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江夜色,明月當空。
鮮花已經鋪滿窗臺,明月已在,騰龍江畔的鮮花望月樓正人聲鼎沸,一片熱鬧昇平的世道。
孤桐若入無人之境,拾級登樓。
他跟秋嵐在鮮花望月樓中下榻在三樓的上房中。
一樓是酒店大堂,二樓的小廳佈置簡雅,被隔成一個一個單獨的雅間,充滿恬靜溫馨的氣息,而三樓便是獨處的上房,秋嵐的房間,當然是鮮花望月樓中的天字號上房。
這不是她的要求,而是孤桐的刻意爲之,沒有什麼緣由,只是他並不缺錢!
蕭玉龍在上次見面的時候,可是給他不少銀兩。
一道階梯通往樓上。
不知如何,孤桐忽然有點緊張起來,不知是這樓中曖昧的氛圍還是因爲花香交雜着明月帶來的氤氳錯覺。
想起初到范姜府的那晚,在明媚月光映照中,秋嵐站在湖心涼亭中,悠悠轉身,依偎在他懷抱中,那今他驚豔的迷人感覺,心臟不由也跳躍快一點。
孤桐朝上走去,當地來到三樓秋嵐房間的時候,頓時呼吸屏止,心神猛顫。
秋嵐身穿一身潔白裙衫,一塵不染,輕盈瀟灑的站在窗臺前,褪去了塑形鬼面術,恢復本來絕美的臉龐,淡淡的凝視他。那一張清麗絕倫,沒有半點脂粉的俏臉上,掛著某種難以形容的悽幽美態,自然便風姿綽約,楚楚動人。
這是孤桐在恍惚發現,秋嵐的美實在不在雨瞳之下。
對她有若刀削般充滿美感的輪廓線條和冰肌玉膚,清麗如仙的容貌來說,任何一絲一毫的增減都會破壞這隻能出自上天鬼斧神工的月貌花容。
秋嵐背倚着窗外明月,身穿的雪白裙衫微微隨風飄揚,好似要時刻從窗口飛走一般,非常別緻。
從老漢買來的古琴就被她抱在懷中,手指不時的拂過琴身,琴絃,每一次撫摸,都輕柔若風,眼眸中也閃過複雜的神情。璀璨明亮的月光從蒼穹灑落窗前,化成彷如把她籠罩仙氳霞彩的光芒中,令人感動得屏息。
孤桐心中涌起難以形容的感覺。
秋嵐的美和雨瞳的美截然不同,雨瞳是一種清冷的孤傲,讓人感到只可遠觀不可褻玩,可是前者的美態卻與清冷之中,帶着一絲調皮,猶如下凡的仙子,沾染了人世俗氣,能引人去欣賞和沉醉其中,特別親切。
孤桐正望着她失神的時候。
秋嵐輕啓朱脣,說道:“你回來了?”
孤桐此刻還是保持易容後的外表,此時面對恢復本來面目的秋嵐,旋又生出自慚形穢之心,赧然道:“看到這般模樣的你,我忽然發現自己就像一個癩蛤蟆一般,竟然癡心妄想去吃天鵝肉。”
秋嵐聽聞此言,噗哧一聲,嬌笑道:“可是,癩蛤蟆也是能夠變成公子的!”
說完,玉手輕揮,光芒閃爍間,孤桐身上便有如被施展了魔術般,從一個粗糙不堪的農家漢子變成了遺世獨立的江湖公子,雖然並沒有多英俊,可那刀削似的堅毅臉龐鑲嵌着深邃的眸子,格外的耐看。
秋嵐眼眸中閃着狡黠,說道:“你看,癩蛤蟆不見了,公子出現了!”
孤桐輕笑着,輕輕搖搖頭,轉移話題,說道:“你從趙府離開的時候,可曾被人追蹤?”
秋嵐見他說及此時,也收斂笑容,認真起來,搖頭說道:“我那麼聰明,怎麼會被人跟蹤呢,他們那一羣庸人,早就被我那幾串鞭炮嚇破了膽,一個一個呼天搶地,就像沒頭蒼蠅一般。”
孤桐嘴角勾起一絲微笑。
秋嵐頓了一下,忽然說道:“看桐哥哥這般輕鬆的模樣,可是已經給張老漢報仇了!”
孤桐點點頭,眼光落向窗外,說道:“劉大全的人頭已經交給張老漢,而且他跟剛剛醒來的張姑娘帶着三百兩黃金出關去了,現在這個時間算來,已經走出封江城的地界了,等他們到了大荒草原,找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便能過平淡幸福的生活了!”
秋嵐暗暗鬆了一口,幫張老漢報仇,是她苦苦哀求下,孤桐在答應的事情。
現在事情塵埃落定,似乎一切都變得美好起來,可是她腦海中忽然閃過張姑娘臉上那一道從眼角到嘴角的傷痕,眼眸中不由閃過一絲黯然,她是女人,更能理解毀容對於一個美麗女子的打擊,那可能讓一個人完全改變,不由輕輕嘆息,說道:“哎,可惜張姑娘臉上的拿到傷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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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桐眼眸閃過一絲傷感,勸慰道:“能讓她醒轉過來,便不錯了,再者我們將仇人的人頭送了過去,希望能讓她釋解仇恨,我們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了。”
秋嵐瞧往窗外,自由寫意地挨在窗框處,緩緩說道:“桐哥哥,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我以後沒有了這般漂亮的臉蛋,你還會對我這般好嗎?”
