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煙顯然沒有想到秋憶寒會提及舊事,更沒想到提到的事情是這麼一件讓她們姐妹三人直接決裂的關鍵事件。
她稍微愣了一下,眼眸中忽然閃過一種奇怪的神情,淡淡說道:“這個鍋我不背,當年雖然是我發現了風見塵與風隨行之間的關係,但是慫恿落弦知音搶奪一線天神劍的,絕不是我!”
落弦知音!
聽到這個名字,孤桐心中微微一顫!
落弦知音不是一柄琴,也不是一把古箏,更不是一把二胡,甚至跟樂器沒有任何關係,可他卻實事求是的跟音樂有關係,他的音樂不用樂器,而是用劍。
彈劍奏樂,是爲知音!
他曾經說過,聽懂他彈劍之聲的人,才能明白他的內心,他的劍道,無論從哪一個方面看,這都是一個個性鮮明的怪人。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奇怪的人,卻能引起孤桐極大的心理反應。
他絕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可是對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意義,他了然於心,甚至他們還有過一場未曾謀面的相逢,那時,落弦知音站在地面上,而孤桐被深深的埋在泥土下!
那是一場別樣的相逢,不但有秋憶寒,還有大名鼎鼎秋空落雁殿當代殿主落弦知音!
孤桐看不到他的音容面貌,但是那一種天人合一的狀態,讓他感受到落弦知音的劍、氣、神、音。若此刻落弦知音突然出現在孤桐的面前,無論是夾身在多少人之中,孤桐都能一眼認出他來!
像冥冥中的感覺,又像是靈魂之間的碰撞。
之所以孤桐對落弦知音這般關注,除了因爲他是秋空落雁殿的殿主,另一方面更加重要,因爲落弦知音走的也是劍道,這從幕兒的劍術水平上就可見一斑!
當今世上有五方名劍宗師,東有離歌樓風見塵,西有藏劍閣神武藏,北有秋空落雁殿落弦知音,南有夜雨樓燕無道,中間更有凌霄弈劍宗的無敵劍宗東方缺一!
任何一人都是劍道宗師,都有獨闢蹊徑的劍道理論,並走向一條世人未曾踏足的領域。可以說這五個人便是當今劍道上並肩聳立的五座高山,若有後進小輩,踏足劍道只能沿着這五位前輩創下的劍道亦步亦趨,想要齊肩已是奢望,更別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上一代方寸山入世歷練弟子,曾言:五位劍道尊師,世人得其一便可若利劍出鞘,縱橫於世!
由此可想知道落弦知音與劍道上的境界實際上登峰造極!
雖然孤桐所走劍道與衆不同,甚至於這五位劍道尊師之路都截然相異,但是劍道一途,殊途同歸。雖然大家起點一致,過程各有各的精彩,但最後的巔峰都是登上尋道天梯,追尋踏碎虛空之事。
這是古玄大陸所有修士最終苦苦追尋的目標,就算劍修也毫不例外。
所以兩者雖然路徑不同,但卻又可以相互借鑑之處,就像孤桐便能從風見塵的斷劍劍意中,感受恩怨情仇,生離死別,藉此領悟自身不曾經歷的歷史,剔透神魂。
這邊導致他對世間任何一個稍有名氣的劍修都極爲關注,因爲他知道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若想劍道有成,必需吸納百家劍術之精華,去其糟粕,化爲自身劍道之中,方可披荊斬棘,走出第六位劍道尊師之路。這一直是孤桐的理想,他也一直沿着這條路走着,雖然走的並不順利!
剎那間,孤桐腦海中因爲一個名字,竟然聯想起如此多的信息。
不過,黛煙決然不會這般浮想聯翩,因爲她不是劍修。
可是說到此,她像驟然想通了某些事情一般,笑意嫣然的臉龐上,那一雙彎彎似天空月牙的眼眸間忽然閃過一道銳利的寒芒,沒有任何猶豫的落在沉默着的輕舞身上!
“風隨行的身份我記得好像只告訴過二姐你吧,難道?”
輕舞淡然一笑,說道:“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原來這一切罪魁禍首真的是你,我的好二姐,你可害的我們真慘。”黛煙臉上的笑容終於收斂,冰冷的臉龐像被寒冰凍住了一般,身影也想透過深深的冰窟中偷出來,帶着滲人的冰渣滓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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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憶寒的臉色已經變了,不可置信的望着輕舞,愕然道:“二妹,你爲何要這麼做?”
輕舞騰的一聲,站起來,伸出手指着孤桐,臉色難看道:“當年風見塵就像他一樣,木訥的站在我們面前,他沒有表明喜歡我們其中的那個,卻爲什麼大姐卻能搶先一步,甚至還讓我們幫着你去討好他,他不是你的禁臠,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可以去愛別人,也不能阻止別人去愛他?”
