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報界,在第二天同時刊登了一則大意相近的新聞。
這則新聞投放之後,瞬間引起了上海各界的譁然。
“污衊!這是日本人赤果果的污衊!”
“日本人開始胡亂潑髒水了!”
“小鬼子拿張將軍沒有辦法,就開始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造謠,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
上海各界人民絕不相信這則新聞,但面對日本人的高壓統治,他們又能如何?
但租界的報界在研究了日本人的新聞後,卻察覺這則新聞的真實性非常高,再加上張世豪這個名字在上海的知名度極高,便立刻展開了調查。
通常情況下,日本人對這種調查肯定是各種阻撓,但這一次日本人卻歡迎外國記者前來調查。
記者們通過調查,立刻確定了日本人這一次發佈的不是假新聞,確實是疑似張世豪用出賣的手段坑害政敵。
張世豪在過去的戰績光環加持下,英雄的人設無比的堅硬,此時出了這種事,這些外國記者可巴不得以此作爲噱頭大肆報導呢,再加上這是確有其事,次日的租界新聞,便紛紛刊發了各自記者的調查報告。
稍微有點節操的報紙,起碼還會用到疑似的字眼,但一些無下限的租界報紙,直接以定論的方式將【張世豪借敵人之手消滅政敵】的新聞刊發了出去。
一時之間,輿論譁然,上海人民對這個讓他們引以爲傲了數年的英雄,充滿了失望。
其實不只是上海人民,就連上海站本身,不少人都產生了動搖。
……
伊藤機關。
伊藤正勢查看着各種反饋,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消散過。
“機關長,新聞正在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擴散,想必用不了幾天,國統區那邊就得大肆報道了——我們要不要再從中添把火?”
添把火?
伊藤正勢心動,但隨即搖頭否決:
“不行,張世豪此人詭計多端,我們這一次從輿論動手,令他名聲掃地是盤外招,他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以他的謀略,一定會反擊,我們要添把火,極有可能撞到張世豪早就準備的口袋中,到時候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換做是沒接觸過張世豪的特務,這時候自然得在心裡誹謗上峰膽小如鼠,但上海特務機關的特務們,親歷了一位又一位的機關長從雄心勃勃到黯然自剖,自然不會如此想,聽完伊藤的話後,忍不住由衷道:
“有機關長帶領我們,遲早有一天,張世豪此獠必然會成爲階下囚!”
伊藤矜持的一笑,擺手道:“這種話以後就別說了——雖然咱們不能去國統區添把火,但在帝國佔領的地盤中,可以一直炒熱這個新聞。”
“只要新聞足夠熱,我想在國統區,應該會有人替咱們解決添把火的問題。”
手下立刻將馬屁奉上:“機關長英明。”
……
還別說,伊藤對中國的瞭解不是白瞭解的。
儘管他沒有選擇動用在國統區的力量來添把火,但隨着對這個新聞的不斷炒作,消息傳到了重慶後,還真有人主動添了這把火。
添火的自然是從軍統中抽身而走成爲了計生委員會(JSWYH)軍令部第二廳副廳長的鄭耀全。
本來老戴是密令手下將這個新聞壓制的——壓制新聞之舉,還得到了中統的幫助,兩大特務機構出馬,不管在敵佔區這新聞多火熱,可終究是輕易給壓制了。
軍令部第二廳也是負責情報的,雖然更傾向於情報的分析、軍事情報(如敵軍編制、敵軍部隊長官信息等等),但畢竟是有自己小而全的情報體系。
二廳在獲取了敵佔區火熱的新聞後,鄭耀全便暗中在成都動手,由成都方面率先刊載了這則新聞,隨着成都方面的率先發布,在軍統和中統壓制下的新聞界頓時“炸鍋”了,紛紛轉載新聞、並加以評論。
人們對特務的偏見雖然說不上是與生俱來,但特務的性質註定了不會受待見,當這則新聞開始在國統區以星火燎原之勢蔓延後,社會各界紛紛開始痛批張世豪,不少人甚至將張世豪和大隊長相提並論,然後評論張世豪爲民國背信棄義的典型,以此來暗暗嘲諷某人。
在這民意的大勢下,有兩支部隊卻從而懷疑過張世豪。
新編八十八師和重慶的國民革命軍防空第一師——這兩支部隊從未懷疑過張世豪,更是不惜因此和別人罵戰。
可惜在大勢之下,他們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
重慶,中統。
“局座,張世豪這一次怕是要完蛋了!”
