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孤桐忽然沉默了。
郭家二爺說的很對,江湖中的恩怨糾纏,莫不是就因爲那一句“殺人償命,理所當然”?可如果殺人的人是一個正義的人,而被殺的人是一個窮兇惡級的人,又該如何?
孤桐笑了,說道:“二爺見笑了,江湖理論不過是站立於力量之上,誰的力量更大,便有話語前,現在二爺對自家的力量實力有信心,所以可以讓府中人隨意大街調戲女子,可以在自己人被殺之後,光明正大的帶走所謂的兇手,這些的前提不過是二爺覺得力量能夠壓過我而已。”
郭家二爺笑了笑,說道:“難道不是嗎?”
孤桐搖搖頭,說道:“不,二爺錯了!就算二爺有足夠的把握壓住我,可我還是想要爭一爭,不試一試,有怎麼能夠知道二爺是不是虛張聲勢呢?”
郭家二爺剛浮現笑容的臉,又沉了下去,他發現小看孤桐了,這個神秘出現在范姜婉兒身邊的人物,實在是不容小覷,此人言語銳利,還是不是挖坑,讓他這爲郭家二爺一時滿意的微笑,一時又惱怒的冷漠,這一盞茶的功夫,都不知道來來回回換了幾次臉色了,現在忽然感覺臉皮有些麻木。
郭家二爺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只知道自己的聲音帶着怒火道:“你大可試一試!”
孤桐應言將劍橫在身前,傲然說道:“那我就來領教一下郭府中的氣勢!”
話音一落,周身的青袍無風而動,一股沉悶的氣勢從他身上驟然升起,往四周排壓而去,大廳總鼓盪着他如藏劍入鞘的氣勢,大廳中郭府的衆人只覺得冷風撲面,身上猶如被壓了一塊巨石一般。
這一刻,無論是廳中,還是庭外,亦或是院子裡的草地,都一派殺氣凌然,鳥雀、蝴蝶、花朵隨着勁風,瑟瑟發抖,猶如擁簇着帝王一般,歡呼雀躍。
修爲最是不堪的郭府大少爺,面露驚駭的從大椅上滑落下來,幸好身邊一個老者眼明手快,將他拉住。一隻手放在他肩膀上,將他緊緊的安在大椅中。
孤桐此時才注意到這個人。
這位老者此前一隻站在郭府大少爺的身後,罩着一件寬大的黑袍,籠着雙手,低垂着頭,身上沒有一絲玄功的波動。在孤桐起先的靈感中,此人便如已入鎬年的老者,顫顫巍巍,無任何感應。
但是,在他氣壓刺激之下,此人爲幫助郭府大少爺的一個隨意舉動,卻顯示出這位老者的不凡。
黑衣老人,擡起頭。這時候孤桐纔看清他的樣貌,怎麼說呢?這位老人的樣貌平凡而蒼老,瘦削的臉上,皺紋如同溝壑一般,縱橫交錯,皮膚是鬆弛的,除了蒼白一點色彩也沒有,可鑲嵌在臉上的那一雙眸子,黑白分明,好不渾濁。
一張六十歲的臉上,怎麼會有一雙二十歲的眼鏡?
可是,孤桐看到了,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古怪的樣貌,如此詭異的老人。
黑衣老人,單手按着郭家大少爺,擡起頭,那滿是皺紋的面龐上,沒有任何表情,其實就算有表情,也看不出來,那一張老臉實在是太老了。老人一聲低沉的場嘯,擾亂了孤桐氣勢籠罩下的寧靜,此人不出手則罷,一出手便是驚世駭俗的表現。
“小子猖狂了!”他冷冷一笑,老臉猙獰,甚是彪悍,有一種凶氣。
廳內衆人原本被孤桐厚重的氣勢壓制着,被這樣打擾,壓力驟然失去,屆時後怕不已,呼呼的喘着粗氣,有幾個僕人眼中閃現出恐怖害怕的神情,雙腿微微顫抖,這些人不由的向黑衣老人投過感謝的眼神。
“你是何人?”孤桐眼中閃爍着熾熱的光芒。
黑衣來人笑而不語,郭家二爺適時的插話說道:“這位先生是府中的貴賓,江湖人稱‘判官’古煞,古先生!”
‘判官’古煞!
江湖中能夠被稱爲判官的並不多,恰恰只有一個,此人作爲一介散修,卻能與江湖中創下赫赫威名。實際上他修爲不高,然而一雙星宇判官筆神出鬼沒,打竅截脈更是精準無比。然而更加重要的,此人嫉惡如仇,剛正不阿,在江湖中喜好結交朋友,因爲走的路多了,朋友也多了,懲惡揚善的事情做的也多了,名氣便大了起來。
風見塵曾在山上對孤桐提個這個人。
用風見塵的話說便是:一根直腸子的人,仗着手上有些功夫,愛管閒事!
“原來是判官古煞先生……”郭府的人有些低聲喝道。
而更多的人則是駭然,這判官古煞從不無故現身,他所出現的地方,必然會有大事發生。而能上古煞出現的情況變只有懲惡揚善,試想誰未曾做過一點小小的惡事?這些人心中對古煞的出現,而自我擔憂起來。
“原來是‘判官’古煞先生,久仰大名啊。”孤桐抱拳輕輕笑的,可那張臉上哪裡有一絲久仰的神情?
