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九年最後的幾天,靈犀是在牀上度過的。【每日不是往下嚥安胎的藥汁,便是換着樣的吃補身子的補品。
待到王太醫的准許靈犀下牀活動時,靈犀身子已經胖了一圈,遠遠望去,才五個的身孕,倒像是七個月了一般。
靈犀看着自己碩大的肚子心驚膽顫,一再的追問王太醫她的肚子是不是太大了點,可得到的答案都是她的身子安好,腹中胎兒也安好。
再加上孝和太皇太后和永安帝輪翻安慰,靈犀終是慢慢放下了一直吊着的心。只當是自己懷五皇子時太勞心,而現在的日子太過安逸,所以腹中的胎兒纔會長得這般大。
一轉眼,永安九年的除夕踏着瑞雪而來,整個皇宮裡張燈結綵,一片喜慶洋洋。
保和殿中,永安帝坐在主位之上與在坐的妃嬪們頻頻舉杯,把酒言歡。
靈犀孕中不能吃酒,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那些精心打扮的妃嬪粉墨登場,演繹着比戲摺子上更奪人眼球的技量。
如寶林雖然在長樂殿的事中洗清了往沁寶林的藥中下毒的嫌疑,可永安帝卻一直沒有恢復她的位份。
爲此,如寶林暗地裡咬碎了一口銀牙。
所以在除夕宮宴上,她故計重施,再次吹響了中秋宮宴上大受永安帝讚揚的紫蕭。不同的是,這些她只能單蕭獨奏,再沒有人同她合曲。迎合她蕭音的,也不再是當初那個身材婀娜多姿的婷美人,而是樂房中的舞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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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可想而知,如寶林鎩羽而歸。
而有些小孩子心性的元才人,倒是成了宮宴上的一大亮點。
進宮三個月的時間,讓元才人臉上的嬰兒肥慢慢退卻,顯露出了巴掌大小的瓜子臉。一雙如黑葡萄一樣的眼眸,在如晝的燈光下閃着瑩瑩的光。
元才人是永安帝登基後第二個邁進後宮的崔家女,所以在宮宴進行到一半時,元才人特意出了自己的席位,走到主位前給孝和太皇太后敬酒。
當日元才人穿了一些水藍色繡茉莉花的羅裙,頭上挽的是俏皮的回螺髻,與孝和太皇太后的說話中即機敏又不失天真可愛的活潑勁兒。
永安帝在一側聽得高興,當即便賞了手中正在把玩的一串用墨色玉石做成的珠子。
元才人將那串珠子拿在手中很是喜歡,在謝完賞後當着永安帝的面便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因那串珠子長,元才人繞了兩圈才饒上自己潔白的腕上。繞好後,元才人對永安帝舉起皓腕,露出頑皮的一笑,道,“皇上,您看這珠子多漂亮。”
墨色的珠子纏在元才人略顯豐潤的手腕上,襯得元才人細嫩的肌膚似冬日新雪。
永安帝一笑,道,“膚若凝脂,你倒是襯這個色兒。朕便給你改個封號,叫做‘墨’如何?”
若是別人,定是會跪下來謝恩了。可元才人卻眨了眨雙眸,對永安帝嘻嘻笑道,“皇上,可是墨汁的墨?看來臣妾回去後要飽讀詩書了,不然豈不是稱不起這個‘墨’字。”
永安帝聞言哈哈大笑,又命馮公公端着他的酒盞,賞了元才人一杯美酒。
元才人拿起酒盞豪氣的一飲而下,拿帕子擦了嘴角後,臉色微紅的對永安帝道,“臣妾謝皇上賞‘墨’。”
永安十年正月初一,永安帝招幸元才人侍寢甘露殿。
永安十年正月初二,永安帝晉正五品元才人爲從四品美人,並正式下旨改封號爲墨,別稱墨玉美人。
墨玉美人,成了後宮妃嬪中的新貴。
永安十年正月初六,孝和太皇太后下懿旨禁足嫺妃半月,罰俸半年。降晴美人爲正五品才人,禁足兩月。降從四品辰美人爲從五品寶林,其膝下八公主抱到永壽宮中由孝和太皇太后親自撫育。
孝和太皇太后的懿旨一下,後宮之中的妃嬪茫然了。
自古來,不管是皇帝下的聖旨還是太后皇后下的懿旨,定會將何人所犯何事例得清清楚楚。如孝和太皇太后這樣,只有處罰結果,卻無處罰原因的,還真真兒的是頭一回。
更奇的是,受罰的這三個人沒有一個人到紫宸殿或長樂殿中去喊冤的,都是乖乖的接了懿旨,然後在各自的宮殿中閉門思過。
三人之中辰寶林的懲處可算最重,八公主是辰寶林懷胎十月從身上掉下來的心尖。如今被孝和太皇太后一道懿旨抱走,可算要了她的命根子了。
永安十所正月初八起,居於宜德宮凝香閣中的辰寶林因悲傷過度,臥牀不起。
永安十年正月初十,豔陽高照下,天氣竟是有一絲回暖。
靈犀難得的踏出了落雪閣,到長樂殿中去看望孝和太皇太后。
長樂殿的內殿中,靈犀看到了躺在搖籃中,才半歲大的八公主。
八公主長得粉嫩嫩的,和辰寶林長的就如從一個模子裡扒出來的一樣。櫻桃似的小嘴一吮一吮的,說不出的可愛。
靈犀看着心中喜歡,便挺着肚子拿了一隻帶着流蘇的荷包逗弄着八公主玩了一會兒,直到八公主的奶孃抱八公主回到西偏殿中餵奶,靈犀才扶着荷葉的手在矮炕上坐下了。
靈犀看着正坐在對面吃茶的孝和太皇太后,笑着問道,“老祖宗,五公主一個還不夠鬧您嗎,你居然又抱了個更小的來。”
孝和太皇太后將手中的茶盞放下,看着靈犀笑了,“你這丫頭,你直接問哀家爲何事處罰的嫺妃,晴才人,辰寶林不就得了,何必這樣拐彎抹角?”
