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統在汪僞和日本人沒有反應過來前,將首批印刷的“真鈔”投入到了淪陷區,以一千多萬中儲卷快速的換取了八百餘萬的物資後快速的撤離,讓汪僞和日本人面對滿地雞毛的淪陷區金融體系而抓狂。
對軍統來說,這是一次很大的勝利,不僅摧毀了汪僞中儲卷的信用體系,而且還撈取了近八百萬的物資——這些物資運回國統區後,少說在千萬往上,可謂是賺的盆滿鉢盈。
可對淪陷區的百姓來說,這同樣是一種殘酷至極的剝削。
除了切身的利益損失外,還因爲汪僞和日本人追查“僞鈔”,大肆牽聯導致無數無辜人家破人亡——張安平甚至都不敢面對這個數據。
很殘酷,可這就是戰爭啊。
“日本人馬上要在發瘋的高速路上徹底的發瘋了……”
“很快……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張安平輕聲呢喃後,將目光從金融對戰上挪開。
他的目光聚焦在地圖上一個近乎看不見的點:
珍珠港!
1941年12月7日,日本人精心策劃的偷襲之戰將在珍珠港展開,屆時,美國人的太平洋艦隊會在襲擊中覆沒,而這一次偷襲之戰,也會拉開太平洋戰爭的序幕。
這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機會,現在,距離爆發還有區區不到兩月了。
原時空中,日本人偷襲珍珠港的情報被軍統破獲後,將這份重要的情報轉給了美國。
但結局卻是美國並沒有重視,珍珠港被日本人成功的偷襲了。
後世不少人堅信這裡面必然有陰謀,比如說美國孤立主義盛行,必須需要一個合理的藉口來介入戰爭,所以美國高層才冷漠的無視了種種情報的預警,任日本人猖狂而又得意的去偷襲珍珠港。
對於這種猜想,現在的張安平卻不在意。
因爲在他看來,在日本人唯有南下這一條路可走的時候,面對南下之路上被瓜分殆盡的利益,挑戰美國、對美髮動戰爭,是日本人沒有選擇的選擇。
既然如此,在必然要爆發的太平洋戰爭中,他必須要謀取到利益,且還必須是巨大的利益。
以他的特務身份,想要謀取到巨大的利益,就必須引起美國人對自己的重視。那還有什麼比自己向美國人展示什麼叫王牌特工更符合邏輯?
所以,在張安平的棋盤中,日軍偷襲珍珠港的情報,將是他向美國人展示自己能力的機會。
或許一開始美國人並不會在意這個,可當這件事發生以後,自己強大的情報蒐集、分析能力將展示在美國人面前,美國的情報協調局以及後來的戰略情報局,必然會將自己列爲高序列的合作對象。
嗯,在情報協調局基礎上組建的戰略情報局,以後有個名字叫:
次啊(CIA)!
正是因爲這種考慮,在第一波的“真鈔”工作結束後,張安平便將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對日海軍的情報蒐集工作中了。
對日海軍情報蒐集工作進行的極其順利,這其中的主要功勞自然歸功於姜思安——他本就是日本海軍的“金主爸爸”,很多外人難以打探的情報,在姜思安面前就是隨口一提的事。
雖然日本人對偷襲珍珠港的計劃保密,但這個計劃可是今年(1941年)1月份就提出來的,要不是中間爆發了蘇德戰爭導致日本人的目光投向了北上,說不定八九月份的時候就可能實施了。
