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離府,晉王騎馬,李青慕乘轎,待來到皇宮宮門外時,太陽已升到半空之中。
李青慕從四人擡的小轎上下來,帶着問晴跟在晉王的身後,邁進了大月皇宮。
看着兩側高高的暗紅色宮牆,李青慕均了脂粉的臉頰略顯蒼白。
對大月皇宮,她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這裡,埋藏了她太多太多的東西。
晉王回頭見李青慕臉色不好,後退一步站在李青慕的身側,輕聲道,“你不用害怕,皇兄人很親和。”
在前面引路的小太監聞言一笑,躬着腰對李青慕諂媚的笑道,“梅姬,王爺說的不錯,您見到便知了。”
李青慕擡眸看了那小太監一眼,扯起嘴角露出牽強的一笑。當她把眼光落在晉王的身上時,那抹微笑又沒了。
她之所以同意晉王到這她從心底懼怕的皇宮中來,是因爲已經與晉王商定好。無論今日結果如何,晉王都會放她出晉王府,任她離開。
晉王看到李青慕冷了下面孔,在心中升起了一陣厭煩。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在了前面。
那個小太監見狀連忙跟上,與晉王低聲細語道,“王爺,昨個兒皇上便吩咐下了,說您與梅姬進宮後,在喜鵲苑上設宴……”
晉王聞言眉頭微挑,本就煩躁的心又亂上了三分。
喜鵲苑,位於御花園的東北角。原名叫烏苑,因其上空常年盤旋着烏鴉而得名。(大月人對烏鴉沒有偏見,視其如普通鳥獸無異。)
因烏苑的前方有一大片牡丹花園,所以一到夏季,烏苑便成了後宮妃嬪們最爲喜歡的地方。宮宴,也屢次在這裡舉辦。
後來不知何故,烏苑被改名爲喜鵲苑,並平了其前方的牡丹園,改建成了一個不小的池塘。
自那後,喜鵲苑便落沒了,鮮少被人提起。
晉王皺眉,是不知始元帝爲何選擇一處快要廢棄的殿宇設宴。
李青慕對宮闈秘事知道的並不多,她此時正在看還落着新雪的宮牆。
大順的宮牆是粉色的,而大月的,則是暗紅色。那暗紅色如干涸掉的血跡一般,從裡到外都透露着讓人喘不過來的壓抑。
當看到幾名年紀不小卻又稱不上老的宮女在遠處走過時,李青慕長嘆一聲後眯上了雙眸。
在大順,前朝的妃嬪會遷到行宮中去居住,宮女入宮當差到二十歲,便可申報出宮,過正常人的生活。
而在大月,卻是父妻子承。別說是妃嬪,就連皇后,亦是要下嫁給下一任皇帝爲妃。
對於宮女,更是苛刻。宮女稚齡入宮,待到放出宮門之時已是華髮滿頭……
大月的女人只要一邁進後宮,不管地位如何,等待她的都是長達一輩子的禁錮。
跟着那小太監在宮牆之間的小路中行了半個時辰的時間,一行人來到了御花園之中。
雖說是冬日,御花園中卻依舊有幾株花樹在頂着嚴寒開放。
前幾日落下的瑞雪壓着花苞蕾蕾的花枝,形成了御花園中一道獨特的風景。
晉王回頭間見李青慕的目光落在一株迎春花上,便引了李青慕上前仔細觀看。
李青慕也未拒絕,扶着問晴的手站在了花叢前面。花叢中種了十餘株迎春花樹,長約丈餘的花枝上開滿了嫩黃色的小花,新雪點綴其上,閃着瑩瑩的光,煞是好看。
那小太監走上前,對李青慕笑道,“梅姬,這迎春花是最耐寒的了。瑞雪壓花枝,引得不少主子娘娘們前來觀看呢。”
李青慕聞言收回了目光,眼中的好奇變得淡然。
她看那迎春花,是不明白爲什麼春季裡開的花爲什麼會在冬日裡開放。當她看到迎春花樹下修砌的暖池後,也就明白了。
有宮人精心照料,在這冬日裡並不算太寒冷的大月,迎春花會開花也就算不得稀奇了。
小太監見李青慕不看迎春花了,便又指着遠處的一株梅花道,“梅姬,那裡有新開的梅花,甚是好看。您往近走走,梅香陣陣。”
李青慕順着小太監的手望去,果真見幾株紅梅花得正盛。雖離得遠,卻隱隱聞到了飄來的梅香。
“你名字裡有一個梅字。你的所用之物上也多繪有梅花,”晉王看着那幾株梅花,對李青慕輕聲笑道,“那你定是極其喜歡梅花的吧。”
李青慕將目光從遠處的梅花上收回,擡起手將身上的披風往緊繫了系。
她並不是很喜歡梅花,之所有會關注,完全是賭物思人。因爲她生母的未央宮中,便種了大片的梅林。
至於她所用之物上的梅花圖案,則是王孺人的意思。
見李青慕拉緊披風,晉王回頭對那小太監道,“劉公公,外面天寒,本王還是帶着梅姬到喜鵲苑中等皇上吧。”
“是,奴才這就引路。”
劉公公嘴裡應承着,剛一轉身還未邁步,一道小小的身影從遠處飛奔而來,直直撞在了李青慕的身上。
李青慕被那身影撞得身形不穩,身子一歪便栽倒在了身後的迎春花樹上。
新雪夾雜着嫩黃色的花瓣落了李青慕一身一頭,有些更是鑽到了脖領之中,引得李青慕一連打了幾個哆嗦。
而那罪魁禍首,卻趴在李青慕的腿上放聲痛哭。
問晴扶着李青慕,被李青慕一拉亦是摔在了花叢之中。她爬起身來想將李青慕扶起,可看到那趴在李青慕身上大哭的小人兒,沒了主意。
皇宮中的孩童,豈是她一個小小的奴才能動得起的?
