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才人如往常一樣,臉上帶着柔柔的暖笑來到德陽殿中,可說出的話卻如一計驚雷狠狠的劈到了嫺妃的心門之中。
如果她所誕下的是位皇子,那八皇子她尚且有三分的可能撒手。可偏偏她這一胎誕下的是位公主,一位公主,要如何與深得永安帝喜愛的八皇子相比?
當寢殿內的所有宮女嬤嬤都打發出去,嫺妃看着晴才人,皺眉道,“晴才人,這清天白日的,你到本宮的寢殿中發什麼瘋?”
晴才人給自己身側的秋落使了眼色,秋落機靈的出了寢殿,牢牢的守在了寢殿的門口處。
“妹妹好好的,怎麼會是發瘋呢?”晴才人擡手扶了扶自己的髮髻,笑得妖嬈,“妹妹不過是說要將八皇子接到落楓閣中撫育,看將姐姐嚇的,不知道的還以爲妹妹是來謀害姐姐了一般。”
嫺妃從雕花牀榻上坐起,看着衣着華麗的晴才人,發出了一聲冷笑,“司徒若蘭,你不過是區區正五品的才人,有何資格撫育秀嬪有誕下的八皇子。你當後宮中的宮規法紀都是擺設嗎?你當本宮這堂堂妃位,也是擺設嗎?”
嫺妃說到最後,嗓音不由得擡高,想用自己的妃位將晴才人壓制住。
晴才人卻將手指堅到了自己的嘴邊噓了一聲,挑眉對嫺妃道,“姐姐,你可要小點聲才行。妹妹的膽子小,你這樣一嚇,妹妹真不知道嘴裡會說出什麼話來!比如原來在國舅府訓鳥的葉家,再比如司徒家的嫡小姐另有其人……”晴才人微微搖頭,狀似無辜的皺眉道,“妹妹的膽子真是太小了,小到聲音微微大那麼一點點,心中開始哆嗦了……”
晴才人的話,成功的讓嫺妃的臉色又蒼白了三分,咬了咬牙,嫺妃果真將那高高在上的姿態放下了。
就如一隻鬥志高昂的公雞,被人死死的掐住了咽喉一般。
晴才人慢慢走到嫺妃的雕花牀榻前坐下,看着面色無一絲血潤的嫺妃,柔柔的笑道,“姐姐說的話沒錯,後宮中的宮規不是擺設,妹妹位份低,自是沒有資格撫育嬪位妃嬪的孩子。可是,妹妹畢竟是你和已歿秀嬪的妹妹啊。你說妹妹有沒有資格幫自己的親姐姐帶一帶孩子?這種血緣的親情,怕是皇上也不會不允吧……”
嫺妃惡狠狠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晴才人,咬牙切齒的問,“你這樣做司徒老爺和司徒夫人知道嗎?”
“你猜他們知不知道呢?”
晴才人沒有正面回答嫺妃的問題,而是站起身來在寢殿中來回走動。她看着德陽殿內富麗堂皇的裝飾,挑眉讚道,“一宮主殿就是一宮主殿,連個最簡單不過的物件,用得都是上等的紅木所制。”
說着一伸手,將雕花桌几上用來裝香料的小巧匣子拿到了手中,嗅了嗅裡面的香料,晴才人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揉揉鼻子將匣子放下後,晴才人對嫺妃回眸笑道,“真是上好的香料,只是味道太重了,少了一股子清雅的滋味。不似落雪閣常用花香薰殿,一走進去,迎面撲來是再自然不過的味道……”
聽到晴才人提到落雪閣,嫺妃冷笑一聲,問道,“是她讓你來的?怪不得敢到本宮這裡來撒野,原來是自以爲當了條狗就可以四處咬人了。只怕,這狗也不是好當的……”
“我是當狗又如何?”晴才人走到嫺妃的面前,俯視着嫺妃灰白的臉,笑道,“早幾年,有些人不是也一樣當了一條狗在人家的腳底下搖尾乞憐,不然,哪有現在的成就?”
嫺妃擡眸,舉起右手用最大的力氣向晴才人左臉揮了過去。
晴才人一閃身子,擡起右手將嫺妃的手捉住,笑道,“怎麼,我才說了這麼幾句話,姐姐心中就惱了?”
晴才人突然低下頭,含淚欲泣的微擡高了聲音道,“姐姐你可讓妹妹怎麼辦好?聽太醫說你自生產後就一直神經恍惚,你可千萬要保重自己,千萬不能再做這種傷害自己的事情了。”
說着,兩行清淚滴下,如真的爲嫺妃傷心一般。
嫺妃往回抽自己的手,卻一連兩次都沒有抽動。她對晴才人低聲怒吼道,“你何必這樣惺惺做態!你當這寢殿的桌几擺設都是你的看官不成?”
晴才人一擡頭,帶着眼淚的臉上是挑釁的笑容,低語道,“嫺妃姐姐,妹妹我是個直性子的人,無論做什麼事,講究的都是一個字,那就是快!所以我不會像落雪閣的那位那樣,用幾年的時間費盡心力和慢慢你磨。妹妹今日和你交句實話,八皇子,你給,我要定了。你不給,我也要定了!”
