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雲部駐地。
伊藤這個不速之客上門了。
日本海軍和陸軍之間的關係,稱得上是【摯愛親朋、手足兄弟】了,這也是姜思安找日本海軍陸戰隊借人去伊藤機關堵門時候,海軍陸戰隊毫不猶豫就借人的原因。
這種情況下,面對同行負責人的到訪,德雲部表現出了相當大的“誠意”——在門口涼了伊藤整整十分鐘後,才“鄭重”的將伊藤請進了德雲部的駐地,然後又在待客室爲伊藤準備了一壺又一壺的熱茶。
等伊藤喝的憋不住要三急的時候,德雲部在上海的負責人這才慢悠悠的出來,鞠躬道歉後就開始沒營養的東拉西扯。
伊藤自然知道對方的意圖,他來的時候就做好了被刁難的準備,面對對方故意的噁心人,他便只能表現出“囧(窘)”意,以滿足對方惡趣味的心思。
一句“失禮了我去方便下”成功讓對方的得意的大笑後,伊藤以爲滿足了對方的惡趣味,接下來對方就能滿足自己的要求,卻沒想到回來之後他提出要看一看德雲機關抓捕名單後,遭到了對方毫不猶豫的拒絕。
哪怕是伊藤祭出了“帝國利益”這個大殺器,對方也不在乎,一個勁的表示這是海軍的機密,不能交予他。
陸軍馬鹿想看海軍的機密?
縫都沒有,還想有門?
平白丟了一次人的伊藤氣的想帶兵過來把德雲機關的駐地給堵了,可惜岡本平次能做,他卻不能做。
他甚至擔心當場發怒會徹底激怒對方,只好一臉遺憾的離開。
這憋屈的樣子讓德雲部的特務們格外的滿足——難得在對抗陸軍馬鹿的戰鬥中取得這樣的勝利嘛。
伊藤自然不會死心,他在離開德雲部後,便只能去找岡本平次。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有請岡本平次出面的心思,但還是那句話,他因爲岡本平次戴了眼鏡,此仇豈能不報?和岡本綁定越深,他以後就越不方便報仇。
所以一開始想受點辱然後得逞目的,卻沒想到德雲部的混蛋羞辱了自己後也沒有網開一面的心思,他只能去找岡本平次。
……
岡本會社總部。
“岡本君,又來叨擾你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伊藤,雖然是一副不好意思的語氣,但根本看不出一丁點不好意思的樣子來。
“伊藤君,”姜思安似笑非笑的看着伊藤:“我剛剛接到了一個電話,沒想到才放下電話,你就過來了。”
姜思安直接點破了伊藤剛纔去德雲部碰了一鼻子灰的事。
伊藤嘆息道:“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岡本君一樣是君子啊!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岡本君一樣,以帝國利益爲最高利益。”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愛國者更是可以,”姜思安淡笑道:“伊藤君,不要把所有人都當做傻子。”
伊藤正勢也不尷尬,岡本平次早就看出了他的惡意,這一點他很確認,畢竟對方已經幾次三番的在行動中表現了出來。
但就像岡本平次所說的這樣,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愛國者更是可以。
兩人都有一致的目標,他從不擔心岡本平次會反悔或者不幫忙。
“我查到了一個情報,是多名帝國特工以玉碎爲代價獲取的情報——岡本君有興趣聽一聽嗎?”
“說吧。”
伊藤正勢便講述起了白大怡的情報。
姜思安最初是一副淡然的樣子,但隨着伊藤的講述,神色逐漸慎重起來,等伊藤講完以後,他臉上露出了一抹恍然。
“這纔對。”
“嗯?岡本君你是說?”
姜思安冷笑道:“我是說這纔對!從你自認爲在跟張世豪的對決中數次佔據上風后,我就覺得不對勁!”