古煞何等人物,怎會聽不出他語氣中嘲笑,冷哼道:“怎麼?桐小子,老夫與你有仇?”
孤桐搖搖頭,笑道:“小子第一次見到谷先生,怎麼會有仇呢?”
古煞自持身份地位,以“小子”二字稱呼他,實際上當他是一個小孩,沒有見識。可孤桐並不惱,反而以小子自稱,這邊讓古煞言辭之利無的放矢了,一個無見識的小孩子,說什麼過分的話兒都情有可原。
古煞繼續問道:“老夫與你身邊的朋友又隙?”
孤桐又搖頭,說道:“小子獨來獨往,沒有幾個朋友,不曾與谷先生有隙。”
古煞接着說道:“那就是老夫與你師承貴派宗門中有怨?”
孤桐依舊是搖頭,說道:“小子宗門不常開山,未曾聽宗門長輩說過與谷先生有怨!”
“好!”古煞猛叫一聲好,雙眼瞪大,猶如閃亮的鷹鳩一般,盯着孤桐,問道:“老夫既然與你無仇,與你朋友無隙,更有你宗門無怨,你小子爲何嘲笑老夫?”
孤桐愕然,眼中隱藏着笑意,說道:“小子尊敬谷先生都來不及,哪裡敢嘲笑您老?”
他態度吊兒郎當,雖然言語之中,表示尊敬之極,可那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卻總帶着毫不隱藏的嘲笑諷刺之意。如果是外人通過別人的描述,必然以爲孤桐不曾嘲笑古煞,但在現場中的人,絕對會發着誓表示孤桐確確實實在諷刺古煞。
古煞冷笑,滿是皺紋的老臉因憤怒而漲的通紅,大聲喝道:“好小子,徒逞言辭之利罷了!”
孤桐眼中的笑意也收斂,冷冷道:“怎麼,你要替郭家二爺試試我手上功夫?”
“好,就來試上一試!”古煞大聲喝道,爆發出一股強大的氣息,震的大廳中的空氣都嘩啦啦動盪了起來。一雙判官筆不知何時出現在雞爪一般的手中,稍微一晃,便化成兩道閃電,往孤桐雙目刺去。
孤桐好不退讓,並指如劍,刺出兩道劍氣,便將兩道閃電抵消。
剎那間,大廳中鴉雀無聲,很多人驚顫,這也太強大了。
古煞的強大,他們都有所耳聞,畢竟江湖中關於古煞的事蹟,太多繁多,許多酒館中的說書人,都喜歡說關於古煞懲惡揚善的時機,而在酒館中的酒客們,在品酒吃菜之餘,也喜歡聽這樣的故事,可以慰藉他們狼藉江湖的心,以爲江湖中還是有正義可言的。
然而孤桐卻是一個從未在江湖中露頭的人物,不知道來歷,不知道修爲,此刻竟然兵刃無出,便抵擋了‘判官’古煞的一招?
這少年難道是那些豪門大宗培育出來的真傳弟子不成?就連郭家二爺也忍不住這樣去想,他雖然估算孤桐修爲很高,卻沒有想到高的這樣的程度。
只是,表面看起來如此,時機上孤桐的修爲真的比古煞高麼?
那可不見得。
“好小子,果真不錯,竟然能抵擋我三成功力的一擊,就這份表現,在新一代少俠中,也可名列前茅了!”古煞冷漠說道。
此時,郭府的衆人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一招古煞並未全力出手。
孤桐冷笑着,說道:“能抵擋你一招,有何自豪的?三成功力如此,十成功力又能如何?”頓了一頓,看古煞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便接着說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你看看我這一劍如何?”
話音未落,右手輕擡,不見長劍出鞘,可嗡的一聲,一道紫焰騰騰的劍光,沖天而起,將大廳中映照的猶如晚霞覆蓋一般,劃過天地間最爲自然隨意的痕跡,往古煞直刺而去。
這一劍,氣勢輝輝煌煌,絢爛而多彩,其顯露出來的劍意,毫不遮掩,銳利難當。
“哼”
古煞冷笑,並未被孤桐劍招的外表所鎮,擡手間,兩把小巧的判官筆暨交叉飛舞,構成一道不停旋轉的漩渦,將孤桐刺來的紫色劍光收了進去。他竟然自負非凡,直接用自身玄功去鎮壓孤桐的劍道光芒。
天地間,誰也知道,劍道猶如銳利,不是一般玄功氣勁能夠比得上的。
古煞此爲,實在是狂妄之極。
“咦,不對,好古怪的劍道玄勁!”紫色劍光一入玄功漩渦之中,古煞便吃了一驚,迅速轉手,漩渦倒轉,將孤桐的紫色劍影封在氣勁之外,驚道:“好銳利的劍道玄勁,你在劍道上竟然悟到了意!”
郭府衆人,駭然失色,而郭家二爺端坐在大椅上的身軀,都差點要站起來。
劍氣與劍意,雖然一字之差,其本質上卻相離十萬八千里。劍氣是體內玄功氣勁所化,而劍意卻有識海神魂所化,能夠悟出劍意,那是靈魂已經開始往劍魂轉變的跡象,而由此也是劍道之中的一個巨大分水嶺,有劍魂的劍修和無劍魂的劍修不可同日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