孤桐不是拙於言辭的人,但此時爲她絕世的容色美姿所懾,竟說不出話來。
她烏黑柔軟的秀髮在頭上結了個簡單的髮髻,以玉簪固定,隨意得有小撮髮絲散垂下來,另有一種獨特放任的韻味。
在潔白的裙衫下露出一對白玉無瑕般的赤足,合她更添女性慵懶誘人的風情。
秋嵐並不惱孤桐的沉默,似乎已經知道答案,低下頭,望着懷抱中的古琴,說道:“桐哥哥知道這古琴?”
孤桐這纔有功夫去細緻看從張老漢手中買到的古琴,只見琴身造型古樸,通體黑色,隱隱泛着幽綠,有如綠色藤蔓纏繞於古木之上。無論哪一個細節,都顯示此琴經歷時間的掌紋,烙着歷史的烙印,可他實在叫不出這古琴的名稱來歷。
當下,只能頹然的搖搖頭,說道:“我只懂劍器兵刃,這種音律樂器卻是粗淺的很。”
秋嵐移回目光,美目一瞬不瞬神情的瞧着懷抱中的古琴,玉容雖不見半點情緒波動,秀眸卻透出緬懷傷感的神色,輕籲一口氣道:“這是綠綺古琴。”
“綠綺?”孤桐猛然一驚。
他眉頭大皺,慢慢說道:“我曾在書籍中看到,當今天下,有四大名琴,分別爲桓諸的「號鍾」、莊嫺的「繞樑」、相君的「綠綺」和邕舟的「焦尾」,你這手中竟然是綠綺?”
心中吃驚,也是利索當談。
以他這種音律樂器的門外漢,都曾聽說四大名琴,甚至能一一說出名稱,可知這四把古琴天下聞名的程度,現在隨便在大街上買了一把古琴,竟然被告知是四大古琴中,相君的‘綠綺’,這如何讓他不驚?
秋嵐卻淡然無波,輕輕道:“正是!”
孤桐不由笑道:“以前我只聽說古董行業有撿漏一說,沒想到這一次隨便買個古琴,竟然體味了一下撿漏的感覺。”說完,眼光灼灼的盯着秋嵐懷抱中的綠綺古琴,說道:“那這琴能值多少錢?”
秋嵐美目中露出鄙視的神色,白了他一眼,搖頭道:“這琴在你手中就是一個廢物,一點都不值錢!”
孤桐嘿嘿一笑,說道:“那在你手中呢?”
秋嵐朝他瞧來,眼眸流轉,帶着複雜的神色,輕輕道:“在我手中,便不能用金錢去衡量了,莫說千兩萬兩黃金,就算那一座城池來換,與我心中也不值綠綺分毫。”
孤桐明白過來,苦笑道:“樂器在你們這些人心中的地位,就像一把神劍,在我等劍修心中的地位一般!”
秋嵐聞言露出一絲如鮮花盛放,陽光破開烏雲的笑意,登時驅走臉土令人心碎的哀思愁緒,嬌憨地道:“看!連你這懂這個道理,剛纔還故意問嵐兒綠綺值多少錢,桐哥哥你不慚愧嗎?或者,你這是在故意打趣嵐兒?”
孤桐見她回覆本色,不由也露出笑容,說道:“我看你剛纔因爲張姑娘的事情,情緒有些低落,故意跟你鬧着玩呢!”
秋嵐聞言眼眸中閃過一絲動容,朱脣輕啓,溫柔的聲音飄揚出來,說道:“桐哥哥真好,嵐兒最喜歡桐哥哥了。”
孤桐微笑着,驀然不語。
明月如霞,照射兩人的身影面龐,倒影映照在地上,拉的深長苗條,最後投射在牆壁上,想一副水墨畫,揮毫在雪白的牆壁之上。
秋嵐忽然淺嘆道:“桐哥哥,可知道嵐兒爲何要堅持買這把古琴嗎?”
孤桐注意到她一直喚自己爲桐哥哥,心中一熱嘆道:“這自然是我們家嵐兒,慧眼識珠,早就看出張老漢手中抱得是綠綺古琴,這種高雅的樂器若被汪大成那樣的紈絝子弟買去了,就是對古琴最大的玷污。”
秋嵐卻搖搖頭,默默道:“桐哥哥這次卻錯了,第一看到古琴的時候,嵐兒並沒有將綠綺認出來,只是感到有些熟悉,似乎以前見過一般,等我手指撫摸在琴身琴絃的時候,那種熟悉的感覺便更加強烈,就好像……”
她話語忽然一頓,眉眼閃過一絲緬懷的神色,竟然沒有繼續說下去。
孤桐皺眉,不由追問道:“就好像怎樣?”
秋嵐眼眸流轉,就好像從一個夢中醒了一般,明明做了一個夢,卻忘記了夢到了什麼,皺着眉頭,說道:“就想好,我曾經在山林間,高崖上,樓亭中,屋檐下,盤膝坐着,輕輕彈奏着這把綠綺古琴。”
孤桐渾身一顫,想到一種不是巧合的巧合。
秋嵐又解釋道:“那種感覺很奇妙,像是面對老朋友般,心情很平靜,似乎總有一些奇怪的畫面,要衝入腦際,可是嵐兒主動去想的時候,卻什麼也看不到。”
孤桐忍不住叫道:“莫非這綠綺以前便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