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糖偷偷跟着侯府衆人,亦步亦趨跟着公子宇,不敢閃面。
她害怕。
怕自己看到對方的臉,瞬間想哭。
也怕看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公子宇露出難過不捨的表情。
她握緊了拳頭,還是慫。
“報——”
前方告別隊伍剛走到東門,西門守門小兵拔腿飄似的撲過來扯着嗓子喊:“敵情!敵情!”
藏在隊伍最後的阿糖閃身攔住他,警覺道:“怎麼回事?”
看到是阿糖,對方瞬間心中一鬆,跪在地上,擡起已經發軟無力的胳膊指着西門,嘴裡舌頭打結:“謝...謝芳寧...帶人來襲,西門不敵——”
“什麼?!”
未等阿糖說話,聞聲回來的顧家兄弟面面相覷,公子宇還沒走遠敵人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趁火打劫。
顧準立刻握緊腰間長劍,抓着守門小兵的衣服,用力一推喝道:“走!”
顧銘略略遲疑望着阿糖:“要不要告訴公子宇——”
沒有了依靠的阿糖彷彿一夜長大,她低頭思忖幾秒,重新擡頭眼神堅定抓着顧銘的胳膊阻止他去東門報備:“不,公子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回家申請軍備,是爲了可以更好的阻擋謝芳寧。若我們現在將他請回來,又不知何時他要走。”
短短一瞬,阿糖已經想到了衆多可能——
就算公子留下,根本的軍備問題無法解決,依然無法根除藍照國,謝芳寧依然會見縫插針。
她深吸一口氣,蹙眉望着東門方向:“倒不如,大家握緊手中武器,齊心協力撐到公子回來的那一天,一舉拿下謝芳寧。”
察覺顧銘沒有說話,阿糖這才覺得關於戰事自己多言,有些懇求的抿抿嘴角,可憐巴巴望着對方:“可以嗎?”
顧銘驚出後背熱汗。
這樣的打算,一來是縱觀全局,做出對天下第一關長遠來說最正確的決定。
二來,所謂的撐到公子宇回來之時,說之簡單,然而這其中守衛邊防的重擔落在三人身上,顧家兄弟全族爲將算是家族使命,阿糖孤身一人,她竟然願意?
“顧銘!”看到對方還在發呆,阿糖着急的搖搖對方胳膊。
顧銘回頭望着東門漸漸關閉,眼神越來越堅定。
“走!”
顧銘卸下腰間長劍,扔給阿糖,自己手腕一甩,袖中短劍在握,大步朝西門跑去。
阿糖扯下衣角噙在口中,低頭將長髮束起,用布條隨意綁在一起。馬尾隨身影在風中掠動,宛如稍欠顧家小帥幾歲的弟弟,握緊手中長劍,跟了過去。
西門城牆,哭聲叫聲吼聲充斥,已經亂成一鍋粥。
顧準衝進來,揪着慌亂的小兵一推吼道:“去通知所有休班者即刻趕來禦敵,除弓箭隊留下,其他人全去二層炮樓準備反擊!”
“...是!”
所有將士看到顧家小帥眉間正氣,毫無恐懼擔憂之意,倉皇逃竄的心跳勉強落迴心髒,握着武器的手腕也不再顫抖。
火彈一個接一個落在兩國之間的沙場上,濺起火與沙的塵暴。
謝芳寧的隊伍已經來到城牆下,她回身望着落在隊伍後方徒勞無力的火彈嗤笑一聲:“浪費。”
顧準站在城樓之上,蹙眉察覺戰術延遲,導致遠距離炮彈無效,狠狠一拳砸在城牆上道:“弓箭手準備!”
唰——
城樓上顧家軍將弓搭在城牆上,冷麪對着樓下黑壓壓的敵人。
整個世界像是停止。
北風瀟瀟,所有人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所有人,也做好了將生命奉獻給當下這片土地,隨時消失在夕陽中的準備。
顧準的呼吸都在顫抖,他顧不上考量何種方式犧牲最小,只想儘可能的拖延對方前進的步伐,甚至還想要阻止對方,嚇退對方。
他喉結滾動,整張臉藏在逆光之中看不清表情。
終於,顧準擡起胳膊:“放箭——”
城樓之下,謝芳寧失望的搖搖頭,嘴角揚起邪惡的笑:“撐盾!”
啪——
藍照國軍隊從背後取出一把鐵傘撐在頭頂。
箭雨迅疾落下,敲在鐵傘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
謝芳寧打了個哈欠揉揉鼻尖,轉身從旁邊撐傘小兵腰間抽出一把長刀,順着鐵傘之間的縫隙,眯起眼睛扔了過去!
霍準身邊正在拉弓的小兵頓了一下,未等他來得及伸手去拉,小兵腦袋垂下,直挺挺從城樓倒了下去。
緊接着,一個接一個的,城樓弓箭手被謝芳寧部一一擊中,落下城樓。
“謝芳寧!”