“現在一切解釋的通了。”
饒是伊藤心機深沉,饒是他自詡爲修養足夠,但這句話還讓他臉上出現了尷尬之色。
“岡本君,”他只能步入正題,免得岡本平次又譏笑,他趕緊道:“我懷疑白大怡的失蹤是德雲部所爲,想從德雲部最近密捕的人員中入手,我希望岡本君能助我一臂之力。”
面對這個請求,姜思安沒有絲毫的猶豫便答應下來。
但他提出了要求:此事要跟德雲部協作完成。
伊藤雖然有些不樂意,但一想到德雲部因爲獨立於上海警備司令部體系而沒有被軍統滲透,便同意了岡本平次的要求。
有了岡本平次的“護身”,再一次到德雲部駐地後,待遇跟之前就截然不同了。
之前伊藤過來的時候“賣關子”始終不願意透露目的,但這次岡本平次卻將原委告知了德雲部這邊,德雲部當然有興趣插手,遂看在岡本平次的面子上,和伊藤機關聯手。
隨後調出來德雲部近兩月以來的密捕信息,經過一番排查後,惟有一條信息對的上。
“三十四天前,我們在碼頭密捕了幾名從美國歸來的中國人,其中還包括兩名在碼頭迎接他們的中國人。”
“如果白大怡真的在我們手上,那他必然就在這兩名迎接他們的中國人手上!”
德雲部這邊的負責人樂壞了,嘿,天上掉餡餅直接砸嘴裡了!
他馬上就要下令手下提審,卻被姜思安阻止:
“大谷君,請等等——”
“時間不對!”
姜思安一臉凝重道:“時間對不上!三十四天前,張世豪已經回到了上海,按照伊藤君的說法,張世豪重回上海極有可能就是因爲白大怡的失蹤!如果這時候張世豪已經到了上海,那你們抓的人就不是白大怡!”
說罷他凝望着伊藤。
伊藤緩緩點頭:“確實對不上。”
德雲部的上海機構負責人大谷聞言大笑:“你們錯了,正好對的上!”
姜思安疑惑問:“嗯?爲什麼這麼說?”
“諾,看看這個!”大谷將一份調查資料交給了姜思安。
姜思安快速的翻看之際,伊藤探出腦袋伸着脖子也看了起來。
這份資料是對迎接的兩人的秘密調查,根據在其下榻的飯店調查而來的消息,對方在此之前已經在飯店內住了足足十天時間,而且入住期間一直是深入簡出。
姜思安自語道:“也就是說,對方在‘神秘失蹤’分爲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入住飯店,第二個階段纔是被捕?”
“岡本君,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此人的身份,不如直接審一審,一切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大谷已經按捺不住了。
對這些老特工而言,像白大怡這種專家其實是最好對付的,只要苦頭給夠,什麼訊息都可以掏出來。
“且慢——”出聲的是伊藤,他望着大谷:“大谷君,能告訴我你們在碼頭抓捕的人是什麼身份嗎?”
大谷道:“他們中有一人是從美國歸來的軍艦設計專家,親自參與了美國航母的設計工作,另外其中還有幾名槍械製造、化工方面的專家。”
說到這,大谷想起了一件事:“我想起來了,他們應該是想去地下黨那邊的,因此我還懷疑迎接的兩人是地下黨,所以做過專門的調查,不過沒查到他們跟地下黨有關。”
地下黨?
伊藤終於將疑惑解開了,他自語道:“白大怡應該就是因爲這些人想去地下黨那邊,所以專門過來迎接他們,想說服他們不要去。”
“不對——”姜思安提醒道:“如果是這樣,白大怡爲什麼會脫離軍統的視線?”
“很簡單啊,白大怡不想讓軍統知道這個消息!”伊藤很有把握道:“軍統若是知道這個消息,以軍統的習慣,這些人必然要遭到一輪又一輪的審查,甚至是長期的監視。”
這個分析倒是讓姜思安和大谷沒有疑義,只是姜思安忍不住心裡道:
他還準備了另一個“解釋”,看來是用不上來?
大谷道:“岡本君,伊藤,咱們多說無益,不如會會他們,看誰究竟是白大怡?”
姜思安點頭就要跟着走,伊藤卻再一次阻止:
“且慢!”
“伊藤正勢,你有完沒完!”大谷怒道:“這裡是我德雲機關的駐地,你一次次指手畫腳意欲何爲?你們陸軍馬鹿都是這麼個德性嗎?”
“大谷君,”伊藤好言好語道:“我不是反對您提審,而是覺得……我們或許有更好的辦法。”
“嗯?”
“第三戰區已經開始準備新的密電本了,過去的密電必然會廢棄。”
大谷不屑道:“廢話,換做是誰,都得準備新的密電本。”
“如此一來,白大怡的重要性將直線下降!”
