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寧二年十月初十,文充媛誕下皇長女。建寧帝甚喜,賜名完顏玉,譜入皇家玉碟。
雖然不是皇子,可建寧帝依舊對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傾注了全部的關注。各式賞賜如水一般往文充媛的寢宮般不說,還提拔了文充媛在外朝官位不高的兄長,讓其水漲船高官躍三級。
文充媛誕下皇長女後,站到了後宮爭鬥的風頭浪尖上。
那些本以爲着將皇嗣誕下就要子貴母死的妃嬪,如今皆提心吊膽的看着文充媛,深怕文充媛的身子恢復了,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找她們狠狠的報復回去。
文充媛的心思哪在報復上,自誕下皇長女後,文充媛想的唸的,無一不是將自己的寶貝女兒看護好了,免得遭了別人的暗算。
深居鳳陽殿中的李青慕正在禁足之中,自是不會摻合到後宮中的事情去。
如今,李青慕的所有注意力,全被自己額頭上的傷疤所吸引着。
那種敷了藥膏後的痛,讓李青慕覺得頭被利器劈開了一般。
若只有痛也就罷了,偏偏還有說不出的刺癢。那種刺癢直達心尖,折磨得李青慕生不如死,只恨不得將那藥揭下去,然後狠狠的撓幾下。
可她知道,不能撓。
當年的安小婉在第一次祛疤的時候,受不了這刺癢用指甲去撓,最後換來的結果是傷口鮮血淋漓,再敷藥長出來的皮膚凹凸不平。
除去癢,還有飲食。
塗抹了那藥膏後,等於與一切的肉食和辛辣食物訣別。
大月地處溼熱山區,平日裡的飲食以肉食和辛辣爲主。李青慕自塗了那藥膏後,飲食由有肉有菜變成了每日三餐白粥拌鹹菜。
一日兩日吃白粥尚且還可以忍受,可連着吃百日,那就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了。
兩種折磨之下,李青慕的脾氣變得暴躁。
她兩世都是公主,被人捧在手心之上長大。這種難以忍受的雙重摺磨,讓她心力憔悴。
採香每日裡小心翼翼的,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她深怕自己若了李青慕震怒,然後將整個寢殿砸掉。
建寧二年十月二十四,氣溫驟然下降。
前一刻還是陽光明媚,後一刻天上便下起了凍透人心的冰冬雨。
在這場冬雨裡,出生剛滿半月的小公主發起了高熱,將整個皇宮的人的心都揪了起來。
建寧帝冷着臉,讓御醫院的御醫全都守在了文充媛的臨霜閣中,深怕一個不小心,他唯一的女兒就這樣歿了。
文充媛產後虛弱的身子還未養好,看着自己高熱不退的女兒整日以淚洗面。
建寧二年十月二十八,芸容華帶着宮女,懷中抱了一隻千年人蔘到文充媛的寢宮中。
人前說是心疼小公主前來看望一番,人後卻是對文充媛多加嘲諷,暗指小公主命不久矣。
文充媛被氣趴在小公主的牀榻前痛哭不已,得一口氣沒提上來昏厥了過去。
文充媛一病,臨霜閣中更是大亂。
建寧帝朝政繁忙,不可能每日守在臨霜閣中。便將主持大局之事交到了秦皇后的手中。
秦皇后身爲後宮之主,自然不會推脫。
文充媛自暈倒後,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待到十一月初七,神智不清的文充媛已是咽不下一口吃食。
秦皇后眼角掛淚,對詢問原因的建寧帝淒哀的泣道,“皇上,文妹妹誕下小公主還未出月,本就氣血兩虧。如今受了這樣的打擊,怕是,挺不住了。”
在多名御醫確診文充媛時日不多時,小公主的病奇蹟般的痊癒了。
剛滿一月的小公主瘦弱的厲害,她似知道自己的生母處在生死邊緣,每日裡啼哭不已。
小公主的哭聲,牽引着昏迷不醒中的文充媛,讓遊離在生死中的文充媛咬緊了牙關。
建寧二年十一月初六,昏迷七日的文充媛,終於睜開了雙眸。
自那日起,文充媛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轉,不出三日,便可下地走到小公主的牀前坐一坐。
文充媛與小公主病情的好轉,似一抹嬌陽,將籠罩在大月皇宮上的陰霾照散了。
建寧帝最爲高興,因對文充媛母女的失而復得,讓他對文充媛母女更加的寵愛了。
建寧二年十一月十四,皇城上又落下了細密的冬雨。
鳳陽殿中雖然燒得暖暖的,可窩在牀榻錦被中李青慕卻是冷得不行。