顧準握緊手中長劍,眼中殺氣冷冽,從城樓上飛了下去——
白色身影落在黑色洶涌之中,被密密麻麻的人羣吞沒。
顧準眼前銀光閃爍,根本看不到誰是誰,只能本能的見招拆招,見人就刺。
一直懶洋洋的謝芳寧這才挺直身子,長刀拖地,慢慢朝顧準走去。
顧準一劍刺中面前襲擊者,後背被人踹了一腳,凌空轉了好幾圈,劍尖指地,這才勉強站穩身子。
回身看到襲擊者,眼中異色一閃,卻依然揚起下巴冷笑:“我就說剛纔怎麼被蚊子叮了一下,原來是你。”
“我也就說,這麼俊的一張臉若是消失了,多可惜——”隨着最後一個字音剛落,謝芳寧眼睛一瞪,身影已經朝顧準撲了過去。
黑色身影猶如閃電迅疾,一刀劈在顧準面上,他擡手以劍相擋,噹的一聲,震得顧準虎口發麻,生生退了好幾步。
謝芳寧沒給他那麼多時間,下一秒飛身朝顧準刺去——
兩人之間殺氣籠罩,旁人根本無法近身,小兵們繼續相互爭鬥。
“顧準——”阿糖和顧銘來到城樓,望着滿地傷病死士,已經來不及心痛,看到顧準身陷囹圄,對視一眼一起飛身下城。
白衣少女握緊手中劍,眼中堅定憤恨。
青衫少年甩甩手腕,手中短劍瞬間變成長劍,劍尖指地,右手拇指擦拭脣角:“要不要賭一把?”
阿糖嘴角上揚,從顧銘身後大步朝謝芳寧衝去:“誰能俘虜謝芳寧,誰請醉仙樓盲點。”
“沒問題。”
城樓之下原本黑色的海洋瞬間被三隻漩渦打亂。
顧銘青衫猶如□□,一步一步,朝藍照國軍隊腹部襲擊。
阿糖將心中對公子宇離開的怒氣,全部發泄在這些襲擊者身上。每一次的反擊,她都別過臉不忍看到敵人的表情,可只有這樣,她才能離謝芳寧更近一些。
噗——
謝芳寧眼眸一冷,雙腳踮地,飛身朝顧準衝去,一腳踹在顧準胸口。
彷彿只是折斷筷子一般輕鬆,顧準無力支撐,摔倒在地,長劍從手中飛起——
隨着喉間腥熱,顧準勉強爬起,吐了一口熱血——
長劍落在他手邊刺入黃沙,劍身輕輕搖晃。
謝芳寧得意的收收下巴,握緊手中長刀朝對方面門劈去:“真想聽聽顧帥怎麼哭喪——”
噹——
顧準眼見長刀劈來,風沙拂面竟然痛到無法睜眼,他沒有掙扎。
“顧準!”不遠處的阿糖眼見謝芳寧出手,立刻將手中長劍換了姿勢,朝謝芳寧擲了過去。
劍尖刺中謝芳寧手中刀面,發出清脆的聲音。
謝芳寧手中長刀也隨着長劍飛出,一刀一劍落入不遠處黃沙之中。
“阿糖,我等你好久了。”謝芳寧眼眸微縮,瞥了一眼武器方向,朝阿糖衝了過去。
白色的衣裙與黑色的戰衣在風沙之中掠過,一時分不清誰是誰。
對方一拳擊中阿糖胸口,逼得阿糖捂着胸口倒退好幾步。
“阿糖,你喜歡什麼花?”謝芳寧腳踩黃沙,眼中戲謔,舌頭舔舔嘴角,一臉溫柔。
阿糖只恨自己剛剛輕敵,深吸一口氣也擡起手,握緊拳頭歪歪腦袋,努力回想公子之前教自己的近身搏鬥術,沒有迴應面前那個瘋女人。
“等你死了,我年年給你獻——”說完,謝芳寧擡腳揚沙,朝對方衝去。
阿糖眯起眼擡起胳膊做泥,纏上謝芳寧的腳,吸納她的殺意,之後腳尖撐地,將所有的力氣推向謝芳寧——
謝芳寧身影一頓,面前宛如一道看不見的力道阻滯,未等她蹙眉發覺問題,身子已經飛了出去。
“嗬。”
謝芳寧從沙土之中爬起,抖抖肩膀重新向阿糖撲了過去——
阿糖貼着對方的襲擊,抓住謝芳寧的手腕,突然想起公子之前的示範——
她將謝芳寧拉入自己懷中,擡起膝蓋狠狠撞向對方面部,然後揚起拳頭,凌空砸向對方腦袋。
謝芳寧咬牙閃過,藉着倒地功夫抱着阿糖滾至一邊。
等到風沙散去,她坐在阿糖身上,掐着阿糖脖頸——
阿糖被對方掐的滿臉通紅,雙手雙腳毫無希望的在沙地亂抓,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擡起手將黃沙甩向謝芳寧——
謝芳寧屏氣別過臉,手下力道鬆了些。
阿糖擡起腳揣在對方胸口,勉強掙脫,朝城牆下爬去。
看到阿糖逃離,謝芳寧捂着胸口,跟着阿糖逃離的方向趔趄追去。
沒走兩下,空氣中風沙的味道提醒謝芳寧必須回城。
她跪在地上喘着粗氣,眼神落在不遠處的長劍。
“阿糖,沙塵暴快要來了!”
隨着謝芳寧的節節失利,藍照國行軍殺氣也節節潰敗。
眼見阿糖和謝芳寧還在爭鬥,顧銘將顧準掛在脖頸之上大聲提醒道。
遠處天邊,黃沙和夕陽繞成一團,宛如張開口的巨獸,惡意伴着轟隆鬼泣慢慢傾襲過來。
昨天還和公子宇見識過大自然毋庸置疑的力道,阿糖加快腳步幫着顧銘將顧準送回城內。
一把長劍從黃沙中衝破,直朝阿糖後背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