有人在徐蒽增面前進言道:“我們和他的合作……是不是停一下?”
“蠢貨!”徐蒽增破口大罵:“別人發蠢,那是他們沒跟張世豪打過交道,不清楚這狗東西到底是什麼德性,咱們跟張世豪打了多少交道?你他嗎見過這狗東西吃虧嗎?”
手下被徐蒽增突然的喝罵整的雲裡霧裡,雖然沒敢還嘴,但在心裡卻說:
都這樣了,他張世豪還能死灰復燃?
徐蒽增沒好氣道:“要真是有錘死張世豪這狗東西的機會,我第一個先掄着大錘轟他幾萬下出出氣——這一次這狗東西不知道又在算計什麼,絕對沒安好心!”
說到這,他眼珠子一轉,頓時有了一個主意。
他交代手下:“你下去給咱們所有人都吹吹風,一定要讓他們對外宣稱張世豪這狗東西是無辜的,他是不可能出賣自己人的!”
“啊?”
手下一愣,全世界都在討伐張世豪爲了權力出賣戰友的行爲,這時候咱們身爲競爭對手,不落井下石本就說不過去了,居然還力挺他?
腦子秀逗了吧?
“啊什麼啊?我剛說的話沒聽懂嗎?”
“聽懂了,我這就交代下去,中統上下,一致宣稱張世豪這狗東西是無……”
“狗你大爺——這是你能叫的嗎?”
徐蒽增大怒,罵了一句後在手下急匆匆走出去前又喊道:
“等等——”
手下哭喪着臉轉過頭。
徐蒽增又交代:“想辦法在軍統那邊吹吹風,一定要讓軍統的人要臭罵張世豪,明白嗎?”
手下腦門上升起了一堆問號,但害怕徐蒽增又罵,應是後趕緊離開。
手下一走,徐蒽增扶着下巴嘀咕道:
“張世豪啊張世豪,這一次,你該好好感謝我了吧?”
……
軍統局本部。
秘書正在向戴春風彙報當前的輿論:
“老闆,各界對張長官的風評在一夕之間差到了極點,已經有人開始在報紙上要求嚴懲張長官了。”
“另外,局內很多人因此對張長官也有頗多的怨言。”
戴春風擺擺手:“局內的問題不大,等水落石出了,他們自然會明白曾經是何等愚蠢了。”
張安平並沒有給戴春風解釋過什麼,但消息傳來後,戴春風只有一個想法:
嘿,這混蛋小子又挖大坑了吧?
他絲毫不擔心自家外甥倒黴,因爲他太瞭解外甥了,也太瞭解王天風了,雖然外甥把上海站看的很重,整天將“我的一畝三分地”掛在嘴邊,可他明白,事實上外甥更看重的是能對付小鬼子。
王天風此人,也不是好權之人,這也是他放心讓王天風代管京滬區的原因——張安平重回上海後,他擔心王天風會制掣到外甥,本來要把王天風調走,是外甥表示絕對不行的。
這種情況下,兩人會因爲爭權奪利而出現張安平坑王天風事?
開玩笑!
絕對是挖了個天大的坑,所以他不慌不忙,甚至巴不得有的人乘機給張安平上眼藥,即便在侍從室給外甥上眼藥他都不怕。
如果不是擔心自己妄動會影響到張安平的佈局,老戴甚至還想放出風聲說要嚴懲張世豪呢!
秘書見戴春風如此,便心下有底了,遂道:“老闆,根據調查,這股妖風應該是從二廳刮出來的。”
“二廳?鄭耀全吧!”
老戴呵笑一聲,也不在意,從毛仁鳳成功的代理了軍統主任秘書的職務後,用外甥的話說,鄭耀全就跟自己再也不是一個段位的選手了,現在玩點小動作,有個屁用!
“讓他蹦躂吧,越蹦噠越惹人笑話——沒其他事了吧?”
秘書猶豫了下,輕聲說:“老闆,有個情況非常反常,中統那邊一致對外宣稱張長官是清白的。”
“呵,好你個徐可均,倒是打的好算盤——你給局裡的幾個頭頭腦腦吹點風,讓他們把手下的嘴巴管緊些,中統擱那力挺安平,咱們的人卻在非議,徒惹笑話!”