所以,姜思安依仗身份之便,獲取了諸多零散的情報,再加上其他情報組獲取的情報,張安平將這些情報整合,掩去了姜思安在其中的影子後,於10月中旬寫出了一份【關於日軍蓄謀以襲擊方式偷襲美國的調查報告】。
在這份調查報告中,張安平列舉了超過五十項有關日本海軍的異樣動作,並數次提及了日本海軍組織了幾次以飛機突襲爲主要目的秘密的軍事演習,並列舉了多名日本海軍將領在隱秘場所的發言,長達五十多頁的調查報告的結尾,他以篤定的口吻得出結論:
日本人南下心思昭然若揭,一旦南下,必然跟英美法等國開戰,而此時法國已經傀儡政府,英國身陷非洲和歐洲難以顧及亞洲,僅有美國可以成爲日本人的阻礙。
爲了確保南下之順暢,日本人必然會以殲滅有生力量爲戰略思想而對美國發動突襲作戰,太平洋艦隊必然是日本海軍襲擊的目標。
這份報告出爐後,張安平便派人親自送往了重慶交予老戴,請老戴將這份報告交予美國駐華大使高思(Clarence Edward Gauss)。
這個時間節點也是張安平精心選擇的,按照他的估算,報告到美國大使手裡的時候,差不多是11月初,如果美國大使重視,這份情報自然會傳到美國決策層那裡,他們有足夠長的時間來“應對”——這個足夠長的時間,自然是指他們權衡利弊。
美國的決策層自然不會跟張安平打交道,但這份情報肯定是會交給情報協調局來調查的——自己必然就能跟他們建立穩妥的聯繫。
假如美國人不重視,那也沒關係,這份報告就在這裡放着,等日軍偷襲了珍珠港以後,美國的情報機構覆盤的時候,少不得這份報告。
他依然也能跟美國的情報體系建立聯繫。
只要他張安平上了美國人的船,那以後他們怎麼可能捨得讓自己下船?
這便是張安平的目的,美國人信或者不信、利用或者不利用這個機會都沒關係,自己“恐怖”的情報蒐集、分析能力將展示給他們,時機成熟後,他們自然會跟自己成爲“親切的夥伴”。
只要這種關係確定下來,那以後從美國人身上薅羊毛,真的不要太簡單了。
(太平洋戰爭爆發後,美國情報體系跟軍統的合作非常的多,張安平如果願意,成爲跟美國情報體系的對接人是很簡單的事,但他需要美國人“迷信”自己。)
老戴收到張安平送來的調查報告後,被調查報告內的內容給驚到了。
日本人放棄了對蘇聯的進攻,南下之意確實是昭然若揭,但幾乎所有的人認爲日本人採取的方式是:
快速的蠶食、跟英美法等勢力產生衝突、驅逐對方。
再經過長時間的摩擦後矛盾堆積、爆發戰爭。
他們不認爲日本人會一上來就採取梭哈的方式。
老戴拿着張安平的調查報告,再三思索後,決意先找自己的好兄弟掌掌眼,得到了對方說這可能性不小的答覆後,纔將報告遞給了侍從室,獲得了侍從室的首肯後,最終纔跟大使高思聯繫,將調查報告交予了對方。
將報告交給高思的時候,老戴沒敢將話說死,只是說這是自己手下的一點“愚見”,真僞還需要貴方自己來論證。
但高思收下報告後卻一直沒有反應,老戴也不好幾次三番的詢問,便命令手下的破譯組加大對日本外交密電的破譯工作。
……
美國人沒有直接的反應,其實沒有超出張安平的預料,至於說美國人根本就沒重視——他反而不相信。
總之,他這個時候就開始裝聾作啞等着結果了。
不過他不是能閒着的性子,在等待日軍偷襲珍珠港、太平洋戰爭爆發的這個時間中,他順手給日本人添了“億點”賭。
添堵的對象自然是伊藤正勢。
老實說,伊藤正勢能活下來,張安平還是非常非常意外的,畢竟那是自己佈下的殺局,怎麼看伊藤都是砧板上的肉。