嫺妃牙齒咬得咯咯做響,怒聲道,“你做夢!皇上是不會將八皇子交給你撫育的!”
“真的?”晴才人靠近嫺妃,笑得燦爛無比,“姐姐,妹妹勸你還是依了妹妹的意思爲好,不然,只怕是三個都保不住了。”
說完擡起左手從髮髻上摘下一枝銀簪塞到了嫺妃的右手之中,然後用自己的右手牢牢的攥緊。
晴才人眼中露出一絲狠意,在嫺妃未反應過來時,將嫺妃手中的銀簪子刺到了自己的左臂外側……
一聲慘叫,晴才人鬆開嫺妃後整個人向後倒退撲到在桌几上,將裝着香料的小匣子碰落在地發出‘’的一聲悶響,散了一地的香料。
晴才人的悽聲慘叫成功將守在外面的宮人引了進來。
晴才人的宮女秋落首先跑到晴才人的面前,捧着晴才人鮮血直流的左臂,大聲叫道,“才人,才人您怎麼流血了。”
晴才人掩面悲泣,在秋落的攙扶下走上前拉住嫺妃貼身婢女妙星的手,哀聲道,“妙星,你家主子說我的簪子好看要拿去看看,誰知她竟是想自縊,你快快命將殿內的利物都收起來,萬不能讓她傷到自己。”
嫺妃的手中還握着那隻帶着血的簪子,人已經是氣得真抖。
妙星不明所已,看看嫺妃又看看晴才人,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纔好。
嫺妃將手中的簪子擲向晴才人,怒聲罵道,“你給我滾,你現在就給本宮滾出德陽殿!!!”
簪子在晴才人的身上滾落,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晴才人就如被那隻簪子定在了原地一樣,看着嫺妃的雙眸裡全是不解。
須臾,晴才人放聲痛哭,往嫺妃的牀榻前走,悲聲道,“姐姐,我是若蘭啊,我是若蘭啊,我是你的妹妹啊!”
“滾!”嫺妃衝向晴才人怒吼,“你給我滾,你給我滾出去!”
說着將牀上的繡花枕拿起來扔向了晴才人的身上,瘋態必露。
妙星對晴才人福了一福,神色閃爍的道,“晴才人,我家娘娘現在心情不好,您還是先回去吧……”
晴才人停住腳步,舉着鮮血淋漓的左臂,哽咽着對妙星道,“姐姐刺傷我的事,千萬不要傳出去,不然姐姐就完了……”
又是一隻繡花枕扔了過來,伴隨着的,是嫺妃怒到至極的一聲,“滾!”
晴才人是對妙星說不要將嫺妃將她刺傷的事傳出去,可當天下午,嫺妃舉起銀簪刺傷晴才人的事還是傳遍了後宮。
靈犀坐在落雪閣中,聽後拍手叫好道,“晴才人果真是個有心思的,一邁入德陽殿先是用話直戳嫺妃的痛楚讓嫺妃在心中亂了陣角,然後再步步急逼不給嫺妃喘息之機,最後又捨得皮肉之苦做下這樣的苦肉計!這樣的手段,真真兒的讓人刮目相看!”
小德子站在靈犀的身側,笑道,“晴才人讓奴才傳話給娘娘,問娘娘還滿意嗎?”
“滿意!”靈犀眉開眼笑的回道,“你就和晴才人說,我相當滿意!”
“晴才人還讓奴才問娘娘……”小德子小心翼翼的看着靈犀的臉色,道,“婉貴嬪那裡……”
“急什麼?”靈犀臉上的笑變淡了,她緩緩站起身來,扶着荷葉的手在落雪閣中慢慢走動,輕聲慢語的道,“婉貴嬪是皇上的心尖,豈是她一時半會兒能動搖得了的?你傳一句話給她,就說,‘獨荷雖好,卻也沒有並蒂誘人’。”
小德子聽不明白靈犀說的是什麼意思,可還是將話牢牢的記在了心中,然後告退了。
小德子退下後,荷葉道,“娘娘,您說晴才人是真的投靠您嗎?”
靈犀扶着荷葉的手在屋子裡緩緩而行,笑道,“且不說司徒家與我之間的關係,光是在端午宴上,我肯爲她說話讓她留在宮中爲妃爲嬪,就值得她報答一番了。如今後宮之中論位妃高低,也就是我與柔貴妃了。晴才人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我們兩個,誰對她更有利。再有,我總覺得這和司徒家也有關係。”
“什麼關係?”荷葉憤憤不平的道,“您身份低賤受苦受難的時候他們巴不得躲得遠遠的,還幫着嫺妃上位打壓您。如今您身尊貴妃之位了,他們心虛了?”
“是了,就是這個理兒。如今放眼後宮屬我的聖寵最濃,司徒家自然是心虛了,不想與我與葉家做下仇敵。”靈犀停住腳步,對荷葉笑道,“荷葉,人就是這樣怪。明明知道雪中送炭卻爲珍貴,卻都要去做那落井下石的事。我是司徒家真正的嫡小姐又如何,在司徒一家的心中,他們真正的女兒遠不敵葉家的葉紫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