“是!”
秘書領命剛走出辦公室,就碰到了電訊處處長急匆匆而來。
看到秘書,電訊處長趕緊上前:“京滬區的電報。”
“張長官的?”
電訊處長一愣,都這個時候了,老闆的秘書還是以張長官尊稱?
“是。”
“給我!”
秘書拿過電報轉身又進了辦公室。
“老闆,張長官的電報。”
“咦?這混蛋終於捨得給我解釋了?”
老戴驚訝,接過電報看完後卻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這封電報裡,全都是張安平言辭誠懇的解釋,一味的爲王天風的被捕而爲自己開脫——換做其他人,這很正常,但外甥什麼時候習慣這麼開脫了?
他收起電報,對秘書道:“讓電訊處以我的名義嚴厲的申斥京滬區,措辭越嚴厲越好。”
秘書以疑惑不解,但他之所以一直能被信任,自然是因爲知曉分寸,當即便下去傳達了指示。
辦公室內,老戴嘀咕道:
“頭一次見到這麼理直氣壯的要申斥的電報,這臭小子,這盤棋不知道下的多大啊!”
……
張安平又一次以女裝摸到了老岑家。
慣例是進入正事前,岑痷衍先沒好氣的道:“你先說事,別光顧着搖牀啊!”
張安平則道:“老岑啊,你差點栽了你知不知道!”
“栽了?怎麼回事?”
“有人查你唄!”
“查我?!”老岑神色一緊,隨後怒道:“那你爲什麼還來找我?你這樣做是違反組織紀律的!”
張安平對老岑很尊重,雖然平日裡沒個正形,可老岑一生氣他就趕緊恢復了張世豪的氣勢,忙道:
“別激動,別激動,已經結束了。”
老岑這才放心:“怎麼回事?是我哪方面露馬腳了?”
老岑身份衆多,更是軍統上海宣傳處的負責人,如果出問題,很容易是這重身份所致。
“不是,是你跟上海的日本高層關係太密切了,引起了伊藤正勢這老狐狸的警覺。嘿,你還別說啊,伊藤正勢這老狐狸的警惕心可不是蓋的!”
老岑還有個身份,正是小說【名偵探南柯】的作者,因爲這重身份的緣故,他對外表現出的是一個極其親日的形象,再加上這本小說在日本人中非常受歡迎,因此他是上海日本軍政商高層的座上賓。
老岑聞言神色不善道:“既然他這麼警惕,那調查不一定結束!你還是太大意了!”
張安平翻白眼:
“我大意?老岑啊,你怕是對你斯文禽獸的人設認知還不夠充分吧!”
面對張安平的壞笑,老岑則道:“因爲我的人設?調查就輕易結束了?”
“花柳病,活太監,還隔三差五招妓,關鍵是招妓進門後啥也不幹只讓姑娘們一個勁的搖牀——你的故事在青樓界已經人盡皆知了,不少姑娘都能繪聲繪色的道出你活太監的樣子,還能說出你花柳治癒後的樣子,你說日本人還能繼續查嗎?”
張安平經常女裝來找老岑,老岑爲了不顯得突兀,自然必須時不時的找姑娘上門服務,可他又是一個極堅定的戰士,又豈能敗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是讓姑娘們搖牀裝模作樣了。
且他還不能只點一處青樓魔窟的姑娘,一來二去,再加上張安平從中故意放出風聲,岑痷衍因爲花柳之故而不能人道之事,自然是“人盡皆知”。
老岑這一次沒有憤怒,反而若有所思道:“這個人設,真的強大啊!安平,過去是我狹隘了,我向你道歉。”
老岑這麼一道歉,張安平卻頗感無趣,過去老岑一談及自己的名聲就咬牙切齒,他倒是喜歡故意“逗弄”,但現在……沒意思,沒意思啊!
“說正事,說正事——”張安平道:
“我收到了消息,咱們這邊對張世豪好像過於冷淡了。”
“冷淡?”
