蛋,你是?”
“乘警,拿着吃吧。”
“是警察同志啊,謝謝,謝謝您,您真是大好人吶。”
老瞎子接過雞蛋,萬分感激,爲了找女兒,他放下了所有事情,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見到他的人,基本上都會遠遠躲開,很少有人會願意靠近他,更別說是給他吃的。
周辰在老瞎子旁邊蹲下,看着他吃雞蛋,輕聲問道:“老哥,雖然我們沒見過,但我也聽說過你的事情,你這樣什麼都不做,放棄了自己的生活,一天到晚都待在車站和車上,值得嗎?”
老瞎子的動作一滯,過了半晌,才緩緩的問道:“如果換做是你的女兒被拐走了,你會怎麼做?”
周辰默然,如果真的是他的女兒被拐走,他肯定也會什麼事都不做,一定要把女兒找回來。
於是他沒再說什麼,只是輕輕的拍了拍老瞎子。
“老哥,我會盡全力幫你找到人販子,找回女兒的。”
雖然他知道老瞎子的女兒並不是被人販子賣掉的,但確實是先被人販子拐走,之後才弄丟的,如果不是先被人販子拐走,老瞎子也不可能丟掉自己的女兒。
不管怎麼說,人販子真的是罪該萬死,反正在周辰看來,人販子比絕大多數殺人犯都要惡劣十倍百倍,這種人抓到了就應該槍斃,不,應該過一遍十大酷刑,下十八層地獄纔是。
“謝謝,謝謝警察同志,你們都是大好人,大好人吶,謝謝……”
老瞎子聲音哽咽,尋女兒的這十來年,他遇到過不少好人,女兒一直沒找到,他的心已經慢慢的涼了,可每次聽到警察說要幫他,他還是會忍不住感動。
哪怕他自己知道希望渺茫,可萬一呢,萬一真的找到了呢?
他自己每天待在車站和火車上,不也是爲了那萬一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