可誰能想到因爲日本的海陸兩馬鹿的爭鋒,讓德雲部上海負責人大谷竟然成爲了替死鬼,伊藤不僅毫髮未傷,反而沒幾天又官復原職,重新執掌了上海特務機關。
伊藤“重新”起復後,張安平擔心這傢伙向自己揮刀,一直嚴密的注意着伊藤機關的動靜,卻發現伊藤和伊藤機關非常的老實,根本沒有向自己揮刀的徵兆。
與此同時,顧慎言也提供了一個情報:
伊藤機關開始大規模涉足走私生意,在跟原有的走私網產生了幾次衝突後,雙方竟然意外的開始融(langbei)合(weijian)。
對於這種現象,顧慎言的看法是:
伊藤因爲險死還生的緣故,心灰意懶,開始以斂財爲目的。
顧慎言能做出這種判斷的原因很簡單,幾乎整個伊藤機關都涉足了走私行業,要說這是障眼法,絕對不可能躲過他的眼睛。
儘管顧慎言做出了這個判斷,但張安平卻覺得伊藤不是這樣的人,他作爲一個老特務,抗壓能力沒有這麼差,且根據姜思安提供的情報,大谷死後,走私網幕後的黑手意欲弄假成真,將伊藤正勢的假裝去職變成真正的去職,但有日本本土的力量介入,伊藤得以重新執掌特務機關。
綜上,張安平認爲伊藤對走私網的惡意一直未能打消,這一次更大的可能是以身飼虎。
所以他順手“好心”的給伊藤添了“億點”堵,通過種種渠道,放出了伊藤已深入局謀求將走私網一舉殲之的消息。
這既是出於對對手的尊重,也是爲了保障軍統在金融戰中能儘可能的少受日本人的干擾。
也正是因爲張安平的這番操作,才讓伊藤機關沒有在金融戰中發揮作用——現在伊藤跟走私網幕後的黑手斗的火熱,充當吃瓜羣衆的張安平看的可歡樂了。
……
伊藤機關。
伊藤目前確實陷入到了僵局之中,他本來是摸到了走私網幕後的黑手,但就在他佈局的時候,謠言出來了。
說是謠言,但伊藤很清楚,這絕對是張世豪的傑作。
而這,恰恰還是他真正的目的。
幕後黑手聽到風聲後,立刻跟伊藤做出了切割,同時發動各種力量跟伊藤對抗,讓伊藤陷入了焦頭爛額之中。
在張安平想來應該舉步維艱的伊藤正勢,卻沒有因爲面臨的壓力而生氣,反倒是鬥志激昂起來。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你以爲我的目的只是陳倉嗎?”
伊藤呵笑,然後全力應對着來自既得利益者的反撲——他沒有調動一個人手去對付軍統,也沒有將精力分散於汪僞政府準備的新版中儲卷。
可是,源源不斷的情報卻始終在“流向”伊藤。
“新版中儲卷已經定下了方案;”
“印鈔模板製作完成;”
“新版中儲捲開始了製造;”
“七塊印鈔模板因爲存在微小的瑕疵,被周佛亥下令銷燬,其中有三塊的銷燬過程存疑,已經對這三塊印鈔模板涉及到的人員進行了記錄;”
一個又一個的情報秘密傳到了伊藤的手上,伊藤不動聲色的任憑事態的發展,繼續跟走私網幕後的黑手進行着全方位的較量。
幾日之後,一則情報讓伊藤激動起來。
“市面上出現了新版中儲卷的仿品,做工和南京政府發行的中儲卷做工無任何區別,但根據專家確認,這版的僞鈔是由編號‘伍’的印鈔模板所印刷的!”
之前就有情報確認:有三塊印鈔模板的銷燬工作存疑,日本特工秘密記錄了這三塊印鈔模板所涉及的汪僞人員。
現在假鈔出現,證明爲“伍”號模板所制,便可以確定銷燬“伍”號模板的人員中存有問題。
“加藤君,跟周佛亥秘密聯繫一下,暗中將‘伍’號模板涉及到的人員全部密捕!”
伊藤立刻下令。
他很確定,這一次必然能揪出隱藏在南京政府中的內應,一個級別相當之高的內應!