採香坐在李青慕牀榻前的小几上,看着臉色通紅的李青慕,神色焦急的道,“公主,您高熱一直不退,再這樣燒下去,定會受不住的。”
李青慕將身子往被裡縮了縮,只留在了一雙水眸露在錦被外。她對着採香搖了搖頭,聲音略有吵啞的道,“不能用藥。”
祛疤的藥藥性奇特,若在祛疤的時候用了別的藥,一樣會前功盡棄。
她已經忍了兩個月的折磨,沒有道理在最後的一個月時間裡功虧一簣。
採香見李青慕往日裡紅潤的嘴脣乾裂,從一側的茶几上拿起熱水餵了李青慕一口。
李青慕就着銀湯匙喝了口溫水,本到嘴裡的時候是溼熱的,可落到腹中卻是冰涼。
她仰過去身子看承塵上牡丹花形狀的雕刻,眨着雙眸,能感覺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能聽到自己細聲的呻吟。
採香伸手觸碰了下李青慕的臉頰,被那灼人的熱度燙得一下子收回了手。
採香絞着手,聲音裡帶了哭腔,“公主,您再不用藥,怕是要燒壞了。”
“燒不壞。”李青慕回頭看採香,道,“多餵我喝溫開水,出兩場大汗就好了。”
採香聽後忙將身側的熱水又拿過來,一勺一勺的舀給李青慕喝。
將碗中的熱水喝盡後,採香站起來,道,“公主,我再去倒熱水,您先休息會。”
李青慕點頭,雙眼發澀的看採香的身影走出自己的視線。
打了個哆嗦,李青慕又往錦被裡縮了縮,聽着自己的呼吸,意識變得模糊了。
“採香……”李青慕道,“我要是睡着了你不要叫我,再給我蓋牀被子。”
空曠的寢殿裡,除了滴漏偶爾發出一點聲音外再無聲響。
建寧帝走進鳳陽殿的寢殿時,所看到的便是空無一人的寢殿。
只有李青慕一個人,蜷縮在兩牀棉被中熟睡。
李青慕怕冷,建寧帝知道。
在建寧帝眼中可以穿夏衣的天氣,在李青慕的眼中已經是冬季了。
他走到牀榻前,伸手將李青慕埋在錦被裡的臉擡了起來。
入目的,是李青慕綁在額頭上的繃帶。
李青慕在祛除額頭上的疤痕的傷疤,建寧帝知道。可手上傳來的溫度,卻是讓建寧帝心中一驚。
他伸手將李青慕的臉捧起來,看李青慕紅得不自然的雙頰和乾裂的嘴脣,心中生起一股怒火。
他只是將李青慕禁足,卻沒有下令不許御醫進到鳳陽殿中來醫治。
迷糊中的李青慕感覺到臉上傳來的冰涼觸感,在打了個哆嗦後,將臉往上蹭了蹭。
不涼不熱的溫度,正合她的心意。
建寧帝被李青慕如貓一樣一蹭,神色愣了下。隨着李青慕的意,讓她將自己的手當成枕頭枕了上去。
採香端着熱水回來,見到建寧帝后差點驚叫出聲。她顧不得將手中的熱水放下,連忙跪到地上給建寧帝請安。
建寧帝看到寢殿中唯一出現的奴才,火氣又從心底升了起來,壓低聲音責問道,“你家主子病成這樣,爲何不喧御醫?”
採香當然想給李青慕喧御醫,可她勸不住。近兩個月李青慕的脾氣大得驚人,她實在是不敢觸其分毫。
見採香只跪在那裡哆嗦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建寧帝的心中更怒了。他將右手從李青慕的臉下拿出,指着採香道,“現在,去喧御醫,若是御醫來的慢了,你就不用回來了!”
沒了溫度適宜的枕頭,李青慕嚶嚀一聲醒了。她聽到建寧帝讓採香去叫御醫,聲若蚊蠅般道,“別去,別叫御醫……”
建寧帝聽到李青慕說話,卻沒有聽到李青慕說的什麼。他將耳朵遞到李青慕的面前,問道,“慕兒,你說什麼?”
須臾,他感覺自己耳側傳來灼熱的氣息,外帶了李青慕虛弱的聲音,“別叫御醫,不然,前功盡棄……”
說完這一句話,彷彿已經用盡了李青慕全部的力氣。她將頭一歪,左臉與建寧帝的右臉碰在了一起。
“什麼前功盡棄?”建寧帝輕聲問,可李青慕卻是睡過去了。
“疤,”採香顫着聲音對建寧帝回道,“皇上,這些日子主子一直在用藥祛疤。她說那藥的藥性特殊,用了別的藥後就前功盡棄了。不僅不能用藥,就連吃食也要多加註意……”
聽了採香的話,建寧帝再一次將目光落在了李青慕額頭上的繃帶上。
到底是什麼藥,會有這樣獨特的藥性。
“皇上,別碰。”採香見建寧帝要碰那繃帶,連忙阻止道,“公主每一次換藥都會發很大的脾氣,她說那藥又痛又癢,抓不得撓不得……”
採香的聲音略高,迷糊中的李青慕打了個機靈,又醒了。
她睜開眼看近在眼前的建寧帝,雙眼略迷茫的問了句,“完顏哲,你怎麼來了?”一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