“這還用說?”大谷道:“中國人又不是傻子!”
“大谷君,我的意思是說,如果……如果我們假裝不知道白大怡的身份呢?”
伊藤的眼睛在冒光。
姜思安和大谷都奇怪的看着伊藤,姜思安若有所思道:“假裝不知道白大怡的身份?”
大谷則道:
“你是想放了他?伊藤君,抓了他,國軍就少一個密電專家,要是放了他,呵,呵!”
大谷呵笑兩聲,其意不言而喻。
伊藤知道這就是聯合後的弊端,但他好不容易逮到了這麼好的機會,又怎麼願意輕易的放手?
他遂耐心說道:
“大谷君,岡本君,伊藤機關下轄一個小組,是專門負責對中國人軍統密電進行破譯的……”
“等等——”姜思安這時候又喊停了,伊藤望着姜思安,不解其意。
姜思安卻正色道:“剩下的事我不參與。”
“伊藤君,大谷君,你們知道我其實是一個閒雲野鶴的性子,當初我是不願意洋子的心血付諸東流才趟了渾水。”
“現在好不容易抽身,接下來的事,我是不會參與了——伊藤君,算計張世豪,重在守密,事密則成,事疏則敗!”
“我不想有消息從我身邊流出,請原諒接下來我不會奉陪。”
說罷,姜思安頭也不回的離開。
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大谷心說岡本君倒是會躲麻煩。
而一旁的伊藤正勢生出了一種難言的惆悵之感。
他猜測自己只是起了個頭,岡本平次便猜到了自己的打算,所以便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離開——對方規避麻煩的態度他不喜歡,但對方能如此快速的意識到自己的心思,這種類似於知己的感覺讓伊藤很歡喜。
但兩人註定是要翻臉的,不管是爲了自己的一口氣還是爲了土肥圓師兄的囑咐,他都必須要跟對方翻臉。
這種惆悵,真的難以言說啊。
大谷卻不知道伊藤這時候的心思,見岡本平次離開,便道:“伊藤,你可以繼續說了吧?我想知道你怎麼說服我。”
高高在上的語氣讓伊藤恨不得一巴掌扇在對方的臉上,該死的海軍馬鹿,該死的混蛋,如果不是爲了對付張世豪、爲了對付中國人,你算什麼東西敢在我跟前豬鼻子插大蒜裝象?
“大谷君,”伊藤控制情緒,重新說起了之前未說完的話:“我之前向破譯小組打聽過,他們稱第三戰區的密電本因爲經常更換,所以破譯的難度偏高,每次有了頭緒以後,第三戰區就會進行密碼的更換,從而讓他們的付出付諸東流。”
“根據我所瞭解的情況,白大怡正是第三戰區密電本的主要製造者,我想通過對他的調查,掌握他製造密電本時候的思路,繼而讓我們的人根據這個思路來破解密電,而不是跟在其後面。”
“所以,白大怡最好是要被他們救回,且不能讓軍統察覺我們已經知曉了對方的身份。”
伊藤比張安平想象的更“聰明”,或者說頂級的特工,看重的永遠是利益最大化。
張安平的另一個餌還沒有出來呢,伊藤就已經先一步跳進了張安平後面準備的坑裡。
大谷聽到伊藤的話後,突然間嗤笑了起來:
“伊藤啊伊藤,你說的很有道理,非常有道理,特別的有道理……”
“可是,這關我海軍德雲部什麼事?!”
伊藤愣住了,他錯愕的看着大谷,直到看到大谷眼中的笑意後才愕然明白,大谷從一開始就想到了如何利益最大化,所以“火急火燎”的要審白大怡。
他哪是要審白大怡啊,分明是故意爲現在做準備!
他沒有說這是聯合之類的廢話,也沒說爲了帝國利益之類的屁話——海軍和陸軍的鴻溝,能大到在裝備方面各幹各,這些屁話、廢話根本就沒必要說。
伊藤的聲音低沉:“你想要什麼?”
“此事,要麼是我主導,要麼,就是……你竹籃打水!自己選!”
大谷是吃定了伊藤。
原因很簡單,白大怡在他的手上。
陸軍馬鹿配合,我吃肉你喝湯;
陸軍馬鹿不配合,很好,那我就吃肉喝湯!