劉公公回頭看清撲在李青慕身上的人是誰,‘哎呀’一聲怪叫了起來,“二皇子,這樣大的雪,您快起來,快起來。”
將李青慕撲倒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恬然夫人的愛子,始元帝的第二位皇子。
二皇子只有四歲稚齡,聽到劉公公大呼小叫,壓在李青慕的身上更是不起來了,只一個勁兒哭着喊疼。
晉王伸手一拎,將二皇子從李青慕的身上拎了起來,問道,“你哪裡痛?”
定眼一看,見二皇子白皙的臉蛋上有一道淡淡的劃傷,正是折斷的樹枝所爲。
二皇子擡頭看了晉王一眼,小嘴一癟哭得更厲害了。他沒有回答晉王的話,而是看着晉王身後,甚是委屈叫了聲,“母妃!”
晉王的身後,身穿華服的恬然夫人正扶着宮女的的手急急走來。將二皇子從晉王的手中拉過來,恬然夫人一臉焦急的問道,“皇兒,你傷到哪裡了?”
待看到二皇子臉上的劃痕時,恬然夫人眼中的心疼又加深了三分。她站起身來看也未看晉王,直接對剛從花叢中站起來的李青慕喝道,“大膽賤婢,傷到二皇子,你該當何罪!”
李青慕正在掃自己身上的落雪,被恬然夫人這樣一聲大喝喝得愣住了神色。李青慕知道二皇子的生母是誰,因此也知道她眼前這個對着自己橫眉冷目的宮妃,正是自己的九皇姑。
見李青慕臉上無一絲懼意,連宮禮都不行一個,恬然夫人心中的怒氣更盛三分。她對身側的宮女怒聲道,“如此不知宮規,還不給本宮掌她的嘴!”
晉王聞言在一側輕咳了一聲,看向恬然夫人的眼神變得凌厲。
恬然夫人這纔將目光落在晉王的身上,神色一頓後,收了一臉怒顏,對晉王輕輕頷首,笑道,“讓王爺見笑了。”
劉公公適時的上前,對收斂了怒氣的恬然夫人道,“恬然夫人,這位是晉王的寵姬,梅姬,是奉皇上旨意進宮面聖的。”
說罷,又回頭對李青慕道,“梅姬,這位是二皇子的生母,恬然夫人。”
若是晉王別的姬妾,聽了劉公公這樣的場面話定是會上前給恬然夫人行跪拜之禮,兩下說開,事也便過去了。
可李青慕不是別的姬妾,恬然夫人雖是她的九皇姑,卻已是嫁與別朝。她身爲大順嫡公主,萬沒有對恬然夫人下跪的道理。
而聽了劉公公的話後,恬然夫人的眼神已是變得閃爍。
她雖是宮中的正一品夫人,卻是大順和親來的。在始元帝的心中,她這個外來的女人根本就敵不上晉王的地位。
李青慕又是始元帝親自下旨召進宮中面聖的,若她真命人打了,只怕會觸犯聖怒。
可她話已經說出去了,若不打,當着這麼多宮人的面,她以後在後宮之中又要如何立足?
劉公公年紀雖輕,卻是個人精。他心中不滿李青慕的不懂規矩,亦是明白恬然夫人心中的顧慮。
在兩相僵持不下的情況下,劉公公抱着手中的拂塵走到李青慕身前,揚起手便狠狠的摑了問晴一個耳光。
問晴被劉公公打得‘哎呀’一聲別過頭去,再擡頭時,本白皙嫩滑的臉上呈現了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劉公公討好的回到恬然夫人的身邊,討好的笑道,“恬然夫人,到底是入不得宮中侍候的粗奴,您犯不着同她生氣,氣壞了自己個兒的身子,聖上可是要心疼了。”
指桑罵槐,給了恬然夫人足夠的面子。
有了臺階下,恬然夫人回頭對晉王柔柔一笑,道,“晉王既是有事,那本宮便不與晉王閒話了。”
“恬然夫人請便。”晉王淡然道。
恬然夫人帶着哭泣着的二皇子走後,晉王長嘆一聲後走到李青慕身側,擡手幫李青慕將落在髮髻上的一朵迎春花拿下,壓低聲音道,“你的膝蓋,到底是有多硬?”
剛剛晉王表面上雖然淡然,心中卻是爲李青慕捏了一把汗。
如果恬然夫人真治李青慕一個禮數不周之罪,他還真無法到始元帝面前爲李青慕求情。
李青慕擡眸白了晉王一眼,回頭去看問晴被打傷的臉。
劉公公則低聲道,“王爺,梅姬,皇上快要下朝了,請隨奴才來。”三更,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