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回眸看了眼滿殿注視着自己的妃嬪,似是感覺到了王太醫語氣中那特有的凝重,永安帝把手背到身後,擡步進了內殿。
瑛妃下意識的往前邁了一步,王太醫卻擋在了瑛妃的面前,低頭道,“瑛妃娘娘,還請在此稍等。”
王太醫的話一出,瑛妃心中猛的一哆嗦,心底升起了一絲寒意。她太過魯莽了,在這種時刻,怎麼能做出這種不適宜的舉動?
爲了掩飾臉上一閃而過的懊悔,瑛妃身子一側,擡眸對還站着沒動的馮公公道,“馮公公,皇上乃萬尊之軀,你還不快跟進去侍候着!”
馮公公擡頭看了王太醫一眼,見王太醫微微頷首,馮公公纔對瑛妃說了句,“是。”
說完後低頭進去了。
永安帝一往內殿之中走,便感覺血腥味更加的濃重。皺着眉頭,他看到劉太醫跪在寢殿的門口,深藍色的袖擺顏色偏深,已經被溫婕妤的血浸透了。
聽到永安帝靠近的腳步,劉太醫擡起頭,滿是皺紋的臉上全是驚恐。他對着永安帝磕了個頭後,道,“還請皇上止步!”
永安帝停住腳步,沉着聲音道,“可是,都不好?”
王太醫從外面走進來,跪在了劉太醫的身邊,對永安帝跪頭道,“皇上仁慈!”
永安帝迷糊了,皺眉道,“你問你們那對雙生子如何了,你們何以顧左右而言它?”
王太醫擡起袖子擦了臉上的汗水,與劉太醫滿是驚恐的雙眼對視了一眼後,顫抖着聲音道,“皇上,溫婕妤誕下的是一對皇子。”
永安帝並沒因爲王太醫的話而面露欣喜,而是陰沉着聲音道,“王奉御,你在宮中爲醫數十載,在這種時刻,朕希望你能一次把話說完,不然以後你都不用說了……”
王太醫連忙磕了個頭,用肩膀撞了下劉太醫,然後道,“皇上,老臣實在不知道要如何來說……”
“還請,還請皇上自己看吧。”劉太醫接過王太醫的話,跪爬到一側不再擋着殿門。在永安帝疑惑着是否要進到寢殿中時,劉太醫轉過頭對着殿內叫道,“嬤嬤,你出來吧。”
須臾,從寢殿中跪行出一位身穿棗紅色衣服的穩婆。穩婆手中抱着一個小小的紅色襁褓,卻子卻離那襁褓遠遠的,彷彿很懼怕那襁褓中的嬰兒一般。
高安帝遞眼過去,可以看到裡面是一團粉嫩嫩的嫩肉。
那,就應該是他的皇兒。
穩婆的身後還跪行着一名身穿綠衣的宮女,那宮女臉色發青,身子不住的顫抖,手中舉着一個蓋着紅布的托盤。
永安帝眉毛一顫,那托盤上的,也是他的皇兒。
待那穩婆和宮女在王太醫身側跪穩後,永安帝看着那紅色錦被中包着的嬰兒,長嘆了一口氣,“朕早聽聞產雙生子會兇險萬分,雙生子也顯少有能全都存活下來的。兩位皇子,存活一個,也算是朕福氣不薄……”
說完走到那名穩婆面前,低頭去看那襁褓中的嬰兒。
穩婆見永安帝低頭來看,連忙把懷中的嬰兒往出送了送。
看着襁褓中的那張小臉,永安帝挑起了劍眉。
這嬰兒要比他看到過的任何剛出生的嬰兒都要小,小腦袋比自己的一隻拳頭還小。半隻巴長大的小臉皺皺着,粉嫩嫩的。眼睛沒有睜開,小嘴蠕動着,睡得正香。
永安帝心中升起一絲欣喜,剛想伸手去接到懷中。卻見那小小的嬰兒睜開了雙眸,看着自己張開小嘴打了個哈欠,露出了左右各一顆尖利的牙齒。
永安帝臉色一變,伸出的雙手猛得縮了回來。
胎中長牙,此爲怪胎。
此時永安帝才猛然想到,他一直沒有聽到過嬰兒的啼哭聲。
劉太醫一個頭磕在地上,對着永安帝道,“還請皇上,請皇上……”
劉太醫嚥下了後面的話,爬到那宮女的面前,顫抖着右手把托盤上的那塊紅塊掀下。
永安帝下意識的一回頭,便把目光落在了那個托盤上。
只見硃紅色的托盤上,放着的是一個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黑紫色橢圓形肉狀物體。那本應該是一個死嬰的物體全然沒有正常嬰兒的樣子,連手腳都沒有,可卻有呼吸。
那黑紫色的肉狀物體躺在托盤上,有頻率的一起一伏,明顯是在呼吸。
永安帝被看到眼中的東西嚇得虎軀一顫,眼露驚恐的後退一大步步。馮公公連忙站在了永安帝的身側,扶住了永安帝的右臂。
震驚過後便是憤怒,永安帝眼中燃着熊熊烈火,指着那個長着牙的嬰兒和托盤上的怪物對劉太醫和王太醫吼道,“這是什麼!這就是朕的皇兒?!”
