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裙襬上的蝴蝶嘩啦啦飛揚起來,她像是一隻奔向荊棘的脆弱的鳥,從鮮血淋漓的心肺間逼出哀絕的鳴叫,然後迎風衝出了甲板,朝着男人墜落的方向跌下去,隨後雙雙落海。
世界一下子安靜下來,於是風聲突然變得浩大而空曠。
闊大無垠的海面上,兩艘遊輪遠遠相對。
楚衍看着兩人墜落的方向,臉色蒼白,面無表情,好一會兒後他才慢慢舉起手機,重新勾起一個冷淡的笑,
“我的槍法是我父親教的,我父親的槍法是你教的,所以你應該知道,這樣的距離之內,打中心臟的機率是百分之百。”
那邊只有老人隱約的嘶吼和絕望衰老的哭泣,手機開着免提,但他或許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了。
楚衍微笑,聲音裡帶着塵埃落定的平靜,他看着兩人墜落的地方,像是在對自己說,
“所以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男人移開視線,轉身朝樓上走去。
經過欄杆邊,他將手伸出去,然後掌心朝下鬆開。
手機嘩啦一聲墜入海里。
黎明早就到來了,階梯旁的壁燈也不再亮起。
他在天光裡一步步的走過那些階梯,手指隨着腳步輕輕拂過燈罩上各種各樣的圖案,那都是少女昨夜目光停留過的地方。
可夜色已經消散了,那個靠沒有電梯的謊言才得來的短暫而安靜的陪伴,在天亮的時候便海市蜃樓般破碎掉了。
天光下,他依舊孑然一身,而在他身後的深海里,少女大約還在哭着尋找她的愛人。
也不知道她穿着那身羽絨服,會不會比程致遠沉得更快。
男人微微翹起嘴角,瘦而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八樓的落地窗裡。
·
咕嘟嘟——
沈翩躚手忙腳亂的吐出一串泡泡,吸飽了水的羽絨服帶着她直直往下墜去。
等她艱難的脫掉外套的時候,剛好足夠看到程致遠。
天光穿透海面,映亮男人俊氣而蒼白的臉,他修長好看的四肢無意識的張開,漂浮在藍色的海水裡。
少女顧不上冷得發抖的身體,快速游過去抓住了他的手往上扯,冰冰涼涼的修長手指被她交扣在掌心,卻沒有一點反應。
他太重了,她帶不動他。
水中的一切都是無聲的,沈翩躚卻已經哭得眼睛通紅,整片大海都像是眼淚的鹹味。
【程致遠,程致遠!】
她憋紅了臉,努力的用一隻手攬住他的脖子想往上游去,卻移動得非常艱難,更多的時候都只會被毫無意識的男人往更深處帶去,
【程致遠,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好不好!】
【我還想跟你一起活着,我還想跟你結婚生孩子,我還想跟你過好多好多年,我們還有那麼多事沒有做】
少女一邊哭一邊拼命的努力着,可肺部的空氣已經越來越少,根本不夠支撐更長的時間。
【我錯過了你那麼多年,好不容易有機會重來,你不能給我多一點時間嗎?】
【程致遠,程致遠!】
手臂間的男人始終沒有反應。
沈翩躚哭着擡頭,天光遠遠的折射下來,海面還有那麼遠,那些淡淡的光芒落在她黝黑而溼潤的眼睛裡,順着新的眼淚流了出來,消失在水中。
這一眼之後,她轉身抱住了還在下沉的男人。
她按住他還在流血的傷口,在海下,慢慢的,近乎虔誠的貼上了他蒼白的嘴脣。
最後一口空氣被艱難而緩慢的渡過去,少女的舌尖溫柔而小心的掃過他的齒關,然後退了出來。
她的手臂緊緊扣在他的背後,臉頰貼在他跳動已經十分緩慢的心臟邊,閉上了眼睛。
他們安靜的下墜,在透明而無垠的藍色水波里,朝着無限黑暗的更深處墜落,像是互相依偎糾纏生長的藤蔓。
生於一處,長於一處,也歸於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