“全國都在聲討張世豪,咱們這邊冷處理,只有不痛不癢的幾句評論,這有些……不太對。”
老岑皺眉道:“可你的身份畢竟是軍統的高層,若是聲勢過於大的話,我覺得有些刻意。”
冷處理就是老岑對錢大姐的建議,錢大姐因爲不在上海,便聽從了老岑的建議。
其實老岑說的有道理,畢竟張安平是軍統的高層,蘇區這邊要是聲討過重的話,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可我是張世豪!”張安平凝聲道:“命令忠救軍背刺新四軍的張世豪,更是在上饒集中營內大肆策反我方人員的張世豪!”
“正好借這件事,將我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成型、國共二次合作期間的種種都披露出來,什麼除草計劃啊、什麼放着敵人不打專門給自己人安插釘子,亂七八糟的事都給捅出來!”
說這話的時候,張安平只覺得自己的腦門上,不斷出現功德林門票+1+1+1的字樣。
好吧,這還是他投誠的前提下,否則,罪大惡極、罪不容赦、罪該萬死特配得上他。
老岑凝視張安平,張安平也毫不退讓的對視,十多秒後,老岑微微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隨後忍不住拉住了張安平的手。
他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按照錢大姐的意思,張安平早早的就可以脫離軍統去蘇區工作的。
但張安平一直拒絕,並在這沼澤之中越陷越深。
以現在公佈的這些罪名,張安平以後……身份怕是很難見天日啊!
張安平笑着道:
“老岑,斷袖之癖這個成語……”
老岑不由自主的趕緊放開張安平的手,沒好氣道:“你啊……”
“走嘍——”
張大美人風騷的扭動屁股,低聲罵罵咧咧的開始走人——如果有人監視,很容易跟調查結果對上。
爲了成功的潛伏,所謂的罵名、最後的結果,不過是站在事後諸葛亮的角度去看。
如老岑這樣,當發現臭名、花名這些東西能極好的掩護自己的時候,就是真正的花柳病,他也甘之如飴。
更別說只是揹負如此名聲了。
……
重新從女裝換回了男身,張安平回到了自己的家後,卻碰到了一個預想不到的“不速之客”。
徐百川。
兩兄弟見面,張安平自然不會有好言語:“咦,你這時候不好好的捂着你的椅子,跑我跟前浪什麼浪?”
“椅子?”
“總指揮那把椅子唄。”
徐百川失笑:“說的跟我像你似的。”
“嘖,這名聲傳的極快啊,這都到你跟前了!”
“我他嗎就在上海邊上,傳我耳朵裡很意外嗎?”徐百川笑罵後,故作一本正經道:“我一聽這還了得,馬上就衝過來給自己兄弟站臺了!”
“說人話!”
徐百川賠笑:“這不是忠救軍還在分兵狀態嗎?我這個總指揮好像沒多少事幹,你這邊擺出了這麼大的陣仗,我能不心動嗎?所以我過來給你打打下手。”
張安平無語,老徐這是當掛件當習慣了啊!
看張安平不說話,徐百川立刻擺出下屬的姿勢,從口袋裡掏出電報,故作恭敬道:“區座,局座的電報,您看看?”
“得了,得了,我認輸,你想浪就浪——電報給我看看。”
徐百川又笑起來,隨手將電報丟給張安平,沒個坐像的坐下:“嚴厲申斥你的,百分百是你自己要來的吧?老實說,我愣是沒看懂你到底要幹什麼!”
徐百川是真的好奇。
“這次的對手比狐狸還狡猾,嘿嘿——”張安平瞟了眼電報確認是申斥自己的電報後,隨手收了起來,說道:
“想教育教育他做人,沒想到伊藤這老狐狸,居然沒上當,竟然沒跑到國統區煽風點火去,白瞎了我給他準備的大餐。”
徐百川冷笑:
“就這?你蒙誰呢!都快成爲世紀大惡了,你怎麼可能就想着撈這麼點魚!”
“聰明人神馬的,真的是太討厭了——”張安平盯着徐百川吐槽,但說着說着,雙眼卻冒光了。
他一直覺得“送禮”(密碼本)的手段有些不完美,現在看到徐百川后,他突然覺得這齣戲,貌似可以唱完美了!
老徐被張安平的目光盯着,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當他看到張安平的兩眼開始冒光後,冷汗更是直接下來了:
“喂,你不會是想讓我步了老王的後塵吧?”
“張安平,咱們是兄弟,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你悠着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