雖然肉肯定少了,但我是海軍啊,你陸軍馬鹿破不了敵人的密電,跟我有一毛錢的關係嗎?
伊藤卻無路可退。
他可以掀桌子,但掀開了桌子以後就只有一個選擇:
直接抓了王天風。
這確實是大功一件,但相比能破獲第三戰區的密電,二者相比就是芝麻和西瓜。
此時的大谷看着臉色陰晴不定的伊藤正勢,心裡樂呵呵道:
伊藤啊伊藤,你以爲我是岡本平次嗎?你想拿捏我?呵!
就如大谷所預料一樣,伊藤別無選擇,再一次向自己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此事,以德雲部爲主,我伊藤機關……甘願爲輔!”
伊藤不是別無選擇,至少他具備掀桌子的力量。
但是,伊藤不甘心!
上海特務機關,屢屢在張世豪手裡吃癟,一位又一位的機關長,倒在了上海,武田義平更是在伊藤正勢的眼皮子底下被槍殺。
他絞盡腦汁的和張世豪去鬥,結果發現自己就是那個傻子,被張世豪當做提線木偶玩弄的傻子。
這已經不是甘不甘心的問題了,而是將他的自尊徹底的踩在了地上一遍又一遍的蹂躪!
所以,他需要用一場絕地翻盤來捍衛自己的自尊,需要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來證明自己。
於是,他只有低頭這一條路可走。
但伊藤從來都不是一個大度的人,就如他至今都想着如何弄死岡本平次一樣,此時低頭的他看着“猖狂不可一世”的大谷,心說:
該死的海軍馬鹿,遲早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
既然伊藤已經低頭,那接下來的操作就“簡單”多了。
伊藤機關和德雲部攜手,調動了多名密碼專家,開始分析德雲部繳獲的白大怡隨身攜帶的各種書籍、草稿。
這一分析,這些被臨時集中的密碼專家差點跳起來。
從很多的手稿上可以看出白大怡正在研發一種新的密電本,甚至從某些痕跡上看,這新的密電本可以說已經接近完工或者已經完工了。
對此,伊藤機關和德雲部開始秘密監聽被拘押的白大怡,試圖從對話中尋摸到線索。
託張安平的功勞,白大怡轉移到新的秘密拘押點,便被伊藤機關用銅管24小時進行了監聽。
儘管白大怡很小心,但跟同伴閒談之間的話語中,還是透漏出了不少的訊息。
比方說軍統有意對他們這些意欲投共的華僑進行暗殺、嫁禍日本人;
比方說白大怡之所以秘密脫離軍統視線,就是不想讓自己的師弟被軍統禍害;
再比方說白大怡頗爲自負的表示自己新的密電,日本人無論如何都是無法破解的……
幾日來監聽到的各種零零散散的情報,不僅佐證了白大怡被捕的“合理性”,還讓伊藤和大谷放下了所有的戒備。
最關鍵的是通過監聽的內容,密碼專家們由此堪破了第三戰區上一代的密電中的部分訊息,而有了這個經驗,這些密碼專家紛紛保證,他們一定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堪破第三戰區目前使用的密電。
這個保證讓伊藤終於下定了決心。
必須要讓王天風的行動成功,必須要讓白大怡被“神不知鬼不覺”的救走,如此一來,第三戰區才能更換由白大怡研發的新一代的密電,而不是重新啓用另一種密電。
……
張安平的目光就沒有從伊藤的身上挪開。
畢竟計劃已經進行到了最核心的部分,哪怕是他推演過無數次,這個環節也是最容易出問題的,他必須慎之又慎——陰謀很容易獲取陽謀數倍、數十倍的收穫,但陰謀之所以是陰謀,是因爲一旦被堪破,又很容易出現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折本情況。
張安平又豈能大意?
姜思安的退出、伊藤機關和德雲部的合流、“白大怡”被秘密的轉移……
這些事都在按照他的預計在進行着,也意味着伊藤已經徹底的落入了網中。
確定了計劃順利的張安平,目光投向了王天風:
“現在,就等着老王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
一旦老王能“無意”“巧合”的獲知到有關白大怡的情報,這將意味着伊藤這個對手開始了對自己的“反餵飯”。
也就是最後一個環節:
一場讓雙方都滿意至極的大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