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最引人注目的是四周掛的球星照片，世界足球先生如同教室裡懸掛的諾貝爾獎科學家一樣彙集於牆面上。正面的兩幅面積更大，一幅是中國國家隊隊長同時也是大強足球俱樂部隊長；一幅是從大強足校走出去的U19國青隊隊長。
孩子們四人一桌按年齡和親疏關係自然分座，因爲是週末，服裝比較雜，有穿印着“大強足球學校”字樣運動服的也有穿便裝的。一個個膚色黝黑，體形精瘦。王惠志和劉源瞪大眼睛看着這些學員，學員卻對進來的陌生人連瞟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偌大的食堂留着不少空位，有一桌坐着兩個黃頭髮的外教，與外教坐一起的估計是翻譯，他們無障礙地聊着。
王強：“外教跟學生吃一樣的嗎？”
“這兩個外教吃慣了中國菜，大多數外教出去了，週末嘛，放鬆一下。剩下的在包廂，吃西餐。”
“他們是哪個國家的？”
“這兩個是英國的，我們外教來自四個國家，西班牙、英國、葡萄牙、巴西。”
“外方佔多少股份？外教是我們請還是外方找來的？”
“足校每一分錢都是我們馬老闆投的，每一個外教都是我們找的。”
“中外合資其實是一個名頭？”
“對外宣傳需要。對於學生家長，我們沒必要隱瞞。外教都是一流的，這兩個有歐足聯B級教練證。今天星期六有不少家長來看學生，兩位老總不放心的話，可以問別的家長。”
“沒看到家長啊？”
“帶小孩出去吃飯了，下午三點半有訓練賽，家長都會回來的。我們的學生來自全國各地，家長帶學生在外面吃家鄉菜。”
“聽說外面住了很多陪讀的家長。”
“是的，有些餐館是家長開的，什麼口味都有。”
“聽說外教在國外收入不高，到中國工資翻了幾倍。”
“那是肯定的，要不然人家大老遠跑來打工，圖什麼？”
一行人邊走邊聊，此時走到了餐檯前，自助餐。四菜一湯，清蒸黑鯛、爆炒對蝦、醋溜土豆絲、清炒菠菜、雞湯。
“我們都是運動餐，絕對禁止碳酸飲料，只提供白肉。家長帶學生出去吃，我們就管不着了。平時只允許在食堂裡吃。”
看劉源和王惠志興高采烈的表情，劉樹聲更擔心吳老師的“死心”理論，客觀地說飯菜的味道不錯，比自己食堂做的好。王強提出讓兩個英國教練看看劉源和王惠志踢球，遊主任滿口答應，把外教叫過來相互認識了，一個叫蒙斯一個叫芬寧斯。外教將面試時間定在一點半，理由是飯後至少休息一個小時才適合運動。利用午休時間一行人蔘觀了學生宿舍。六人一間，高低鋪。
遊主任：“我們的精英學生是雙人間。”
劉樹聲：“我們交了贊助費的算精英學生？”
“準確地說，算自費精英生。精英生是爲職業球員做準備的，經外教測後，兩位公子如果符合條件，不用交贊助費，直升精英生，精英生的食宿和培訓費全免。”
“外教會公正鑑定嗎？”
“這個請放心，一個精英學生每年要花集團八萬塊錢，外教知道責任重大，關係到學生的前途和中國足球的前途，會很慎重。等下你們就知道了。”
“如果鑑定結果不理想，成了自費精英生，學費還要不要交？”
“學費按普通學生，每年五萬，食宿費一萬。”
“等於大強集團每年給自費生補貼了兩萬。”
“是的，集團辦足校完全是虧損的。”
“教練沒跟我們說過。”
“哪個教練？”
“就是他。”
劉樹聲用手指着站在旁邊的劉源的教練。
“哦，張老師，你沒跟劉總王總講收費標準嗎？”
“我想劉源很可能通過測試，直升精英生，費用應該不是問題。”
受了張老師這句話的刺激，劉樹聲灰質細胞中某個部位被激發了，將他變成了一臺掃描儀，在遊主任和張老師之間來回掃着，略微閃躲的眼神或稍微加重的呼吸都難逃法眼；根據以上線索進行分析：遊主任平穩如初，張老師則毫無疑問地“很不老實”。
“第一年是贊助費六萬加學費五萬食宿費一萬，總共十二萬；第二年多少？”
張老師：“自費生以後每年只有六萬，贊助費交一次就夠了。”
張老師很清楚自己的處境，想努力挽回“聲譽”，但這句話卻讓劉樹聲更爲厭煩。張老師眼見越解釋越亂，識趣地躲到了一邊。
王強此時站在窗戶前，他沒有認真聽劉樹聲他們的對話，此刻他心亂如麻。自己構建中的足球學校與“大強足校”間存在的巨大差距讓他失望、彷徨。從宿舍樓第十五層精英學生的房間往遠處看，一個帶跑道和看臺的主體育場及周圍二十片標準綠茵球場，其宏大氣勢幾乎動搖了王強的決心：自己的學校無論如何建不成這個樣子！這得砸多少銀子？五億？十億？王惠志和劉源不斷髮出的讚歎聲間接替張老師解了圍，把劉樹聲的注意力轉移到窗外，這次他下了結論：吳老師肯定是看走眼了！
真正踏上主體育場，兩個孩子撒開了跑，像魚兒躍進了水池。學校的足球場及王強等人平時踢球的八人制小球場，鋪的是人造草，俗稱“假草”“尼龍草”，跟大強足校的真草相比低了一個檔次。王強也忍不住跑了幾步，草皮的彈性和支撐力恰到好處，腳感一流。在外教到來之前，王惠志和劉源換上運動服足球鞋開始做身體拉伸。兩個外教和翻譯準時到達，上來就跟劉樹聲和王強說，馬上去買兩雙長釘鞋。現在換回原來穿的普通運動鞋，身體素質測試要穿普通鞋；有球測試要穿長釘足球鞋，帶過來的短釘鞋只適合假草，在真草上附着力不夠，容易滑倒受傷。劉樹聲趕緊讓司機到學校內部的商店買。測試還沒開始，兩位家長已經領教到外教的嚴格。
王惠志以爲來足校就是裝樣子，沒想到要做測試；不過，王強只跟他說了一句：“演戲就要演得像一點。”王惠志就很積極地投入進去，就像一個經常考零分的學生，完全不把考試當回事一樣。劉源的心態不一樣，很長一段時間他期待着有這樣一場考試，在考試中以優異的表現證明自己；後來期待被吳老師等人打退了；今天，這場考試真的降臨了，最好的教練最好的場地，比期待中的更好，但是自己的實力行不行？如果考砸了，丟人現眼了，怎麼辦？他緊張起來，嘴脣有些發白。直覺很好的王惠志第一時間察覺到了。
“別忘了你跟我說的，我們來就是爲了玩的。”
“我知道啊，我沒當真。”
“你在學校運動會上跑一百米，緊不緊張？”
“那有什麼好緊張的？我隨便亂跑也是前三名。”
“行，你就當現在是運動會，等下跑一百米，隨便亂跑就行了。”
“好，知道了。”
王惠志本來很放鬆的心態倒因爲劉源的緊張而有些擔心，好在自己的話起了些作用，劉源的動作沒那麼僵硬了，嘴脣開始有些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