“哦……”靈犀恍然大悟的道,“何着臣妾這點心思老祖宗都看出來了。那老祖宗,您爲何事處罰的嫺妃,晴才人和辰寶林?特別是辰寶林,八公主可是她的命根子,如今被您抱了來,只怕……”
“哀家就不告訴你。”孝和太皇太后哈哈一笑,蒼老的臉上露出了頑童一般的得意,“再說,哀家將八公主抱到長樂殿中養又如何了?能在哀家宮中長大,不比在她一個小小的寶林宮中長大強上太多?以後八公主往出一走,搖桿都會挺得比別的公主硬氣三分。”
孝和太皇太后不說原因,靈犀也沒往深了追問,只迎合孝和太皇太后的話道,“自是硬氣三分的。八公主好福氣,辰寶林更是好福氣。”
“現在就看她自己受不受得起這樣的福氣了。”孝和太皇太后收起了臉上的笑,道,“如果是個福薄的,哀家不介意給八公主換個懂事理的好母妃。”
見孝和太皇太后的面上掛了一絲慍怒,靈犀撫着又大了一圈的肚子,將話題從辰寶林的身上拉開,笑道,“老祖宗,今日怎麼沒見到五公主在您身前鬧呢?”
“五公主?”孝和太皇太后聽到五公主,輕笑出聲,“我若說了你都不會信,她這幾日纏着王太醫學醫術呢。也不知她哪來的那股子韌勁,連着跑了好幾日了。”
靈犀笑了,“也不知是幾日的新鮮,年前時還說學女紅呢,結果也不碰了……”
靈犀是在永壽宮中用完午膳回落雪閣的。當她回到落雪閣中時,安小婉已經在內殿中候着了。
看到臉色蒼白,神色恍惚的安小婉,靈犀心中生起一絲詫異。在矮炕上坐穩,靈犀對安小婉直言道,“怎麼,又和皇上鬧彆扭了?”
安小婉微微搖頭,雙眸發呆的對靈犀喃喃道,“她懷孕了……”
“誰懷孕了?”
“沁寶林……”安小婉回過神來,雙眸一眨,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來,“剛剛皇上在我的宮中,小井子來報,說沁寶林懷孕了,已經二個半月了……葉貴妃娘娘,她居然懷孕了……”安小婉狠狠抓着自己的肚子,悲泣道,“爲什麼不是我,我爲什麼懷不上孩子……”
靈犀聞言長嘆了一口氣,皺起眉頭,道,“皇上去了沁寶林那裡?”
安小婉點頭,“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就跟着小井子去了……”
“然後你到本宮這裡來了?”
安小婉變得手足無措,精神恍惚的道,“嬪妾,嬪妾不知道應該去哪?嬪妾也不知道,嬪妾……”
語意凌亂的說了幾句後,安小婉癱坐在地上捂臉痛哭,“我費盡心力纔將她扳倒,結果她卻懷孕了……從此後,她又站在陽光下。然後呢……”安小婉撫着自己左臉上的傷疤,看着靈犀道,“我是誰,我在皇上的心中是誰……”
荷葉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顰起眉頭對安小婉道,“婉貴嬪娘娘,您在我們娘娘這裡哭倒不如到皇上身前去哭。我們娘娘腹中還懷着龍嗣呢?”
荷葉的話一下子警醒了安小婉,安小婉從地上站起來,亂語道,“對,不能在你這裡哭。若傷了你的胎,我會成爲第二個嫺妃,第二個晴才人,第二個辰寶林。辰寶林尚且有一位公主可以被抱走,我有什麼,我有什麼?”
安小婉說着,扶着宮女的手沖沖離去了,只餘聽得滿腦子漿糊的靈犀坐在矮炕上深思。
良久後,靈犀目光凌厲的看向荷葉,冷言道,“荷葉,你可有什麼事是瞞着本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