……
充當吃瓜羣衆的張安平,正因爲伊藤和走私網之間的全方位爭鬥而拍手叫好的時候,卻接到了周佛亥的電話。
這是二人之間約定的最冒險也是最緊急的一條聯繫方式,接到這個電話後,張安平一刻都不敢耽擱,當天就以“社交牛逼症”商人的身份跟周佛亥見面了。
兩人才接頭,周佛亥就惶恐不安的道:
“張長官,出事了,替我辦事的曾家榮被抓了,日本人一定是發現我了,快安排我撤離。”
張安平一驚,詢問:“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就在三個多小時前,一個日本顧問帶着幾個日本人秘密見了我,讓我配合他們安排一些人去出差,我當時也沒在意,安排好以後才發現是日本人密捕了他們。”
周佛亥神色驚恐道:“其中就有曾家榮,之前你換走的那塊印鈔模板,就是我安排曾家榮銷燬的,一定是日本人發現我了,張長官,趕緊安排我撤離啊。”
周佛亥慌的一比,有種快要被嚇尿的樣子。
張安平聽後安慰道:
“周先生,你不要慌,這件事是我安排的,我做事你放心!日本人怎麼查也不會查到你身上——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剩下的事交給我。”
周佛亥根本信不過張安平,他知道自己在南京政府中有極高的價值,可一旦暴露就是擦溝子都沒有人用,便道:
“張長官,我真的暴露了,日本人陰險狡詐,他們一定會發現我的,你趕緊安排我走,不安排我走的話我就只能自己跑了,到時候說不準會壞了你的事。”
儘管他前言不搭後語,但威脅之意卻溢於言表。
張安平無奈道:“周先生,看來我們之間缺乏信任啊!”
“實話跟你說吧,從做這件事起,我就已經做好了被發現的準備,日本人即便是查,他們也絕對查不到你身上——”
他交底道:
“明樓,周先生應該熟悉吧?”
周佛亥驚道:“他是你的人?”
“他是我上海站副站長,這件事日本人查下去,只會查到明樓的身上,這下週先生放心了吧?”
事關自己的小命,周佛亥還是將信將疑:
“張長官,這事你可不能開玩笑。”
“周先生,您可是委座都知道的‘忠誠’之士,”張安平強忍着嘔意:“我怎麼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你就安安心心回去吧,剩下的事就交給我,要是能牽連到你身上,我從今往後就不幹這一行了!”
周佛亥雖然還是將信將疑,但好歹算是被張安平勸住了,他擔心張安平耍他,留下了一句“若是情況不妙我就只能自己撤了”的話後便離開了。
周佛亥一走,張安平的神色就陰沉了下去。
第二次“盜”模板,周佛亥本想操盤,但卻被張安平拒絕,只是讓他提供必要的幫助——之所以如此,張安平就是擔心出現這種事。
畢竟,周佛亥現在的價值太大了,要是讓他暴露,國民政府可就失去了對汪僞頂層的監控。
可張安平怎麼也想不到,第二批假鈔纔出現,日本人竟然立刻注意到了銷燬印鈔模板的人員。
他很清楚這意味着從一開始,模板的銷燬工作就在日本人秘密的監控之下,只有這樣,第二批假鈔才面世,日本人馬上就能鎖定具體的人員。
但伊藤最近所有的精力都被走私網牽制,且還有顧慎言盯着他們,伊藤機關不可能分出人手盯梢而不被察覺。
爲什麼會這樣?
張安平回去後立刻命人將周佛亥領導的金融體系的資料拿過來,開始研究起人員的變動。
在這上面沒找到問題後,他將目光轉向了雜役人員。
這一查張安平被驚到了。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周佛亥領導的金融工作部門中的雜役,有三分之一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離職——但離職後的崗位,都在第一時間得到了補充。
“三十多個人!”
張安平倒吸冷氣,日本人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向周佛亥領導的金融工作部門安插了三十多個釘子!
難怪老爹負責製造的第二波假鈔纔出現,日本人就立刻鎖定了模板“遺失”的對象。
“上海特務機構的手上,不可能憑空冒出這麼多的特工!”
張安平飛速的思考後得出一個答案:
日本人秘密調動了新的特工力量入滬,且這一支力量未曾與上海的特務力量產生任何聯繫,唯有如此才能躲避自己的眼睛。
再聯想到伊藤最近跟走私網斗的火熱的情況,張安平立刻意識到了這是伊藤的陰謀。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他以爲伊藤明修的棧道是融入走私網、暗度的陳倉是謀算走私網,原來真正的陳倉,是金融戰!
“果然是咬人的狗不叫啊!”
張安平暗歎一句後,開始覆盤伊藤的計劃。
這一覆盤,他立刻發現了一張巨大的陰謀網正籠罩在淪陷區的軍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