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登上空曠圓臺,風聲都呼嘯得更加猛烈了。
男子忍不住以掌握拳,抵在脣邊低低咳嗽了兩聲,連棠急忙來拍他的背,語聲焦急道,
“主子,你沒事吧?果然還是該披個大氅上來的。”
“我沒事。”
男子止住咳嗽,輕卻不容拒絕的推開了連棠的手。
他擡頭環視四周,連綿羣山從此處延伸開去,遠處天際下是層層疊疊的林海,唯獨這一處高峰如同要聳入雲間般孤拔。
他負着手轉身,這大片空曠的圓臺之外,是一座幽深闊大的墓室,墓室周圍是樹木高大粗壯的老林,風從那林子深處捲來,帶着凜冽的風雪味道,穿過浩大墓室,刮出一聲聲空曠的尖嘯。
男子用難以言說的目光細細看過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最終將目光落在了墓室前那個老舊的棋盤上。
他慢慢走過去,看着這盤傳說中的贏之可得天下的殘棋,片刻後他伸出手去,從木碗中拿了一枚黑棋,輕輕落了一子。
只是非常輕微的一聲響,可若有懂棋的人在這裡,必然會大驚失色的發現,那盤連熾微攝政王都束手無策的死局,居然在這一子之下整個翻盤過來。
如果說之前的殘棋是一潭毫無希望和生機的死水,那麼男子方纔雲淡風輕落下的這一子,便是這死局中唯一的活棋,瞬間叫這死水復活,甚至化成生機勃勃的神龍,張牙舞爪將所有白子都逼入了走投無路之地。
一子落,黑棋贏。
那盤據說天下得主才能贏的死局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被男子破了。
隨後從墓室裡傳來腳步聲,男子收回手,擡頭看去。
夏拂衣已經拎着一罈酒從墓室深處走出來。
她將酒罈遞給男子,他接過來,禮貌的道了謝,又要轉身就走。
“你不問我爲什麼不要信物就把酒給你了嗎?”
夏拂衣在身後問道。
男子轉身,從善如流,
“爲什麼?”
夏拂衣:......
她微微擡着頭,透過面具注視着那雙淺色的眼睛,想起了師傅醉醺醺倒在落葉堆裡跟她說的話。
那時候她剛剛被吩咐了要等着人帶劍上山拿酒的活兒,一時好奇便問,
“那要是跟你約好的那個人死掉了,別人搶了他的劍,要來冒名頂替討你的酒,我又沒見過那人,看着劍就把酒給他了怎麼辦?”
她記得那老頭子當時便笑了,沉默片刻後突然問了她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你不是有塊很寶貝的石頭麼?”
“什麼石頭!那是琥珀!”
“對,琥珀,”
那老頭躺在枯枝敗葉裡,望着頭頂無垠長空,枕着風聲對她悠然道,
“他的眼睛和你那塊寶貝石頭很是想象,你看到了,自然就認識了。”
彼時夏拂衣覺得很是荒謬,這世間眼睛千千萬萬,和她那塊琥珀一個顏色的說不定有多少呢,就憑這個怎麼可能認得出來?
可直到此刻,她直視着那雙掩在面具下的眼睛,才終於明瞭。
一個顏色的眼睛大約是有很多,但能如她那塊琥珀一樣清透微涼,又如同藏着很多時光和故事般深邃厚重的,大約千萬人中都難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