她越說越激動,俏臉都泛起潮紅。
反而被她咒罵的對象,竟然平坦如冰。
秋憶寒望着激動異常的輕舞,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在她的認知中,三姐妹中,二妹輕舞是最沉穩的,也是話最少的,可是每當她說話做事,總能一針見血,直達目標,效率驚人。
在認識輕舞的多年裡,她從未見過輕舞這般激動失態的模樣,就像一個罵街的潑婦一般。
“原來看似毫無關係的你,纔是愛的最深的一個。”秋憶寒望着她,哀傷蔓延。
輕舞的心彷彿被針刺了一下,她望着秋憶寒,性感的眼眸中似乎濺射着濃烈的火光,毫不掩飾的怒氣在她周圍迸射,衣衫烈烈,比夜風更加強勁,沉聲說:“不錯,就是我,當年明明是我第一個遇到風哥的,也是我將風哥介紹給你們的,可你們的竟然毫不顧忌姐妹間的感情,愛上了風格。”
微一停頓,她眼光轉向黛煙,嬌喝道:“首先是你,我親愛的三妹,爲了討風哥的歡心,不惜施展美人計,那一夜就在這個竹林中,你做的那一場鴻門宴,因爲我不知道?”
黛煙身軀微微一顫。
輕舞嘴角勾起冷笑,繼續說道:“當年勾引風哥不成,現在竟然有死乞白賴的跟風哥的弟子搞到一起,我有事就像,躺在牀上,旁邊的男人在你心中到底是風哥還是蕭玉龍?你就沒感到一點羞恥嗎?”
黛煙的臉色已經鐵青,別說淺淺的笑意,甚至連一絲笑的意思都沒有了。黛煙的話,終究是刺痛了她內心隱藏的最痛的地方。
有些時候,她甚至懷疑自己,愛的到底是蕭玉龍,還是他身上風見塵的影子!
輕舞舉杯,杯到酒幹,他又倒了一杯。
“還有你!”輕舞眼光重新落在秋憶寒的身上,說道:“作爲大姐,不但不對小妹謙讓,甚至還奪人之所愛,若不是風哥好酒,你也恰恰對酒有研究,能夠更好地與他親近,這竹林中的那一場宿醉就不會發生,風哥也不會離開我,而跟你在一起,雖然風哥知道那一夜並沒有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但他君子度量,不想讓你名譽受損,所以才欺騙自己內心,扛起他本無需要負責的責任!”
輕舞又一口喝完。臉上的紅暈更加濃豔,夜風徐徐,酒香飄逸,飄得令人心裡好煩。
“我恨你們,這些年我雖然沒說,但我心中從未原諒過你們,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輕舞怒聲說道,這話說完她像用完了所有力氣般,無力的癱坐在石凳上。
孤桐這時才發現她不知何時竟然淚流滿面,神情令人心碎,他嘴脣蠕動了幾下,卻講不出任何安慰的話語。她們三人與師尊的糾纏實在撲朔迷離,並不是他一個外人能夠洞察清楚的。
秋憶寒擡頭注視楊錚,輕嘆一聲,道:“原來二妹心中藏了這麼多事情,真是難爲你了。”
“無需你假惺惺的憐憫。”輕舞冷哼一聲。她的聲音有點感傷。“我這一生,已來過、活過、愛過。無論結果如何,都不後悔。”
來過、活過、愛過,人的一生如果能做到這三件事,又有什麼遺憾?
就算最終的結果令人心碎神傷,但是午夜夢迴的時候,總有一個溫馨而美好的記憶,踏着月色,悄然如夢,能夠令她在夢中展露出最開心愉悅的笑容。這麼多年,她也慢慢想通了,事情已經過去,再也無力挽回,就將美好的記憶存放在內心最深處,聊以慰藉。
至於跟姐妹間的恩怨情仇,報了又如何,不報又如何?走了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今天,身處記憶中最溫馨的場景,這美麗的紫竹林給她太多美好,能夠當着姐妹的面,說出壓在心底當年想說沒有說的話,也算是輕舞自身的一種解脫,所以最後纔會暗自垂淚。
“來過、活過、愛過?”秋憶寒淒涼而笑。“無論對任何人來說,這都已足夠。”
秋憶寒擡着淚臉,望着秋憶寒,問道:“你呢?大姐也來過、活過、愛過,可曾後悔?”
秋憶寒也舉杯,卻未喝,她注視着酒杯,也不知過了多久纔開口,輕輕說道:“人爲什麼活着,生存之目的又爲何?金錢?愛情?事業?亦或者玄道巔峰?”
她感嘆地說:“遺憾的是,無論追求何者,都免不了煩惱。”
舉杯仰酒光,酒順着喉嚨流進秋憶寒的胃,烈酒燒喉,卻抵不住她內心的絞痛。輕舞已經走了出來,可她卻還在回憶中徘徊,因爲有些事情,她經歷的比輕舞更深,更深。
深的已經刻到她的骨髓中。
輕舞疼憐地望着他,眼已朦朧,月更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