那舉着托盤的宮女被永安帝的怒氣嚇的雙手一抖,托盤‘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而那托盤上的紫黑之物摔出托盤落在地上,滾了兩滾後不動了。
原來這個活着的怪胎不是沒有手腳,只不過是很短而已。掛在身子的兩側,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而且這東西也有眼睛,此時那雙如永安帝一樣,純黑的眼睛正好與永安帝驚恐的目光對上。
或是摔痛了,那怪胎居然哇的一聲,哭了……
聽到那刺耳的嬰啼聲,永安帝再也受不住這種視覺衝擊,眼前一黑,身子向後仰了過去。
馮公公也是嚇得不輕,卻用身子的大半力量將永安帝扶穩,然後扶着永安帝到竹榻上坐了下來。
那名小宮女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三兩下爬上前,手忙腳亂的用紅布把地上的怪胎蓋上。可她能遮蓋住那怪胎的身子,卻遮蓋不住那怪胎刺耳的哭聲。
馮公公怒道,“還不讓它閉嘴!”
那小宮女臉上掛着眼淚,連連點頭。慌忙中用右去摸那怪胎的嘴,然後顫抖着右手死死的捂住了。
須臾,內殿中安靜了。
刺鼻的血腥味中,永安帝臉色發青,額頭上的青筋爆動。盛怒之下伸手將竹榻旁桌几上的香爐落在地,發出‘’的一聲。
幾個深呼吸後,永安帝皺眉,閉着眼睛問道,“天意,還是人爲?”
王太醫微微擡頭,看着震怒的永安帝,沉痛的道,“皇上,天佑皇室,天佑大順。”
“天佑皇室,天佑大順。天不爲,那便是人爲。”永安帝牙齒咬得咯咯做響,道,“這事平時照顧溫婕妤身子的魏太醫不可能不知,把他給朕壓來。”
馮公公點頭稱了聲是,轉身進了寢殿。無視牀榻上躺在血泊中已經歿了的溫婕妤,馮公公在跪了一地的宮女嬤嬤中找到了那個同樣躺在血泊中已經斷了氣的魏太醫。
劉太醫低頭道,“啓稟皇上,嬰兒從溫婕妤腹中取出時,魏太醫就拿起備用的刀具……”
看着馮公公出來對自己搖搖頭,永安帝已是明白了。擺了擺手,示意劉太醫不用再說下去了。
穩住自己發抖的手,永安帝皺眉對馮公公道,“傳朕口喻……”
含香閣外,晴天一個炸雷響起,擊落在長信宮花園中的一顆柳樹上,柳樹應聲斷成兩截,着起了熊熊烈火。
坐在含香閣內殿中的妃嬪皆被那雷聲驚了一跳,不由自由向着含香閣的院落中望去。
可含香閣外朗朗晴天,豔陽不泄餘力的照耀着皇宮中的一切,哪裡有一點要下雨的樣子。
沉寂了好一會,柔妃捂着胸口,心有餘悸的皺眉道,“你們聽到了嗎?莫不是我聽錯了?”
仁妃連連搖頭,髮髻兩側的步搖輕輕晃頭,“我也聽到了,好大一聲雷。”
靈犀捂着胸口身子也在發抖,此時她在意的可不是那一聲旱雷。她現在的心思,全在剛剛內殿中傳出來的兩聲嬰啼和隨後重物沉地的聲音上。
只有活孩子才能哭,這麼說來,溫婕妤腹中的胎兒,是存活下來了。只是不知是皇子還是公主,是一個還是兩個。
馮公公從內殿中走了出來,看了在坐的妃嬪們一眼後,正色道,“傳皇上口諭,”
衆妃嬪紛紛起身,對着主位的方向福下了身子。
“溫婕妤難產,腹中雙生子無福誕下,朕追封溫溫婕妤爲溫妃,於半月後葬入妃陵。魏太醫護主不得,滅九族……”
瑛妃站在最前面,離內殿的門口也最近。聽到雙生子無福誕下四個字,她心中咯噔一下翻了幾個個兒。
站在靈犀身後的曹貴嬪,沒等馮公公把口諭傳完,痛呼一聲,“妹妹……”
雙眸一合,暈了過去。